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教室里的避风港

　　晨间的阳光透过教室的窗户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道金色的光斑。铃声响过，学生们陆续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林小雨安静地坐在教室的倒数第二排，这是她特意选的位置——既不会太显眼，也不至于被完全忽略。

李老师走进教室，手里抱着一摞作文本。她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女教师，眼角已有了细纹，但眼神依然明亮温和。她是小雨最喜欢的老师，因为她总能发现每个孩子身上的闪光点，即使是那些不起眼的孩子。

“同学们，今天我们来分享上周的作文。“李老师站在讲台上，目光慈爱地扫过教室里的每一个孩子，“我已经批改完了，有几篇写得特别好。“

林小雨微微低着头，专注地整理桌面上的书本。她不习惯成为焦点，更不习惯被人注视。每当有人看向她，她总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这是她在家里养成的习惯——越是不引人注目，挨骂的机会就越少。

“林小雨，你的《我的小秘密》写得很有感情，想来和大家分享一下吗？“李老师的声音温柔却坚定。

教室里顿时安静下来，几个同学转头看向小雨，有些好奇。平时沉默寡言的小雨很少在班级活动中表现自己，她的作文居然被选中了？

小雨猛地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李老师。她的作文被选中了？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在家里，她的任何成就都比不上弟弟的一点点进步。她甚至不敢相信有人会认为她做的事情值得称赞。

她迟疑了一下，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被点名。看到李老师期待的眼神，她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缓缓起身，走向讲台。每一步都充满了不确定，仿佛在走一条陌生的路。

李老师将作文本递给她，鼓励地笑了笑：“大声一点，让大家都能听见。别紧张，你写得很好。“

小雨接过作文本，感觉它沉甸甸的，仿佛承载了无法言说的重量。她站在讲台前，环顾教室，看到的都是陌生而好奇的面孔。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转身逃走，回到自己安全的座位上。但李老师温暖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给了她继续的勇气。

小雨深吸一口气，展开作文本，声音开始有些颤抖：

“我的小秘密是一本日记本，它藏在我床底下最安全的地方。它不是漂亮的精装本，只是我用废弃的作业纸装订起来的。但它是我最珍贵的宝贝。

每天晚上，我都会在上面写下一天发生的事情，开心的，难过的，都告诉它。它从不嫌我烦，也不会打断我的话，更不会告诉我'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有时候，我会在上面画一些小图画。一朵花，一只蝴蝶，或者一片云。我想象有一天，我也能像云一样自由，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爸爸妈妈不知道我有这个小秘密，弟弟也不知道。这是只属于我的小世界，在那里，我可以做真正的自己，不用担心被批评或者被忽略。

我希望有一天，我能有勇气把我的小秘密分享给真正关心我的人。而现在，它会继续陪伴我，成为我心灵的避风港。“

读完最后一句，小雨轻轻合上本子，教室里一片寂静。她紧张地抬起头，生怕看到嘲笑或不屑的表情，却发现同学们都在专注地看着她，眼神中充满了惊讶和欣赏。李老师的眼睛里似乎有光在闪烁，那是小雨从未在任何成年人眼中看到过的——骄傲和认可。

然后，掌声响起，由稀疏到密集。开始只有几个同学，然后是大部分人，最后是整个教室。李老师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写得真好，小雨。你把我们都带入了你的世界。“

这句简单的夸奖，对小雨来说，却仿佛一场及时雨，浇灌在她长期干涸的心田上。她感到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悄悄发芽，那或许是自信，又或许是希望。

回到座位的路上，小雨感觉脸颊发烫。这是她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朗读自己的作文，也是第一次收到这么多掌声。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关注，只能低着头快步走回座位。

坐在她旁边的女孩叫王小美，是班上有名的活泼开朗。小美的课桌总是装饰着各种贴纸和小饰品，她的笔袋里有各种颜色的笔，每天都带不同口味的糖果。她是班上最受欢迎的女生之一，总是被一群同学围着。

小美朝她竖起大拇指：“小雨，你的作文真好。我都不知道你写得这么棒！“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包装精美的水果糖，悄悄塞给她，“给你，这是我最喜欢的口味，草莓味的。“

小雨有些惊讶，小心翼翼地接过糖果，仿佛它是什么珍贵的礼物。在她的世界里，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她好，也没有人会专门为她准备什么。弟弟的零食从来都是整袋买的，而她只能在被允许的情况下分享一点点。

“谢谢。“她轻声说，不确定该如何回应这种善意。

小美笑着摆摆手：“不客气。你以后还会写这样的作文吗？我很喜欢听。“

小雨点点头，心里却在想：这是真的吗？真的有人喜欢听我说话，喜欢了解我的想法？

“放学后有什么安排吗？“小美一边整理书包一边问。

小雨愣了一下：“没...没有。“在家里，她放学后的任务通常是做家务或照顾弟弟，从来没有人问过她想做什么。

下课铃响了，同学们陆续走出教室。小美收拾好书包，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转向小雨：“要一起去操场玩吗？今天天气真好，我们可以跳橡皮筋。“

