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风雨中的纸船

　　“今天我们班上有位新同学，大家欢迎。“李老师微笑着宣布，手轻轻搭在一个扎着马尾辫、穿着略显旧但整洁校服的女孩肩上，“她叫张小雨，和我们林小雨同学一个名字呢。“

教室里发出一阵笑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林小雨，又好奇地打量着新来的张小雨。两个同名的女孩，一个安静内敛，一个看起来活泼开朗。

“张小雨，你就坐在那个空位上吧，正好在林小雨旁边。“李老师指了指教室中间靠窗的位置。

张小雨大步走过去，坐下后立刻转向林小雨，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嘿，我们名字一样诶！你好啊，同名人！“

林小雨有些局促地点点头：“你好。“她不习惯这种直接的热情，但又隐约感到一丝亲切。

“放学后我们一起走吧，正好认识一下。“张小雨说着，已经打开课本准备听课了。

下课铃响，张小雨好奇地东张西望，显然对新环境充满了兴趣。她打开书包，拿出一个纸盒，里面装着几块饼干。

“要吃吗？我妈妈做的。“她递给林小雨一块。

林小雨迟疑了一下，小心地接过：“谢谢。“自从和小美成为朋友后，她开始慢慢学会接受他人的好意，不再把每一次给予都看作是一种负担或是将来需要偿还的债务。

“你在这个学校待了很久了吗？“张小雨一边吃着饼干一边问。

“嗯，从一年级开始就在这里。“

“那你一定很了解这里了！我爸爸工作调动，所以我们家搬来了这个城市。之前的学校我待了四年，有很多好朋友，现在想他们。“张小雨说着，语气中有一丝怀念，但随即又恢复了活力，“不过能认识新朋友也很棒！尤其是和我同名的你！“

林小雨微微一笑，被张小雨的热情感染。这个女孩似乎对什么事都充满热情，和她截然不同。

上课铃响了，两人停止了交谈。但在接下来的课堂上，林小雨发现张小雨是个认真的学生，上课专注听讲，回答问题时声音响亮而有信心。

午休时间，王小美和几个女生围了过来，好奇地打量着新同学。

“你们可以叫我小雨，“张小雨大方地介绍自己，“不过得加上我姓，免得和她搞混了。“她指了指林小雨。

“太巧了，你们不仅名字一样，连爱好都差不多。“小美笑着说，“我们林小雨可是班上的小作家，你知道吗？她刚拿了全校作文比赛一等奖！“

“真的吗？太厉害了！“张小雨转向林小雨，眼睛里闪烁着真诚的赞美，“我也喜欢写东西，不过没你这么厉害，能让我看看你的作文吗？“

林小雨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但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她点点头：“嗯，可以。“

几天后，两个小雨果然成了好朋友。虽然性格迥异——一个内敛，一个外向——但她们有许多共同的兴趣爱好。张小雨喜欢看书、写作、画画，这些恰好都是林小雨喜欢的。更重要的是，张小雨身上有种林小雨缺乏的东西——自信和勇气。

“你看，那是陈明和他的跟班。“一天放学后，张小雨小声对林小雨说，指着几个走在操场上的男生。他们是班上有名的小霸王，经常取笑其他同学。

林小雨点点头，下意识地想避开他们的视线。她的校服是去年的，已经有些发旧，曾经因此被陈明取笑过。

但陈明已经看到了她们，冲着两人走来：“哟，两个'小雨'一起啊？一个旧雨一个新雨，怎么都是'地摊货'？“

他故意提高声音，几个围观的同学发出了笑声。林小雨低下头，脸涨得通红，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说谁是'地摊货'呢？“令林小雨意外的是，张小雨没有回避，反而上前一步，直视着陈明，“我们的衣服怎么了？干净整洁，有什么好笑的？倒是你，鞋子那么贵，不也一样踩在土地上？“

陈明一时语塞，没想到会有人这样回击他。

“走吧，别理他们。“张小雨拉着林小雨的手，昂首挺胸地离开。身后的笑声已经变了调，明显是在笑陈明的窘迫。

“你……你怎么敢那样和他说话？“走出校门，林小雨仍然惊魂未定。

“为什么不敢？“张小雨反问，“我们又没做错什么。他不过是仗着家里有钱就看不起人，这种人根本不值得怕。“

林小雨默默地思考着张小雨的话。她从未想过可以这样直接回应他人的嘲笑。在家里，她早已习惯了沉默和忍让，似乎这是唯一的生存方式。

“对了，想去我家玩吗？“张小雨突然提议，“我妈妈今天做了水果蛋糕，特别好吃！“

林小雨有些犹豫。她从未去过同学家，父母对她的社交活动总是不闻不问，但她也习惯了独自回家。

“我……我得回家做作业。“她找了个借口。

“带着作业来呀，我们可以一起做。“张小雨执着地说，“还能互相讨论不懂的题目。“

最终，林小雨拗不过张小雨的热情，同意去她家小坐。

张小雨的家在一个普通的小区里，房子不大，但收拾得干净整洁。家里的装饰也很简单，但处处能感受到温馨的氛围。

“妈妈，我带同学来了！“张小雨一进门就高声喊道。

一位温和的中年女性从厨房走出来，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你就是小雨吧？我女儿经常提起你，说你写的文章特别好。“

