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古城

　　“小朋友，你还会回来看我吗？”一楼入口大门旁的展览板上贴着一张不知道是谁画的画，那张画贴在那里很久很久了。云深托着腮，时不时的看一眼墙上的表。玻璃罩里分针滴答滴答慢慢的走着，四点零五分，云深数着分针转了几圈，分针每划一格，窗外槐树的倒影就向西斜一寸。“叮铃铃铃铃。。。。。”下课的铃声响了，惊起了窗台边打盹的灰鸽子。教室里骤然涌入七彩的人潮，像被打翻的玻璃弹珠罐。“刘老师再见。”“再见，路上慢点。”云深数到第七颗弹珠滚过水磨石地面时终于望见了那件月白色的的确良衬衫，姥爷的黑发在人群里浮动着，如同游过鹅卵石堆的鱼。“云深，今天在幼儿园过的怎么样？”“今天中午赵老师给我们炖肉骨头吃，中午饭吃的特别香。”“好，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好。”

刘老师正在看书，面前的桌子上放着几支笔和一本厚厚的登记册。“您是吴云深家长吗？”刘老师放下书，在册子上找到吴云深的名字，“您在这里签个字，然后就可以带他回家了。”“您是他什么人？”“我是他姥爷。”姥爷接过笔，在接送人一栏写下“林存义”三个字，字体漂亮，笔法精湛，在一个个密密麻麻的名字中显得与众不同。“您这字写的真漂亮，是特意练过的吧。”不等姥爷回答，在一旁的云深开口了“刘老师，我姥爷练过几十年的书法呢，平时没事干的时候就喜欢写写字，画几张画。”姥爷说：“哪里哪里，就是没事干的时候打发打发时间，离书法还差很远呢。刘老师，要是没什么别的事我带云深先回去了，不打扰您了。”“刘老师再见。”云深回过头朝刘老师挥了挥手。“云深，下周见。”刘老师微笑着摆了摆手。她又拿起了书，翻到没看完的那个故事，继续读了起来。“今天不玩一会再回？你看那边的活动区的滑梯上，那么多小朋友排队呢。”“今天星期五。”吴云深回头看了一眼彩色积木般的三层楼，从楼门口到大门口的距离刚好是108步。

拐进厂区路时，槐花的香气突然浓烈起来，像是有人打翻了香水瓶。云深的凉鞋跟有节奏地踩在石板路上，他哼着一首时尚的流行歌“歌唱唱舞跳跳世界多美好，星期六星期天不用起得早。”突然，他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拉住了姥爷的衬衫下摆：“姥爷，幼儿园附近的那只黑猫又来了，我看见它蹲在栏杆外废弃的变电箱顶上。”铁皮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楼道里飘来了谁家糖醋排骨的香气。云深觉得又热又渴，姥姥把刚才路上买的西瓜切好，拿一个搪瓷盆端了上来。“姥爷真会挑西瓜，从来没买过生瓜蛋子。”云深坐在电视机前，一边等着动画片开始一边吃着甜甜的西瓜。有钥匙开门的声音，是林慧下班回来了。“妈妈，你回来了。”“嗯，云深，今天在幼儿园怎么样？”“今天的午饭有肉骨头。”“嗯，那挺不错的，你吃好了没？”“赵老师多给我夹了一块，骨头里还有骨髓，和白米饭一起吃特别香。”“叮铃铃铃铃。”“妈妈，你手机响了。”林慧从口袋里掏出小灵通。“你爸的电话。”林慧按下接听键，一边往里屋走一边听着。“嗯，好好好，那我们等你过来，路上慢点。”“云深，你爸一会过来接咱们回家，在这里吃完晚饭一起回，他现在还在路上，一会就过来了。”

“咚咚咚。”敲门声响了。姥姥把手中冒着热气的菜放在饭桌上，走去开门，云深也跟了出去。门外站着的人正是吴方毅，“爸爸。”“哎，儿子。”吴方毅把云深抱了起来，“云深，想不想爸爸？这几天在幼儿园怎么样？”“挺好的，三个老师对我特别好。”“方毅，你怎么过来的？”“哦，我骑自行车过来的，车子放在楼道里。”“放楼道里不安全吧？”“没事，我那辆车上有锁子，我锁上了。”今天的晚饭有云深爱吃的西红柿炒鸡蛋，简简单单的几道家常菜还有白米饭。吃完晚饭，天已经黑了，姥姥和姥爷站在家门口，“姥姥姥爷再见。”“再见，路上慢点，到家别忘了给我们打个电话。”

夏天的夜没有白天那么热，三个人走在街上，前方的路黑洞洞的。“云深，累不累？累了就在自行车后座上坐一会。”吴方毅问。“没事，我不累。你们看，前面是中街，我们马上就到家了。”晚上的中街空无一人，地上散落着纸箱子和木板，皎洁的月光和星光。

穿过一个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子，前面的路从土路变成了水泥路。娜娜美发工作室，昼夜诊所。。。。。前面就是小区的大门。吴方毅去地下车棚存自行车，云深也要跟着去，他没有走楼梯，而是顺着斜坡直接跑了下去。地下只有橘黄色的大功率灯泡照明，阴暗且潮湿，弥漫着一股特殊的味道，右边是存自行车的，左边是摩托车。“这是什么味？”“这是摩托车的汽油味。”吴方毅回答道。云深觉得这种味道很好闻。抬起头，一户户人家窗户亮着各种颜色的灯光，与天上的星星和月亮融为一体。推开铁门，防盗门上的小广告在夜风中簌簌颤动。吴方毅取出钥匙，打开外面的防盗门，再打开里面的木门，门开了。“终于回来了。”他走进自己的房间，打开了灯。床铺的整整齐齐，新换的床单和被子还有淡淡的薰衣草味。云深把T恤和短裤一脱，随手扔在了客厅的沙发上。“云深，洗完再睡。把牙刷一刷，把脸洗一洗，再泡一泡脚，热水接好了，要养成好习惯。”云深不情愿的翻了个身，从床上爬起来，揉着眼睛，朝卫生间走去。洗漱完了，云深林慧把云深床头的台灯关了，亲了一下云深的额头“睡吧，云深，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