小雨迟疑了一下，不确定自己是否被邀请：“我可以吗？“她从来没有参加过同学们的课外活动，总觉得自己不属于那个欢笑的世界。

“当然可以啊，走吧！“小美拉起她的手，两人一起向操场跑去。小雨感到一阵轻盈，仿佛有人第一次真正看见了她，邀请她加入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

操场上阳光明媚，三三两两的学生在嬉戏。几个女生已经在一旁架好了橡皮筋，正在轮流跳跃。小美拉着小雨走过去，高声道：“嘿，我们可以加入吗？“

“当然啊！“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笑着回答，“小美，这是你朋友吗？“

“对啊，这是林小雨，她超厉害的，刚才李老师还表扬了她的作文呢！“小美骄傲地介绍，仿佛小雨的成就是她自己的一样。

小雨有些不好意思，但心里涌起一阵暖流。这是第一次有人以朋友的身份介绍她，而且是在夸奖她。

在操场上，小美教小雨跳橡皮筋，这是她从未玩过的游戏。家里不允许她在院子里玩耍，怕吵到弟弟学习。每次她想出去玩，总会被告知“女孩子要文静“或者“别整天疯跑，学学你弟弟多认真“。

小雨笨拙地学着小美的动作，跳了几次都失败了，橡皮筋缠在了脚踝上，差点摔倒。其他女生笑了起来，但不是嘲笑，而是善意的、鼓励的笑声。

“没关系，慢慢来，刚开始都这样。“小美不厌其烦地教她，“你看，是这样的，双脚并拢跳过去，然后分开落地...对，就是这样，再试一次！“

小雨认真学习，反复尝试，汗水浸湿了额头。终于，在第十几次尝试后，她成功跳过了第一关。女孩们一起欢呼起来，小雨开心地笑了，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在家里几乎从未有过的感觉。

“小雨，你笑起来真好看。“小美真诚地说，其他女生也点头附和。

小雨一愣，然后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她不记得上一次有人夸她笑容是什么时候了。在家里，她习惯了保持安静，不引人注目。笑容是奢侈品，因为没有什么值得她开心的事情。

“再来一次！这次我们把难度提高一点！“小美兴奋地宣布，调整橡皮筋的高度。

小雨继续尝试，虽然还是经常失败，但她享受这个过程。失败后没有人责备她，只有鼓励和帮助。这种无条件的接纳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自由。

玩了一会儿，小美从书包里拿出水壶，递给小雨：“喝点水吧，跳了这么久，一定渴了。“

小雨接过水壶，小心地喝了一口，然后立刻还给小美：“谢谢，我不太渴。“实际上她很渴，但习惯了在家里克制自己的需求，从不多要什么。

“没关系，你尽管喝。“小美大方地说，“我们是朋友嘛，不用这么客气。“

朋友。这个简单的词对小雨来说却如此陌生而珍贵。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朋友，会被人如此自然地接纳和关心。

放学时，小美和小雨一起走出校门。小美的妈妈已经在校门口等着，一个温柔的中年女性，穿着朴素但整洁的衣服。

“明天见！“小美朝她挥手道别，蹦蹦跳跳地跑向等在不远处的妈妈。

小雨看着小美被妈妈亲切地抱住，听到她兴奋地讲述今天的趣事，看到母女俩有说有笑地离开。她站在原地，心里有一丝羡慕，又有一丝温暖。至少在学校里，她不是完全孤独的。

回到家，小雨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努力不发出任何声响。这是她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无声地存在，不打扰家里的其他人。客厅里，弟弟林小阳正在看电视，声音开得很大，是他最喜欢的动画片。妈妈在厨房忙碌，香味已经飘了出来。

“我回来了。“小雨轻声说，但没有人回应。她的声音淹没在电视的嘈杂声中，但她也习惯了这种被忽略的感觉。

她走进自己的小房间，换下校服，整齐地叠好放在床头。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单人床和一个小书桌，墙壁上没有任何装饰。相比之下，弟弟的房间几乎是她的两倍大，墙上贴满了动漫海报，有一个大书柜和一张电脑桌。

换好衣服后，小雨主动去厨房帮忙，这是她每天必做的事情。“妈妈，我可以帮你做什么？“她轻声问道，希望能得到一丝关注。

妈妈头也不抬，手里继续切着菜：“去把弟弟的水杯续上水，然后把他的作业本拿出来。他今天有补习班的作业要做。“

小雨点点头，按照妈妈的吩咐做了。她走到客厅，将装满水的杯子小心地放在弟弟面前的茶几上。“小阳，妈妈让我给你倒水。“

弟弟头也不抬，眼睛盯着电视屏幕：“嗯。“他只是漫不经心地伸手去拿水杯，目光依然没有离开精彩的动画。不小心碰倒了杯子，水洒了一地，一些还溅到了他的裤子上。

“啊！“弟弟大叫一声，这下终于把视线从电视上移开，“衣服湿了！“

妈妈闻声赶来，看到地上的水和弟弟湿漉漉的裤子，脸色一变：“林小雨！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我让你帮忙都帮不好吗？“