“阿姨好。“林小雨礼貌地问候，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张阿姨看起来和她妈妈年龄相仿，但气质却截然不同。她妈妈的眼神总是匆忙而冷淡，很少有这种专注而温暖的目光。

“你们先写作业吧，一会儿吃完饭再送小雨回家。“张阿姨说道。

“啊，不用了，我……“林小雨有些慌张，她没打算在这里吃饭。

“没关系的，我已经和你妈妈打过电话了。“张阿姨微笑着说，“我们家离学校更近，你们两个又是好朋友，以后你常来玩。“

林小雨惊讶地抬起头。张阿姨竟然主动联系了她妈妈？更让她意外的是，妈妈居然同意了她在外面吃饭，而不是像往常一样坚持她回家做家务。

张小雨带着林小雨来到她的房间。和林小雨那个简陋的小屋不同，张小雨的房间虽然不大，但布置得很温馨，墙上贴着几幅她自己画的画，书桌上整齐地摆放着各种文具和书籍。

“看，这是我的宝贝们！“张小雨骄傲地展示着她的书架，上面排列着各种图书，从童话故事到科普读物，种类丰富。

林小雨羡慕地看着这些书。在她家里，除了教科书和弟弟的漫画书，几乎没有其他读物。每次她想买书，都会被父母以“浪费钱“为由拒绝。

两人开始一起做作业，偶尔讨论一些难题。林小雨发现张小雨虽然活泼，但做起作业来却很认真，思路也很清晰。

“你数学真好。“林小雨由衷地称赞道。

“哪有，我只是对数字敏感一点。你语文比我好多了，尤其是作文。“张小雨笑着说，“我们可以互相帮助啊！“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阴沉下来，一道闪电划过，紧接着是一声巨雷。

“要下大雨了。“张小雨走到窗前，看着迅速聚集的乌云。

雨点开始砸在窗户上，很快就变成了倾盆大雨。林小雨看着窗外越来越大的雨势，心里有些担忧：“这么大的雨，我怎么回家啊？“

“别担心，爸爸一会儿回来，可以开车送你。“张小雨安慰道，“要不我们先吃晚饭吧，雨说不定一会儿就停了。“

张小雨说得没错，等他们吃完晚饭，雨果然小了许多。林小雨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在张小雨家的餐桌上，所有人都有发言权，即使是最简单的话题，张小雨的父母也会认真倾听她的意见。饭桌上充满了笑声和温暖的交流，这是林小雨在自己家从未体验过的。

“那个，林小雨是吧？“张小雨的爸爸一边开车一边和她聊天，“听小雨说你写的文章在学校拿了奖，真了不起啊！“

“谢谢叔叔。“林小雨小声回答，不太习惯被大人这样称赞。

“你妈妈、爸爸一定很为你骄傲吧？“

林小雨沉默了一瞬，然后轻轻点头，不想多说什么。

车子很快到了林小雨家楼下。张小雨和爸爸坚持要送她上楼，林小雨无法拒绝。

当林小雨的父母开门看到有陌生人送女儿回来时，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您好，我是张小雨的爸爸。“张叔叔礼貌地介绍自己，“因为下雨，就送小雨回来了。两个孩子在学校是好朋友，都叫小雨，挺有缘分的。“

