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过去的事情

　　吴云深踮着脚去够储物柜最上层的铁皮盒子。铁盒边沿结着薄霜似的灰，摔在地上发出闷响，二十四支油画棒滚落在米色地毯上，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教室里，彩色风铃被春风撩拨得轻轻摇晃。吴云深托着腮帮子坐在课桌前，面前摊开的画纸上只画了半棵树，绿色的油画棒已经被他捏得汗津津的，在手心融化成黏糊糊的一小团。

“春天要有七种颜色才行。“可自己的铁皮油画棒盒里只剩下五支完整的颜色——天蓝、草绿、柠檬黄、朱红，还有支快要用秃的白色。窗外的海棠花开得正艳，那些层层叠叠的粉紫色，他根本找不到对应的笔。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铁盒边翘起的贴纸，去年生日时姥爷特意贴上去的奥特曼贴画已经卷了边。“妈妈！我的油画棒没有春天颜色！“林芳想起库房角落那个落灰的纸箱，“别急，云深，妈妈帮你想想办法。”

教学楼走廊的声控灯随着急促的脚步声次第亮起。苏静攥着钥匙串的手沁出汗来，库房铁门发出沉闷的呻吟，霉味混着粉笔灰扑面而来。手电筒光束扫过积灰的储物架，忽然在某处反光点顿住——墙角纸箱里躺着个深蓝色铁盒，上面镰刀锤子的标志在灰尘下依稀可辨。

36色。“深蓝色铁盒“咔嗒“打开，薄荷绿、罗兰紫、珊瑚橙......排列整齐的笔尖像等待检阅的小士兵，晨光透过窗户斜斜切进来，在棱柱形的笔杆上折射出细碎的彩虹。彩铅盒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吴云深蜷缩在姥爷的藤椅里，指尖忽然触到盒子底部凹凸的纹路。翻转过来看，银色贴纸上印着两行神秘的文字，弯弯曲曲像小蚯蚓在跳舞。姥爷瞄了一眼，手指抚过铅身刻着的西里尔字母，“这是俄文。”

“用莫斯科蓝画天空，”老爷的指甲轻轻点过素描纸右上角“但要记得留些空白给路过的云。”彩色铅笔在画纸上沙沙作响，像是春蚕啃食桑叶。现实里的正在飘落，画纸上的永远盛开，画纸上的春天已经找到了所有藏起来的颜色。

姥爷的手捏着铅笔在宣纸上示范：“看那片梨花瓣，边缘要像小猫耳朵那样毛茸茸的。”吴云深学着用柠檬黄打底，再用橙黄在瓣尖轻轻扫过。画纸渐渐被各种绿填满。橄榄绿叠着翠竹青画出门前的老槐树，薄荷绿晕染出草地上的晨雾。当吴云深用白色铅笔在叶尖点出反光时，姥爷用狼毫笔蘸取油画棒，在树杈间抹出一团蓬松的橙黄——那是去年深秋忘记飘落的银杏叶，此刻正在春风里与嫩芽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