“我没有...“小雨想解释，眼睛睁得大大的，但妈妈已经打断了她。

“看看你弟弟的衣服都湿了！快去拿拖把把地擦干净！“妈妈心疼地看着弟弟，完全没有给小雨解释的机会，“小阳，去换件衣服，别着凉了。妈妈一会儿给你热杯牛奶。“

小雨默默地去拿拖把，擦干净地上的水渍。弟弟换了衣服回来，得意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看他的电视节目，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小雨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情景——弟弟犯的错，最终总是变成她的责任。

晚饭时，爸爸回来了，一家人围坐在餐桌前。小雨的位置在角落里，总是最不起眼的那个。妈妈做了几道菜，其中有一道红烧肉，是弟弟最喜欢的。

“小阳，多吃点肉，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妈妈夹了最大的一块肉放在弟弟碗里。

“小雨，帮你弟弟盛饭。“爸爸头也不抬地吩咐。

小雨顺从地起身，给弟弟盛了满满一碗米饭。她知道规矩——先照顾弟弟，然后是爸爸，再是妈妈，最后才轮到她自己。

“爸爸，小阳今天补习班的老师说他进步很大，下次考试一定能考好。“妈妈骄傲地说。

爸爸满意地点点头：“不愧是我儿子，就是聪明。“

小雨低头吃饭，没有人问她今天在学校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值得分享的事情。她想告诉他们，今天李老师选了她的作文在班上朗读，同学们都为她鼓掌。她想告诉他们，她交到了新朋友，学会了跳橡皮筋。但她知道，这些在家人眼中都不重要，不值一提。

晚饭后，小雨主动收拾碗筷，然后回到自己的小房间写作业。她从书包里拿出今天的作文本，轻轻抚摸着封面。打开本子，她看到李老师在她的作文旁写了许多鼓励的话：“小雨的文笔很有感染力，能够真实表达自己的情感，非常难得。你的想象力和感受力都很丰富，希望你能继续书写，不要害怕表达自己。期待你的下一篇作品。“

这是她收到的最长、最温暖的评语。小雨的嘴角微微上扬，她小心地将作文本放好，生怕弄皱了上面的字迹。然后，她从床底下拿出自己的秘密日记本，翻到一页空白处，写下今天发生的事：

“今天是特别的一天。李老师选了我的作文在班上朗读，大家都鼓掌了！我不敢相信，那篇只写给自己看的文字，居然被人喜欢。李老师说我写得很好，同学们也都认真听我读。这是第一次，我感觉自己的声音被人听见了。

还有，我交到了一个朋友，她叫王小美，是班上最受欢迎的女生之一。她给了我一颗糖，是草莓味的，很甜。她教我跳橡皮筋，虽然我总是跳不好，但她没有嫌弃我笨。她和其他女生都很耐心地教我，当我终于成功时，大家都为我欢呼。小美说我笑起来好看，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原来笑也可以是美好的事情。

放学时看到小美的妈妈来接她，两人有说有笑的样子真好。不知道有一天，妈妈会不会也这样等我放学，听我讲学校里的趣事。

回到家，弟弟把水杯弄翻了，但妈妈以为是我的错。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重要的是，今天在学校，我感觉自己是被看见的，是有价值的。李老师说期待我的下一篇作品，我一定要好好写。

学校真好，就像一个避风港，让我可以暂时逃离家里的冷漠。希望明天能和小美一起玩，希望李老师能继续喜欢我的作文。希望有一天，我也能像今天那样，一直开心地笑。“

写完日记，小雨轻轻合上本子，小心地放回床底下那个只有她知道的隐秘角落。她拿出课本开始做作业，心里却充满了期待——明天，她又可以回到那个温暖的教室了。那里有人欣赏她的才华，有人喜欢她的笑容，有人愿意成为她的朋友。

门外，传来弟弟的大笑声和父母的附和声，电视里正在播放一档全家人都喜欢的综艺节目。小雨抬起头，看向紧闭的房门，然后又低下头继续写作业。在这个家里，她和他们仿佛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中间隔着一道无形的墙，让她永远无法真正融入。

但今天，她发现了另一个世界。一个有阳光、掌声和友谊的世界。一个让她感到被看见、被听见的世界。

她轻轻哼起一首歌，是今天在操场上女孩们一起唱的。声音很小，只有她自己能听见，但足够让她的心不再那么孤单。

她知道，明天会更好。因为明天，她还可以回到那个教室，回到那个操场，回到那些看见她、听见她的人身边。

至少，她还有学校，那个能让她感受到温暖和价值的地方。至少她还有李老师的鼓励，小美的友谊，和作文本上的肯定。

这些，对林小雨来说，已经是莫大的财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