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礼帖后续

　　暮色如墨，顺着顺天府巍峨的城墙缝隙缓缓渗透，将顾府的朱漆大门浸染成暗沉沉的绛紫色。

顾方云斜倚在窗前的雕花檀木椅上，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父亲来信末尾那两个被反复描摹的“平安”二字。

信纸边角早已被汗水浸得发皱，墨迹晕染开来，仿佛父亲在战帐中提笔时，那悬而未落的牵挂。

记忆中父亲身着玄甲、威风凛凛的模样早已模糊，唯有信中力透纸背的字迹，如同两广海岸的礁石般坚毅。

儒家讲究“字如其人”，这两个字里，既有沙场征战的杀伐之气，又藏着难以察觉的温柔。顾方云忽然想起前世刑场上母亲绝望的哭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留下四道月牙状的血痕：“到底是谁在构陷父亲？”窗外的风裹挟着枯叶，拍打着糊窗的桑皮纸，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回应他心中的质问。

将信小心翼翼地收进雕花檀木匣，他从暗格里取出一本古朴的武谱。泛黄的封面上，

《惊蛰九变诀》五个烫金小字在摇曳的烛光下忽明忽暗，边缘处还残留着元宵武试时的汗渍。

不同于寻常功法，这卷武学记载着一门可化气为形的诡谲之术——

需借惊蛰时节天地初醒的生机，将内力凝作九种形态：初变如蛰雷破土，一击裂石；

再变似春藤缠枝，困敌于无形；至第九变时，周身气息可随心意瞬息万变，连阵法境强者的感知都能轻易迷惑。

“好个‘惊蛰九变’！”顾方云猛地拍案而起，震得案头的青铜笔架叮当作响，搁在笔洗里的狼毫笔也跟着剧烈晃动。

窗外的月光顺着窗棂斜射进来，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若能修成此功，不仅能弥补境界上的不足，更能在战场上以奇制胜。

想到此处，他迫不及待地翻开内页，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间，

还夹杂着前人用朱砂批注的心得，在烛光下泛着暗红的光泽，仿佛干涸的血迹。

时光在字里行间悄然流逝，当顾方云终于抬起头时，申时的阳光已将窗纸染成暖金色。

正在此时，一阵敲门声骤然响起，老管家福伯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少爷，戚家上送来了贺礼！”

“直接送到夫人那里吧。”顾方云头也不抬，这些天前来道贺的人踏破门槛，他早已不胜其烦。

自从元宵文武双试夺魁，顺天府里那些平日里瞧不上顾府的世家，突然都变得热情起来，这种突如其来的殷勤，反而让他觉得不安。

“少爷，来送礼的是戚报国少爷。老奴瞧着你们相熟，便自作主张带他过来了。”

武谱“啪”地合上，顾方云快步上前拉开雕花木门。

门外，戚报国局促地立在廊下，一身簇新的月白锦袍上绣着金线云纹，腰间系着一块成色极好的和田玉，手里还攥着一方被揉得皱巴巴的汗巾。

他时不时偷瞄着身后的福伯，往日洒脱不羁的神态荡然无存，倒像是个做错事的孩童。

“快进来！福伯，劳烦送壶碧螺春过来。”顾方云笑着将人迎进屋内，目光扫过戚报国身后跟着的两名小厮，

他们手中捧着的檀木礼盒上，还系着崭新的红绸，缎面上的褶皱都透着刻意的工整。

待老管家离开，戚报国立刻恢复了神采，三步并作两步跨进屋子，一屁股坐在八仙椅上，

顺手将汗巾甩在桌上：“顾兄！你这回可真是名震顺天府了！自打洪武大人和首辅大人的礼帖送到府上，整个京城都炸开了锅！”

他一边说，一边兴奋地比划着，腰间的玉佩随着动作撞在椅把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我今早回府，你猜怎么着？府里上下，从各位姨娘、护卫到老妈子、丫鬟，全部由大夫人领着，居然在门口等我！”

戚报国满脸惊叹，眼中还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肥厚的脸颊因为激动泛起红晕，

“这可是我从来没敢想过的待遇！大夫人拉着我的手，好声好气地说，知道我和你熟识，特意让我登门送礼，就盼着能拉近两家关系。

我在府里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大夫人对我这么和颜悦色！”

“嗯，我回府里也是这个样子。”戚报国连连点头，语气里满是感慨，伸手抓过桌上的茶盏，也不管烫不烫，仰头一饮而尽，

“平日里那些正眼都不瞧我的兄弟，今儿个见了我，一口一个‘贤弟’，叫得那叫一个亲热。”

顾方云心中暗暗咋舌，手中斟茶的动作微微停滞。他清楚记得，南苑狩猎那日，戚报国作为戚家长子，还曾冷着脸喝止戚报荣，不让他插手自己与旁人的纷争。

如今不过是因为洪武大人和首辅大人的一封礼帖，竟让这些世家的态度有了天翻地覆的转变。茶汤在青瓷盏中泛起细密的涟漪，倒映着他若有所思的面容。

“我们顾家在顺天府独木难支，能借着洪武大人的威势，与各位世家交好，也是好事。”

顾方云将茶盏推到戚报国面前，目光沉静如深潭，“有了这层关系，日后母亲在顺天府，也能多些照应。”

他顿了顿，又道：“稍后我让母亲写封亲笔信，你带回去交给大夫人。日后贤弟在府中，若有需要帮忙之处，尽管开口。”

戚报国大喜过望，肥厚的手掌重重拍在顾方云肩上，差点把他拍得一个趔趄：“顾兄这话可就见外了！以后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尽管吩咐！”

两人相谈间，话题渐渐转到元宵文试。戚报国一拍大腿，震得桌上的茶盏都跳了跳：“这次张继那八人可栽了大跟头！状元被你夺了不说，二三名都没捞着。

尤其是你那首咏象棋的诗，‘笔落山河定，诗成岁月悠’这两句，首辅大人当众称赞，如今顺天府满城的文人都在传颂！

听说那些酸儒们聚在一起，一边喝着酒，一边摇头晃脑地念叨这两句，那模样，跟丢了魂似的！”

顾方云望向窗外，暮色渐浓，顺天府的万家灯火次第亮起。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一声又一声，在寂静的夜里回荡。

他想起父亲信中的嘱托，想起青鸾警告的幽煞宗，又瞥向案头的《惊蛰九变诀》。那些跃动的文字仿佛化作游龙，在他眼前盘旋。

戚报国离开时，已是掌灯时分。顾方云站在廊下，目送着他的马车消失在街角。

马车的灯笼在夜色中摇曳，渐渐变成一个小红点，最终融入黑暗。

夜风卷起几片落叶，在空中打着旋儿。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武谱，封面上的烫金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前路迷雾重重，但至少此刻，他手中又多了一把破局的利刃。

回到书房，顾方云重新摊开《惊蛰九变诀》，在烛火下逐字研读。

窗外，顺天府的夜色深沉如海，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更鼓声，惊起几声寒鸦的啼叫。

而在这寂静的夜里，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黑暗中悄然酝酿。

ps：看到各位书友不太满意，一个v收的也没有，我很难过，我也不热心那么积极的更新了，毕竟还得干活过日子不是，本来希望书能有起色。以后就每天一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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