“哦，谢谢您。“林爸爸的语气有些冷淡，“林小雨，快进来。“

林小雨向张小雨和她爸爸道谢，然后快速走进家门。门关上的瞬间，她听到弟弟在客厅大声喊道：“姐姐，你去哪儿了？碗还没洗呢！“

隔天是周末，林小雨早早起床，完成了所有家务，然后回到房间继续写她的文章。自从获得了作文比赛的奖项后，她更加热爱写作了。那是她唯一能自由表达自己的方式。

午后，窗外的阳光明媚，洗去了昨日雨水的痕迹。门铃突然响起，林小雨听到妈妈去开门，然后是张小雨爽朗的声音：“阿姨好，我来找林小雨玩！“

林小雨惊讶地从房间里跑出来，看到张小雨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纸袋，笑容灿烂。

“你怎么来了？“林小雨又惊又喜。

“约你出去玩啊！天气这么好，适合户外活动。“张小雨兴高采烈地说，“我带了一本教折纸的书，我们可以去河边野餐，然后折纸船放在水上，多浪漫啊！“

林小雨犹豫地看向妈妈，后者正站在一旁，脸上的表情难以捉摸。

“妈妈，我能出去玩一会儿吗？“林小雨小心翼翼地问。

“作业做完了吗？“妈妈冷淡地问。

“做完了。“林小雨忙不迭地点头。

“去吧，但不要太晚回来。“出乎林小雨意料的是，妈妈居然同意了。

两个女孩兴高采烈地来到小区附近的一条小河边。河水清澈，经过昨天的雨水冲刷，显得格外湛蓝。岸边的草地上，她们铺开了张小雨带来的野餐布，上面摆满了各种小点心。

“这些都是我妈妈做的。“张小雨骄傲地说，“她最拿手的就是这些甜点。“

林小雨小心地尝了一口饼干，甜而不腻，口感酥脆，与往常在家里吃的那些便宜零食完全不同。

“你妈妈真厉害。“她由衷地赞叹。

“是啊，我妈妈什么都会做。她说，家里不一定要有很多钱，但一定要有爱和创意。“张小雨笑着说，“你的妈妈呢？她也会做饭吗？“

林小雨点点头：“会，但她很少做这些精致的点心。她总是说没时间。“

话题转向了家庭，这是林小雨平时尽量避免的。但今天，在温暖的阳光下，面对这个同名的新朋友，她突然想说更多。

“你家里还有其他人吗？“张小雨一边折着纸船一边问。

“有爸爸、妈妈和弟弟。弟弟比我小两岁。“

“哇，你有弟弟啊！真好，我可羡慕有兄弟姐妹的人了。我是独生女，有时候挺孤单的。“

林小雨苦笑了一下，没有接话。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有时候，即使生活在一个四口之家，她也感到无比孤独。

“怎么了？你和弟弟相处得不好吗？“张小雨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林小雨迟疑了一会儿，然后轻声说：“我们家……不太一样。爸爸妈妈很喜欢弟弟，他的一切都是最重要的。我……“她停顿了一下，不知该如何继续。

张小雨认真地看着她，眼中没有怜悯，只有理解：“我懂。我表姐家也是这样，重男轻女。表姐说，她感觉自己永远不如弟弟重要。“

林小雨惊讶地抬头。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直接地理解她的处境，没有敷衍的安慰，也没有尴尬的回避。

“你知道吗，我妈妈说过，每个人的价值不是由别人决定的，而是由自己证明的。“张小雨继续说道，一边把折好的纸船放在林小雨手中，“就像这些纸船，看起来脆弱，但只要我们用心折好每一个褶皱，它们就能在水上航行，甚至经受住风雨的考验。“

林小雨看着手中精致的纸船，纸船上还有张小雨画的一个笑脸，那么简单却又那么有力量。

“我们把船放到水里去吧！“张小雨提议，两人来到河边，小心地将纸船放入水中。

纸船随着水流缓缓前行，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芒。林小雨看着那些纸船，突然明白了张小雨的话。无论外界环境多么恶劣，只要内心足够坚强，就能乘风破浪，驶向远方。

“小雨！“她突然喊道，两个女孩同时回应：“嗯？“然后相视一笑。

“我是说，两个小雨。“林小雨笑着解释，“我很高兴认识你。你和我不一样，你那么勇敢，那么自信。“

“你也很勇敢啊。“张小雨认真地说，“能在那么多压力下坚持自己的爱好，写出那么好的文章，这需要很大的勇气。而且，你还没有变得苦涩或怨恨，这更不容易。“

两个女孩并肩坐在河边，看着纸船渐渐远去。林小雨想起那张被撕破又粘好的奖状，想起爸爸妈妈的冷淡，想起弟弟的得意。但此刻，这些都不再那么刺痛她的心。因为她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人理解她，欣赏她的才华，分享她的喜悦与悲伤。

“下次，我想去看看你说的那个图书馆。“她对张小雨说。

“好啊！那里的书可多了，而且不用花钱就能看！“张小雨兴奋地说，“我们可以一起去，每周末都去！“

林小雨点点头，心中涌起一种新的感觉——希望。就像那些纸船一样，即使在风雨中颠簸，也能继续前行，因为它们知道，阳光终会再次照耀。

回家的路上，林小雨的心情格外轻松。她回想着今天的经历，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勇气在心中生长。她决定，从今天开始，她要学着像张小雨那样，勇敢地面对生活中的每一个挑战。

一阵微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几片落叶。林小雨想起那些纸船，想起它们是如何在水面上乘风破浪，最终消失在远方的水平线上。她不知道那些纸船的终点在哪里，但她知道，它们曾经航行过，曾经对抗过水流和风浪，这本身就是一种胜利。

就像她自己，无论前路多么艰难，只要保持内心的那份纯净与坚韧，总有一天，她也能驶向属于自己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