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夜探牢狱寻未果

　　缇御国皇宫内

东宫张灯结彩，正是太女殿下大喜之日。

虽是娶侧君这种小事，但皇帝陛下也携凤君一同到了场。只因为这三位侧君身份不一般。一个是当今丞相曲新的独子曲如安，一个是镇北侯宋天意家的长子宋若卿，还有一个则是刚打了胜仗凯旋的大将军东陵松烟之子，东陵蔚。

这三人的母家，都是缇御国的功臣，皇帝自然要亲自前来观礼，以示看重。

“一拜天地！”

礼部尚书奉命主持本次庆典，瞧着太女殿下与三位新侧君皆已站好，走上前，举起腕间系了条镶花红绸带的左手，示意众人行礼。

“二拜高堂！”

堂上坐着的自是陛下与凤君，另有太女正夫彦千曳坐在左侧。依着祖制，各位新君的母家只有女眷方可到场，此次三家的家主得了恩惠，能站在高堂之后，同受新人跪拜。

只是曲新和李天意并无半点不舍，倒是那一向潇洒不羁的大将军东陵松烟没忍住擦了擦眼角，落下几滴泪。

这一幕自然被温锦钰看在了眼里，身后跟着行礼的侧君们盖着红盖头，想必是看不见的。

东陵将军，竟这般看重这个二儿子……

压下心中疑虑，温锦钰听着尚书大人的声音继续拜堂。

“妻夫对拜！”

因着同时娶三个的缘故，她们的站位并不似普通女男拜堂那样，而是温锦钰在前，其余三人排列在后，于是这第三拜就改成了温锦钰一人转身即可。

礼成之后，三人就被下人们簇拥着各自回房等候了。

这时，坐在上首的陛下才开口，“锦钰，孤还要回宣明殿批折子，就不多留了。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按例三日不用上朝，好在东陵将军方才大胜而归，前朝无非一些琐事罢了，孤允你十日休沐，好好陪着新侧君们！”

一旁的凤君闻言也不便插嘴阻止，本就冷淡的脸色当即更冷了，抬手想要附上皇帝的胳膊也抓了个空，只好斟酌着叮嘱:“太女既得闲，也别只闻新人笑，曳儿入府已有四年，早些生下嫡女，底下侍君们自然能松快些。”

这话一出，彦千曳的脸色就唰地白了，更是惹得皇帝不悦，皱着眉瞧了边上坐着的彦千曳一眼，见人还算端庄，到底留了面子，没有发作，起身走了。

“孩儿谢母皇恩典。恭送母皇父后。”温锦钰躬身作揖，直到皇帝与凤君的衣角都消失了，才慢慢抬起头。

席上众人好不容易捱到陛下离开，自是放开了手脚开始活跃气氛，不少交好的世女小姐们，已经推搡着温锦钰要去喝酒。

离去之前，温锦钰回头看了一眼。

彦千曳还愣愣地站在那里，像是被人夺了魂，完全没有要张罗酒席与敬酒的意思。

“少君，该招呼客人了。”

温锦钰伸手拦住这帮好友的爪子，朝身后看去，细眉微蹙，神色已然不悦。

似乎是被她这声冷冷的呼唤拉回了神智，彦千曳终于不再呆愣在原地，拢了拢袖口，一边应承一边跟着走出门想要挽上去。

“好的，殿下，臣侍这就来。”

“嗯。”

不过因着方才的失仪，温锦钰并不打算同他亲近，不露边际地先走了出去。

一场席面吃得很是欢快，温锦钰按照官位大小一一敬过，叫人挑不出一丝错来，更有不少想要攀附皇恩之人，有意无意地提起家中适龄公子仰慕太女殿下，哪怕做个小侍也愿意。

温锦钰对此自有定数，婉言谢绝，东宫已有小侍一百二十一人，再多下去恐越圣上，到时担了个目无尊长的罪名可不行。

“太女殿下，我家里可是也有个弟弟，听说你今日成亲，闹个没完，欸，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哄了……”

不待温锦钰走近，那大理寺少卿苏岁甯就起身搂过她的肩，一脸无奈作愁苦状。

京中众人自是知道她们交好，跟着起哄。

“苏少卿不妨也去找陛下求个恩典，左不过一个侧君罢了！”

“男儿家就是麻烦！苏大人你这般宠着他，日后除了太女殿下，还有哪家好女子愿意——”

