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刘东山的跌宕江湖路（3）

　　第三回：

少年重现身赠银东山再遇奇怪事

书接上回，刘东山遭少年劫财后，在村郊开了个酒铺，本本分分地过日子。一晃三年过去了，又是一年寒冬，这天真冷啊，屋檐下挂着长长的冰凌，像一把把锋利的宝剑。街上的行人都缩着脖子，匆匆忙忙地赶路。

刘东山夫妻正在店里卖酒，忽然看见门口来了一伙骑马的客人，一共十一个。个个骑着自备的高头骏马，马鞍马辔光鲜亮丽，在这冰天雪地里显得格外扎眼。他们身上都紧束着短衣，腰带上挂着弓矢刀剑，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客商。

这伙人依次下了马，走进店里，刘东山赶忙上前帮忙解下马鞍。那些年轻人则自己去割草煮豆，忙活了起来。

其中只有一个没戴帽子的人，年纪约摸十五六岁，身高八尺，却独独不下马，对众人说道：“弟十八自去对面住。”

众人齐声应道：“我们在此稍作停留，随后就去伺候您。”

只见那人独自去了对面。

这十人走进店里喝酒，刘东山赶忙安排了些鸡、猪、牛、羊肉做下酒菜。不一会儿，这些人便狼吞虎咽起来，那吃相，仿佛几辈子没吃过饭似的。粗略一算，竟吃了六七十斤的肉，喝光了六七坛酒。他们又叫刘东山把酒菜送到对面楼上，给那个没戴帽子的人吃。

众人把店里的东西吃了个精光，仍觉不够尽兴，便打开皮囊，取出鹿蹄、野雉、烧兔等食物，笑着说道：“这是我们的乐趣，叫老板一起来喝。”

刘东山推辞了一番，这才坐下。他用眼睛逐个打量了一番，看到北面左手边那个人时，只见那人毡笠低垂，遮住了脸，看不太清楚。突然，那人抬起头来，刘东山仔细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心中叫苦连天。

原来，这人正是当年在雄县劫了他骡马钱的那个同行少年。

刘东山心里暗想：“这回我怕是死定了！我这点小本生意，哪经得起他折腾？况且上次他一个人我都对付不了，这次他们这么多人，想必个个都是英雄豪杰，这可如何是好？”

想到这，刘东山的心狂跳不止，像有只小鹿在乱撞，他面对着酒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众人纷纷起身给刘东山劝酒，坐定了一会儿，只见北面左手边坐着的那个少年把头上的毡笠一掀，对刘东山说道：“东山大哥，别来无恙啊！当年承蒙您带着小弟同行，小弟至今都念念不忘。”

刘东山一听，顿时面如土色，“扑通”一声双膝跪地，说道：“好汉饶命！”

那少年见状，连忙跳离座位，也跪了下来，扶起刘东山，挽着他的手说道：“大哥快别这样！快别这样！可羞死小弟了。想当年，我们众兄弟在顺城门店中，听闻大哥您自夸武艺天下无敌。众人心中不服，这才让小弟在路上与您开个玩笑，取笑了一番。只是小弟辜负了与您的约定，没能陪您走到河间。睡梦中，小弟还记得与您并辔走在任丘道上的情景。感激大哥的一番好意，今日小弟定当十倍奉还。”

说完，少年便从囊中取出千金，放在桌上，对刘东山说道：“这点薄礼，就当是小弟别后对您的一点敬意，还请大哥收下。”

刘东山此时如醉如梦，呆愣了好一会儿，心里想着怕是又在戏弄他，一时不敢应承。

那少年见他迟疑，拍手说道：“大哥，大丈夫一言九鼎，哪有骗人的道理？您刘东山也是条好汉，怎的如此胆小怯懦？难道我们兄弟还真能要您的银子不成？快收下吧！”

刘东山见他言辞恳切，不似作假，这才如梦初醒，不再推辞。他走进里屋跟妻子说了此事，然后叫妻子出来一起把银子收拾了进去。

安顿好银子后，刘东山夫妻二人商量道：“这伙人如此豪杰，又如此重情重义，咱们可不能怠慢了。咱们再杀些牲口，开几坛好酒，索性留他们过夜，好好玩耍几天。”

刘东山出来向众人道谢，说了自己的想法，那少年又跟众人说了。众人说道：“既然是这位兄弟的故人，有何不可？只是还得去问问十八兄的意思。”

于是众人一起走到对面，跟那个没戴帽子的人说了此事。刘东山也跟着去了，只见这些人见到那个没戴帽子的，都十分恭敬。而那个没戴帽子的对众人也很是庄重。

众人把刘东山要留他们过夜玩耍的想法说了，没戴帽子的说道：“好，好，不妨事。只是大家酒醉饭饱之后，可别贪睡，莫要辜负了人家的一番好意。稍有动静，我腰间的两把刀可不认人。”

众人齐声应道：“兄弟们明白。”

刘东山在一旁听得是云里雾里，越发摸不着头脑。

众人回到店里，开怀畅饮，又拿了酒到对面楼上。众人不敢相陪，只有十八兄独自饮酒。算起来，他一个人吃的酒肉，比店里五个人吃的都多。

十八兄吃饱喝足后，自己从囊中取出一个纯银笊篱，生起炭火做起煎饼，自顾自地吃了起来。一口气吃了百余个，然后收拾一番，大踏步出门去了，不知去向。

直到天色将晚，才回来，重新到对面住下，却始终没到刘东山家来。

众人自在刘东山家吃喝玩耍。刘东山去对面相见时，十八兄也不怎么与他说笑，态度甚是傲慢。

刘东山满心疑惑，背地里扯了那同行少年问道：“你们这位十八兄，到底是什么人？”

少年不答话，反而转身跟众人说了，众人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也不说十八兄的来历，只是高声吟起诗来：“杨柳桃花相间出，不知若个是春风？”

吟完，又是一阵大笑。

众人在刘东山家一连住了三天，这才纷纷告别上马。没戴帽子的走在前面，其余众人跟在后面，一拥而去。

刘东山到最后也没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突然得了千两银子，手头宽裕了起来。但又怕再生出什么事端，便搬到城里，另做其他营生去了。

后来有人说起此事，有个明白的说道：“仔细琢磨他那两句诗的意思，是个‘李’字；况且又称十八兄，想必那个没戴帽子的人姓李，是他们的头儿。看他对众人说话的样子，想必是担心有人暗算，所以在对面分开住，也好相互照应。而且他不与众人结伴同食，想来是有尊卑之分。夜间独自出去，想必又是去做什么大事了，只是无处查证具体情况。”

那刘东山一生英雄，经历了这一番遭遇后，从此再不敢吹嘘自己的武艺，弃弓折箭，老老实实守着本分做生意过日子，后来得以善终。

可见这人生在世，切不可自恃本领高强。那些自高自大的人，只是还没碰到厉害的角色罢了。

这正是：

英雄也曾遭戏弄，豪杰原来隐市中。

莫把轻狂当本事，本分守己自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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