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噩梦”后的权宜之计

　　鹿年年和龙骁本来都没打算急于推进这段感情，她们都更相信深厚和稳固的爱情是在日复一日的陪伴中缓缓沉淀的，需要在时间推移中建立信任和默契。他们甚至没想过这段感情一定要有一个完美的结局，比起遥远的结局，他们更享受眼前同行的温暖。因此，即使在成为了男女朋友后，他们也默契地从未向彼此要求和索取什么，只是在孤单疲惫的深夜在微信上闲聊一些关于天气、宇宙、人性等宏大却遥远的问题，或者在无聊的周末一起开车去郊外的湖边吹着风听着歌在夕阳下睡着。他们都享受着这静静流淌的温暖和暧昧，但都不打算把对方拽进自己的生活，因为他们都对自己的人生底色不满意，生怕过分的靠近把美好的对方染了色，更怕给这份纯净的感情染了色。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生活的变化总是让人猝不及防。

在他们认识三个月后的，天气已从炎热盛夏转入了微凉的初秋。在一个寻常的周六，他们像往常一样，一人一把露营躺椅，一人一个耳机，在郊外的湖边并排躺着闭着眼睛听着歌惬意入睡。随着橘黄色的日落洒满湖面，气温也降了下来，一阵风吹过，鹿年年在睡梦中打了个寒战，龙骁牵着鹿年年的手感受到她的手一激灵，便起身去车里找毯子。他拿着毯子回来的时候，看到鹿年年似乎是在做噩梦，泪水从眼角顺着两边的太阳穴往耳朵里流，眉额间已经皱成了一个疙瘩，额头的绒毛凝结了一层汗珠，随后开始拼命地摇头。龙骁蹲在旁边，右手紧紧抓着鹿年年的左手，左手轻轻拍打着鹿年年的脸颊，轻声唤“年年，别怕，你在做梦。。。”鹿年年逐渐从梦中清醒过来，睁眼看到龙骁正心疼地看着她，她从躺椅上坐起来，双手捧着额头长呼了一口气，蔫蔫地说“我做了个噩梦”。龙骁也长呼一口气，正张嘴说“可能是降温……”，鹿年年突然转身扑到了龙骁的怀里，带着哭腔说“我好害怕”。龙骁愣了一秒，小心翼翼地用双臂包裹住鹿年年，右手轻轻拍着鹿年年的背，接着说“可能是降温的原因，你在睡梦中感觉到冷，所以做噩梦。我应该想到的，怪我，没事儿，别怕，醒来就好了”。等鹿年年平静下来，两个人带着些许尴尬回到车里，驱车回了城区。他们都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第二天早餐，鹿年年和往常一样着急忙慌地洗漱然后乘地铁去上班，过地铁安检的时候就感觉安检员和前后的乘客似乎一直看她，她边疑惑边挤进了车厢，旁边一个戴眼镜的男生突然问她“你是鹿年年吗？”她一脸懵地回答“嗯，是，咱们以前认识？不好意思哈，我这个人又脸盲记性又不好”。然后那个男生突然把手机对准她开始直播，然后整个世界突然像炸了一样，她感觉整个车厢的人都在向她靠拢，到处都是吵吵嚷嚷地说话声，有无数个手机对着她拍，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被挤在车厢角落里整个人都是呆滞的，几次到站都想下车却冲不开拥挤的人群，呼吸都变得越来越困难了。在混乱中，她摸到了自己身后角落里的灭火器，费劲举起来大喊“我要下车，再挤我我就朝你们喷了”。如此，人们才往后退了退，她才顺利下车。没想到的是，她下车的这站刚好是一个换乘大站，早高峰人流量极大，刚摆脱了车厢里的人群，此刻更多的人举起手机向她涌来。鹿年年心想“今天是世界末日吗，人怎么都变得跟丧尸一样可怕，都不上班了吗？我到底怎么了？是又做噩梦了吗”，总之，她再次被人群包围，那一刻她几乎绝望了。在慌乱无措之际，她看到好多地铁安保人员在疏散人群，然后看到龙骁走来，抓起她的手，他们一起奔跑出站。

坐进龙骁的车里，发了一会儿呆，鹿年年才意识到这场围绕她的行死走肉大战结束了。

她立马慌忙地抓着龙骁的胳膊问“人们为什么拍我？我怎么了？”

龙骁咬咬下嘴唇说“咱们昨天在湖边被拍到了，你放心我在处理了，不过网络上流言蜚语很多，你先不要看手机，而且我建议你今天请假吧。”

鹿年年更加纳闷了，不解得问“咱们就说情侣一起去看个夕阳，拍就拍了呗，咋这么多人关注？你难道是个明星？不应该呀，按说我经常追剧追综艺，有点名气的明星都认识的呀”

龙骁侧头不好意思地说“我倒不是明星，但我家情况有些复杂，我有一个需要负责的家族企业，所以媒体对我本人比较好奇，再加上花边新闻本身就容易被放大，所以会这样，不好意思，连累你了，但我一定会尽快处理好的。”

鹿年年心里一惊，还有很多疑问，但准备先不问了，重要的是先解决眼前的事儿。所以喃喃发问“那现在我能做点儿什么呢？”

龙骁回答道“我知道你还有很多疑惑，我们之前的交流太少了，对彼此还是不够了解，等这件事解决了，我们好好聊聊吧。现在你先跟我回公司吧，目前这个状况，我们需要和公关部门打配合。”

