罔象

　　与其说是井，不如说这里是不知怎地裂出的一道裂缝罢。于此间诞生的精怪，被曾云游至此的大家称为“罔象”。

“罔象………罔象，名字，我的。”

“对，你的。所以现在能放我走了吗？”照本宣科完那零落几句，我已有些许的不耐烦，尤其是在被这沥青一样的“罔象”死死困住的同时。

“不对！不对………”它咕噜咕噜的发出些声响。

“没有赤目！没有大耳！没有长臂！没有赤爪！”……被膨胀挤压着。“我不是罔象！我不是罔象！”

它好像在抽噎或是别的？精怪也有感情吗？只是沥青在流动着，还使得我的处境愈发艰难。

为了让我那仿佛已经消失的身体不再遭罪，柔声细语地忽悠着它：“这都是不知道哪时哪刻留下来的记载了！描述定有出入，你不理会就是，何况你也从未见过自己真正的模样………”忽然意识到我好像说错了话，果不其然刺激到了它那脆弱敏感的神经，被裹挟着，不受控制。

“我是谁？”“你是谁？”“我是谁？”“你是谁？”……漫延的声音在周围不合时宜的响起，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仿佛就在耳畔低语。我的手脚，或者说全身都变得难以行动，只有呼吸能勉强在那一丝丝的空余中起伏………但也撑不了多久吧。

胸腔被挤压着发疼，也许在上升？也许被倒置着往更深处？无论天堂和地狱都无所谓吧。

刚才还查阅的手机在哪里？也许可以联络救援……手脚挣扎起来奋力摸索着。

它还在“哭”吗？好吵，就为了这么莫名其妙的事情？冷静分析了现状后，即便成功求助了也徒劳无功吧？先别提可靠的选择无非寥寥几个，我都不敢惹明了现在的所处之地，于是决定和它先谈谈。

“你有在听吗？”四周好像安静下来了，有沟通的希望就好。

“我的名字，你可以叫我千，是诞生在微不足道的故事里的人，仅只言片语就确立起来的人。所以我和你是一样的，罔象。”它没有进一步的反应，但淤泥似乎在逐渐软化，有效果就好。

“我不在乎我究竟是谁，我也不在乎我诞生的意义，使命等等虚无缥缈的事情。找寻这些的答案，并不会让我的处境变好半分。想要做的事，应该做的事，不得不做的事……就在眼前。”它却好像离开了，周围只是普通的淤泥罢了。

说了一大堆话，喉咙干涩得可怕，身心都开始疲惫，逐渐脱力……

“求你了……我想活下去……请放过我……”

“为什么呢？”太好了，它总算又有反应了。

“我有对生存的欲望，有对死亡的恐惧……这都是身为人类的本能，深深的刻在骨子里无法违抗的本能……”

又回归死寂，我自嘲着怎会妄想与精怪讲人类的道理，不如最初就放弃挣扎，节省体力……直至已一动不动，紧闭双眼也无法回避：

“吃掉它。”

这个念头，如蛛网般，捕获了我，占据了我所有的思考。

于是我顺从的，不假思索的，大快朵颐起来。

原来竟是如此美妙的一件事。

吃进去的是什么已非头等重要了，心中不断涌出的安心感，充盈感，正酥酥麻麻的盘绕着我的大脑，手脚愈加有力，可以全身心享受进食。

不过精怪到底与寻常食物不同。我的胃部好像并没有产生任何负担，只觉得心情异常的明朗，浑身充满了干劲。

好像有光亮，就在前头！

我得加紧……

愈发粗暴的咬碎着，咀嚼着，吞咽着。这样我才能……我才能……

“我才能做到什么？”

只是恍惚了一瞬，一瞬而已，就被这狡诈的，阴险的妖怪算计了。

喉咙被什么滚圆的东西死死卡住，涨大了嘴也动弹不得。双手以快要掐死自己的力度也于事无补，摸索着去重锤自己的腹部，直到呕吐。

在畅快淋漓的吐过后，可谓一身轻松，所有的罪孽大概也随着呕吐物排出体外了吧？

宛若新生，只是大地的产道。

可周围还是一片漆黑，目不能视。光亮已经消失，依旧被罔象所困吗？

“罔象！罔象！罔象……”不得不再次嘶起嗓子来喊，空荡的声音在打转，不断的飘远，似乎触到尽头不得不折返，又似乎就这样在远方消散……

彻底走不动了。

伸手不见五指，也无法辨别方向，摸索着勉强前行，却总能在以为摸到障壁时才发觉扑了个空。

大概结果还是留在原地吧？

我盘坐着安静的休息，以期万物皆寂时会有那灵光一闪领我走出迷惘。

再睁眼时，遥遥就认出了一抹熟悉的背影。我愉快的，飞奔前去，开口想要搭讪，却把人活生生吞了下去。

不是怎样好的滋味，呕吐着，逃窜着，封闭着，缄默着……

清澈的溪水映不出我的容貌，冰封的湖面映不出我的容貌……于是转问路人我是何模样。他们仅分别回答：“赤目”，“大耳”，“长臂”，“赤爪”……

组合起来便是罔象了吧？

但我不是，也终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