有个武将口无遮拦地开口，眼看酒气上头就要说出得罪人的话，立马被旁边有眼力见儿的人打断了，“差矣差矣……苏少卿乃朝中新贵，前途无量，他日陛下开恩，给苏公子赐婚也未尝不可。”

不过苏岁甯也不在乎这些虚言，伸手点了点温锦钰的衣领，嗔怪道:“太女殿下你作何解释？”

两人靠得极近，虽然苏岁甯是温锦钰难得能说上几句话的朋友，但她还是默默将人推开了，淡然一笑，朝掌事女官吩咐道:“溪云，待会儿去库房取那件七宝琉璃珠累金攒丝如意锁来，交给苏少卿。”

复又转头开口，“岁甯，你弟弟还小，这东西送他平日里把玩便是。”

苏岁甯也不跟她客气，爽朗笑出声，自是应下，“那我就收下了，借殿下的花博家弟一笑！”

至此，每桌席面算是都看过了。

彦千曳的贴身宫男悄悄走到了她和苏岁甯叙旧的这桌，低声请求，“殿下，少君他不胜酒力，想回宫休息。”

“本宫知道了。”温锦钰看见了站在廊下扶着柱子的彦千曳，终是有凤君母家这层关系在，不想在那么多人面前落了他的面子。

说罢就踏步走过去，从溪云手中拿过斗篷，披在彦千曳身上，安抚地拍了拍怀中人的背，朝着堂下高声道:“诸位，本宫的夫侍身体不适，先行一步，陛下恩准今日宫门晚三刻落锁，大家尽兴！”

底下一片欢呼声，嘱咐好溪云守在前厅后，温锦钰就搂着彦千曳一路回了他的长秋殿。

彦千曳倒是叫了好几声妻主，然而温锦钰压根不看一眼，走进长秋殿正殿就放开了手。

这一举动彻底伤到了彦千曳的心，男人看上去不过二八年华的模样，脸上却显露疲色，倾城之姿也难以掩盖。

彦千曳留恋地抓着斗篷一角，颤抖着声音问道:“妻主今晚还走吗？”

温锦钰眼神示意周围的女官宫男都出去，坐下给自己斟了杯茶，没想到入口早已凉透，眉头紧蹙，语气更为不满，“千曳，你是本宫的正夫，东宫唯一的少君，父后平日里的教导还少吗？”

彦千曳闻言如同被泼了冷水，倔强地不肯坐下，依旧站在那儿，只是一双美目泛了红，死死地盯着她，“臣侍不明白。”

温锦钰也不多言，冷哼一声直接点明，“不明白？今日父后在堂上出言无状，你却不加以劝导，陛下走的时候定然气极。”

“殿下，你是我的妻主……”

听到这话，温锦钰凑到嘴边的茶杯登时重重拍在桌上，一丝耐心也无，冷声道:“少君，注意言辞。本宫不是你一人的妻主，今日新婚夜，自然先来长秋殿，你的威严本宫不会不顾。”

眼看温锦钰起身就要出门，彦千曳急了，也不管她讨厌二人之间的血缘关系，冲过去抱住她的腰，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表姐！你到底明不明白，我是真心爱你，让我看着你和别的男人成亲，于我而言有多残忍啊！”

温锦钰见他如此执迷不悟，也不想再说什么废话，一根根掰开腰上的手指，头也不回地走了。

殿外有东宫掌史凉秋等候，不等人主动开口询问，温锦钰就摆了摆手，“去东陵侧君那儿。”

凉秋会意，高声下令:“摆驾神仙殿！”