鹿年年不可置否。

他们一起返回了南山集团的总部，龙骁拉着鹿年年的手坐上了那台电梯，出电梯后走进了一间明亮得让人觉得刺眼的会议室，鹿年年虽说一直在做心理准备，也尽量想要装得落落大方，但在走进会议室的那一刻还是吓得发抖，这间会议室里的每个人都和这间会议室一样明亮刺眼，而且一瞬间把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神聚焦到了她身上。龙骁拉着她的手感受到她忍不住的发抖和手心的冷汗，用大拇指敲敲她的手背以示安慰。然后龙骁拉着她走向会议室的主位的两把椅子，然后拉开椅子示意鹿年年坐下，随后自己坐下，没有任何迟疑地发言“这是我的女朋友鹿年年，我们的私事本没有向任何人交代的必要，但鉴于目前网络上拍到的关于我们的视频掀起的流言，对年年和南山集团都有不好的影响，只好麻烦在座的各位和我们一起齐心协力处理目前的舆情。这次舆情处理的基本原则有两条，第一条是无论如何要扭转网络上对年年的评论走向，第二条是在第一条的基础上降低舆情对南山集团股价的不利影响。”

随后，南山集团公关部的人开始用ppt提此次舆情的分析与处理方案。鹿年年在这一刻才真正看到网民对她的攻击，对于外貌、学历、工作、社交媒体发布内容的戏谑和羞辱虽然极尽刻薄，但与真正在热搜榜上爆了的三个词条相比似乎都显得不值一提，第一个词条是“鹿年年同学爆料其怀孕堕胎”，第二个词条是“知情人爆料鹿年年生活拮据与3男子同居”，第三个词条是“鹿年年大学同学爆料其大学期间殴打同学”。鹿年年看到这些咬着嘴唇的死皮，眼神都失焦了，她本以为自己把自己丢在这个大城市的人群里，像只蝉蛹一样用厚厚的茧把自己包裹起来，只需要面对那些大家都在面对问题就好了，灵魂的坟墓堆起来，自己躲在里面过暗无天日的日子，至于陈年往事嘛，无人关心，无人在意，早就随风飘散了。谁能想到，灵魂的孤独让她贪恋起了坟墓外面的阳光，仅仅只是偷偷钻出头透了口气，就被掘坟鞭尸了。

龙骁在早上刚看到这些词条也是眉头紧皱，他没办法把这些词条和他认识的鹿年年联系起来，他坚信这些都是冲着他来的造谣生事的手笔。因此，他从头到尾都没有问一句鹿年年，这些热搜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直到此刻，南山集团公关部的员工对鹿年年发起专业的询问，鹿年年的局促不安才让龙骁心里生了疑。他责怪公关部员工吓到了他的女朋友，然后说要带她出去透口气把鹿年年从那间会议室领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尴尬的氛围又在那间办公室蔓延，龙骁不想显露对她的怀疑，但又迫切地想知道答案；鹿年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不堪，但又清楚不能再隐瞒。

两分钟的寂静过后，龙骁在脑海中组织语言的时候，鹿年年先开了口，她开口说“都是真的，那三条热搜都是真的，具体的细节我不想再说。对不起，分手吧。和我切割是最好的公关方法，只要我发条微博，矢口否认昨天视频里的女孩是我，一切就都解决了”。

龙骁看着这个准备独自扛下一切的女孩，回答说“无论那些热搜是真是假，我们都要一起面对问题，丢下别人跑路不是我的做事风格。至于我们之间对彼此的疑问，我前面已经说过等这件事解决了，我们展开聊聊。”

鹿年年很是吃惊，无论是作为男朋友的身份，还是作为南山集团董事长的身份，那些事情若是真的，他都该勃然大怒的，然后毫不迟疑切割止损的，但他为什么没有呢。鹿年年心想，或许这就是优秀的人与我这种人的不同吧，总是能把控自己的情绪，有比别人更深层次的考量，做出常人不理解的决定。但她什么也没说，她觉得自己没资格说什么，甚至连谢谢都没资格说。她只是默默地跟着他回到了那间会议室。此刻，这间会议室不再令鹿年年感到紧张，她之前是站在中心，现在好了，她可以回到她的角落，等待并接受任何结果，所以不再紧张。

公关部给出了针对那些热搜的否认策略，但同时提出这样做远远不够，因为舆论的本质并非探究真假，而是引爆人性。火一旦烧起来，往往是越往里面加料，火势越大。最好的方法是，点一堆更大的火，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然后等大火吞灭小火。

于是公关部提出了更大的火的点燃方式让龙骁选择。一个是向媒体宣布，视频中与龙骁拥抱的女孩是公司“北漂幸运青年助力计划”的中奖人之一，那个拥抱仅代表感谢，龙骁目前的女朋友是集团电商平台代言人知名影星庄俏，龙骁和鹿年年的恋情转入地下，等待风波过去，逐步向媒体透露和庄俏和分手的新闻……；另一个是向媒体宣布，视频中的鹿年年是龙骁的未婚妻，最近三个月内就会完婚，足以证明之前那些热搜子虚乌有……。

会议室所有人把目光聚焦在了龙骁身上，龙骁把头转向鹿年年，开口道“要不，结婚吧，你怎么想？”

鹿年年抬头凝视着龙骁的细长的眼尾，开口道“这件事不能再牵连一个人了，结吧，全当是权宜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