第一章 逃亡者
书名:青莲王朝 分类:穿越 作者:艾未央.QD 更新时间:2025-04-14 07:54:56
“站住!你这蛮夷贱种!”
一声断喝伴随着马鞭在半空中的炸响。
黑鹳知道,那不是冲着它来的。它展开宽大翅膀悠然盘旋在空中,从飞扬的尘土味、人类和牲口的熏天臭味、干燥的麦子和亚麻的清淡气息中分辨出了晾晒鱼干的腥香味。
只有王城才有如此唾手可得的食物。
它敛翅徐徐而下。
突然眼前一花,盛鱼干的苇筐凌空飞起,它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一支利箭无情地穿透胁间。
闪着紫绿金属光泽的漂亮黑羽,瞬间被飞驰的车轮碾成一团血迹斑驳的乱蓬。
鱼干哗啦一声散落在长喙旁。
然而,那支箭真正瞄准的对象却像羚羊般敏捷地飞奔,窜入集市熙熙攘攘的人群。
这“蛮夷贱种”约莫十一二岁年纪,仗着人小腿长,在人群中挤来挤去。
追兵现在既不便射箭,又被闹市人群阻挡,一下子被他甩开了距离。
他一边跑,一边回头望望,咧嘴一笑,露出一口亮闪闪的整齐白牙,衬着黑黝黝的皮肤越发惹眼。
这种肤色,在底比斯街头一个普通围观者看来,就是卑贱奴隶的标志。
自从当今的安赫珀卡拉王征服了南方的黑人国度努比亚,这种肤色在底比斯就忽然变得普遍起来,不是颈系绳索排成一串,像牛马一样在街头被买卖,就是抬着凉轿,举着羽扇,轿子上坐着达官贵人或是他们的家眷。
或许,这黑孩子正是他们之中的一员。但若稍微留心,便能看出,虽然这孩子全身只蔽下体,光着脚丫,但他的耳朵上却戴着一对硕大的金耳环,随着他飞奔的步伐一晃一晃,奴隶是不可能戴这样贵重的饰物的。
追兵跳下战车,一路推搡叫骂着撵上来。那些走路没留神儿,被粗暴推倒的市民正要骂娘,却见这些士兵的亚麻短裙上挎着沉重的青铜短剑,剑带上缀着一只青铜飞鹰标记,显而易见是法老王的禁卫,只好摇摇头自认晦气。
黑孩子心里暗叫不好,跑得越发拼命,尽往路窄人多的地方窜,一会儿推翻地摊的酒罐,一会儿踢倒人家的果篓,只想着阻止追兵的脚步。但是王城真是太大了,他跑得气喘吁吁,眼睛翻白,还没看到城墙的影子。
恰巧这时,他经过一户叙利亚纺织工的铺子,成匹成匹浆过的细亚麻布被摊在纸莎草棚子上晒着,像瀑布般直垂到地面上。
黑孩子用力一推棚柱,布匹天花乱坠,挡住了追兵的视线,他趁机闪身躲进了路边一扇半开着的门里,砰地撞上门,靠在门后喘息。
突然,他发现屋子里的面包师正在炉子旁边,手拿面包铲一脸惊诧地盯着他。
愤怒的纺织工操着夹生的埃及语告发:“那家跑到小黑鬼去了!”
黑孩子没等屋里的面包师反应过来,一个纵身,从屋子背后的窗户跃了出去。与此同时,房门被砰地踹开,士兵们冲了进来。
屋后是条死巷子。黑孩子惶急之际,突然发现墙角靠着一架木梯子,连忙手脚并用爬上房顶。
楼下,士兵们厉声问面包师:“小黑鬼哪里去了?”
吓得说不出话来的面包师指指窗户,士兵们随即堵截住巷口,却发现巷子里空无一人。
“有梯子!他在房顶!”
士兵们爬上房顶,只见炽烈的阳光照着白花花的泥砖,哪里还见人影?
在深深的烟囱洞里,黑孩子的脊背紧贴着内壁,屈起手肘和膝盖,紧紧抵住烟囱内壁的泥砖,支撑住自己的身体不往下滑,大气也不敢出。
有脚步声从头上渐渐靠近。
此刻除了祈求神灵保佑,再没有别的办法了。
大概是面包师又开始烤面包,一阵灼热的浓烟从底下升腾起来,烫着了他的大腿和屁股,迷住了他的眼睛,呛得他直想咳嗽。他拼命忍住,只憋得满脸通红,涕泪横流。
头顶上一阵咒骂,脚步声离开了。
“他妈的,他跑不远,给我挨家挨户搜!”