这位东陵蔚，一直住在郴州东陵府，上个月陛下赏了将军府邸，又赐了婚，才搬来都城。郴州离这儿千里之程，在成亲前几日方才仓促赶到，所以温锦钰还没见过对方真容。

倒不是真对这位江南第一美男有多好奇，这东宫侍君们个个相貌出众，已经不足为奇。

只是温锦钰三岁时，曾有仙人入梦，托她寻找东陵玉，她问仙人是人是物，仙人却未曾回答，留下一句“东陵玉安，缇御太平。”就离去了。

一朝梦醒，她就好似开了窍般，学什么都很快，天才少女之名，广为流传。

也因此更得陛下宠爱。

只是这宠爱到底隔了层人心，凤君出身的彦家，乃是缇御四大家族之一，祖上前辈在各地开设书院无数，入朝为官者十有六七是彦老家主教出来的学生，说是桃李满天下也不为过。

如此盛势的彦家，出了个凤君，诞下了嫡长女，坐拥太女之位……想必陛下心中宠爱是假，忌惮是真。

为着这点，东陵将军的大名传到京中时，温锦钰也只能压下心中疑虑，不主动与大将军交好，东宫处处都有陛下的眼线，更是连调查东陵氏的机会也无。

江南盛产美玉，这东陵玉许是东陵氏的珍宝？

想到这儿，温锦钰对这位侧君的好奇心已经达到了巅峰。

女使推开神仙殿正殿大门时，她一眼就看到了床底下隐隐约约露出来的花生壳，而床上那人正襟危坐，看不清红盖头下是什么表情。

“请太女殿下揭盖头。”凉秋拍拍手，外面流水一样的宫男们捧着托盘走进来，排排站好。

出乎意料地，盖头下那张脸并不惊为天人，只是被一身喜服衬得气色极佳，五官未加修饰，竟是一颗痣也无，干净得带点仙气。

这张脸放到东宫数百侍君当中定然是不够看的，但是侍君们喜爱妆饰，鲜有如此纯净无瑕的脸，一时让温锦钰看得痴了，莫名想起梦中所见仙人的神态。

这般气质自然令房中所有人都沉迷了一下，还是经验丰富的凉秋率先回过神，秉持着职业素养继续仪式，“请太女殿下与东陵侧君饮合卺酒。”

一句话将温锦钰的心神拉了回来，她牵着东陵蔚的手在床边坐下，引导着对方不熟练的动作，勉强完成了仪式。

只不过她如今没有想碰东陵蔚的心思，等众人都退下后，房间里一时相对无言。

她看出来这东陵家并没有教东陵蔚如何侍奉妻主，倒也乐得自在，只当这洞房花烛夜是平常聊天。

“本宫听说，你喜欢音律。”

“是的，殿下。我爹爹是木匠，早些年给我做了件七弦琴，当时家里没什么玩具，就醉心于音律了。”东陵蔚还未满十六，想来是武将出身，家中并未加以管教，养成了这口无遮拦的性子。

这番天真模样，惹得温锦钰笑了笑，声音都不自觉柔和起来，“我书房里有不少珍藏乐谱，明日就让溪云给你送过来。”

“谢谢殿下！你人真好！”东陵蔚闻言激动地抓着她的胳膊道谢，转瞬又好似想起来什么，瘪了嘴，“可是，我的琴在路上摔坏了……”

“无妨，库房里多的是琴，你尽管去挑。”温锦钰大手一挥，不当回事。

少年未施粉黛的脸颊泛起红晕，由衷地感叹，“殿下你好有钱啊！”

温锦钰:“你喜欢钱？那之后东宫的钱都归你管。”

“不不不，我喜欢花钱，但是不会管钱的！”东陵蔚摇着脑袋拒绝，头上的珠钗撞得叮当响。

有趣。

温锦钰唇角一勾，抬手抚上他的脑袋，帮忙取了几个繁琐沉重的头饰，哄骗着低语，“东宫是少君当家，你平日里若是遇见了就好好同他讲话，他不会为难你。”

东陵蔚乖乖应声:“好。那我能去书房找殿下吗？”

“我住在长信宫，许你特权，自由出入。”

两人就此协商好，不多时东陵蔚就被她哄睡着了。

温锦钰推开门看见溪云已经过来候着了，当即交代好乐谱和琴的事，瞧着院中满地落花，不禁抬起手接了几片，悠悠开口:“便认得琴心先许，欲绾合欢双带……传令下去，东陵侧君，今日起，赐封号绾。”

凉秋:“是，太女殿下。”

“还有，他并未带隶子入宫，就让紫苏紫苑贴身伺候，其余的人你亲自去挑。另外，张教习也不必来神仙殿了。”

一旁的溪云到底是沉不住气，开口阻止道:“殿下，紫苏紫苑可是咱们自己的人……”

温锦钰也不藏着掖着了，“绾侧君今后就是我的人了，是你们的第二个主子。”

见她神色认真，溪云和凉秋这才定下了心，不再多话。

“曲侧君、宋侧君，今晚赐住长信宫，溪云你去安排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