浓烟中,黑孩子拼尽全力才从烟囱里脱身出来,瘫软在屋顶上,连连咳嗽。
在周边搜寻并无所获的禁卫军商量对策。
“把城门关了,量他插翅也飞不出去!”一个士兵说。
“不行,没有陛下授权,擅自关城门可是形同谋反的重罪!”统领恼怒地摇摇头说,“陛下为王后的病去了至圣之地静修祈福,为这点小事打扰他,岂不显得我们无能。传令下去,各城门守卫严格盘查,禁止一切黑人出城,所有车辆和货物都必须彻底搜查,一定要抓到那个黑崽子皮塔提!”
黑孩子——他的名字便是皮塔提——缓过一口气,等士兵走远了,才从屋顶下来,偷了一条头巾披在头上,又顶上一个破篮子,假扮成服役的小黑奴混在人群中,心里琢磨着怎么才能逃出城去。
努比亚在埃及南面,埃及人准保认为他会向南逃跑,南门一定盘查最细。东门外是不毛之地的沙漠,又靠近法老的军营驻地。西边靠近尼罗河,出入来往的人很多,河畔草木萋萋,容易躲藏,肯定也会被重点盯防。只有北门,虽然绕路,倒有可能逃得出去。
于是,尼赫西向北门走去,却不料那里竟也戒备森严,全副武装的士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只有没带行李的埃及人得以放行,运货的驴车被逐辆盘查了个底朝天,而想要出城的黑人无论老少都被直接监禁在一旁等候审查。
尼赫西不敢再往前走,只好隐身在墙角里,朝他们的背影吐了口唾沫,喃喃地骂了一句土话。
别无他法,唯有等待,可是等得越久,被抓住的可能性就越大,他不由得心急如焚。
正在这时,一辆往城里送水的驴车恰巧停在了墙角边。运水工背对着他,冲着墙根儿解手。
驴车上装满空水罐,显然是已经送完了水,要出城去。皮塔提望着它,心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猫着腰靠到驴车边,俯身钻进车底,双手抠住车板的缝隙,双脚抵住车板,把自己倒挂在车板下。
运水工解完手,挥鞭催动驴子向城门辚辚驶去。
“停!”士兵一声断喝,吓得他一抖,险些失手摔下来。
车上传来瓦罐的碰撞声。即使那些罐子口小得连猫都钻不进去,还是被检查了个底朝天。
这个过程对他来说漫长无比。他死死抠住车底支撑着身体,手指关节疼得几乎要断掉。
“车底有什么东西?!”
听到这句质问,他血管里的血几乎都冰冻了。他扭头看到一个士兵正朝车底俯下身来。
驴子悠闲地甩着尾巴,长长的带着驴粪臭味的尾毛拂过他脸上,痒痒的直让人想打喷嚏。
如果被发现,死路一条。如果他失手掉下来,结果也是一样。
他决定孤注一掷!
驴子突然“昂昂”叫起来,尥起蹶子,一蹄正中那个士兵裆部,他怪叫一声,捂裆倒下。
即便情势千钧一发,他还是差点笑出声来。一片混乱中,运水工一边骂着驴子一边慌忙驱车逃跑,没有人阻拦。
自由了!
但指尖传来的钻心剧痛很快让他笑不出来了。驴车在尘土飞扬的土路上的每一次颠簸仿佛都在撕裂他细弱的手指,指甲很快渗出鲜血。他死命咬牙支撑着,直到确信自己已经消失在麦德查警察视野中了,这才松手跌落在地上,吓得运水工连声惊叫。
“谢谢你的驴!”
皮塔提叫道,翻身爬起,一头钻进路边的亚麻田。
亚麻密匝匝的绿叶在他周围簌簌地响,叶缘的锯齿刮得他的皮肤生疼生疼。但他顾不上这些。运水工随时可能叫来警察,他得逃得越远越好。
突然,他被一道田垄绊了一跤,脚底一软,精疲力尽地扑倒在地。
刚才极度紧张的神经终于咔地一声绷断,所有压抑已久的情绪一时齐涌上心头,他再也克制不住,把脸颊靠在泥土上,呜咽起来。
湿润的,柔软的,黝黑的,像妈妈的臂弯。他闭上眼睛,眼前浮现了妈妈满是泪痕的脸庞。
但他一瞬间清醒了过来。那不是妈妈的臂弯,而是敌国的土壤。它滋养的是那些傲慢的、可恨的埃及人!
他猛地支起身来。可是起得太急了,一时头昏眼花,身不由己地又趴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