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位3

　　交易所的交易大厅像个被掀了顶的蒸笼，热浪夹杂着汗味扑面而来。穿拖鞋的老交易员们围在大屏前，像看露天电影的村民，有人摇着蒲扇，有人啃着馒头，屏幕上的 K线涨跌，在他们眼里不过是麻将桌上的筹码。

林小羽穿件白色衬衫，领口解开两颗，露出细链项链，像解开了两道数学题的关键步骤。她指着操盘台：“看见那个穿凉鞋的胖子没？人称‘庄爷’，90年代坐庄被抓过，现在专看 MACD——他说 MACD是麻将里的‘听牌’，金叉是听张，死叉是放炮。”

我盯着操盘台上的数据流，突然觉得这些数字像老侯笔记里的算珠，被不同的人拨拉成不同的图案。庄爷突然拍着大腿嚷嚷：“金叉了！金叉了！这票要起飞！”他的蒲扇拍在桌面上，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

“别信他。”林小羽把我拉到角落，平板电脑上显示着某公司的资金流向，“他看的是日线 MACD，我看的是 15分钟级别的，早出现顶背离了——就像短跑运动员冲刺时腿肚子转筋，看着快，其实要栽跟头。”她调出股东名册，“前几天社保基金减仓了，他没看见，还在这放炮。”

交易大厅的广播突然响起，某支新股开盘暴涨 300%，人群发出潮水般的惊呼。林小羽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像在弹奏一曲急促的钢琴曲：“新股上市就像刚拆封的练习册，看着干净，里面全是陷阱——你看这换手率，85%，散户接盘侠，明天就得被套牢，像绑在柱子上的粽子。”

我忽然想起昨天研究的制造业公司，调出它的固定资产周转率，果然和 K线走势正相关——资产周转快的公司，股价像踩着滑轮向前滑。林小羽看着我惊讶的表情，笑了：“数据不会说谎，就像数学题的答案，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中午在交易所食堂吃饭，不锈钢餐盘碰撞声像算盘珠子响。林小羽突然指着邻桌穿西装的男子：“那是周明远的徒弟，现在管着成长型基金，专追热点——就像中学生抄作业，专挑最后几道大题，以为能拿高分，其实连公式都没看懂。”

男子突然站起来，餐盘里的鱼香肉丝还剩半盘：“美联储加息了，港股要跳水，赶紧抛！”他的声音像警报器，惊醒了打盹的老交易员。林小羽轻轻摇头：“他看的是消息面，却没算过公司的现金流——加息就像冬天降温，身体好的公司穿件外套就行，体弱的才会感冒。”

下午，我盯着自己买的 000506，重组消息让股价封了涨停，成交量却比预期低。林小羽突然拽住我的手腕：“看盘口，卖单全是小单，买单都是万手哥——这是典型的‘虚张声势’，就像考试时把草稿纸铺得满桌，其实解题步骤全错。”

收盘前半小时，涨停板突然打开，股价像断了线的风筝往下掉。王天明的电话炸响：“快抛！快抛！”我盯着成交量，突然想起老侯笔记里的“量价齐跌”：“别急，成交量没放大，就像暴雨前的闷热，雨点还没下来。”

林小羽调出逐笔成交明细，果然看见大资金在跌停板附近接货，像饿汉抢包子。“这是洗盘。”她的手指在屏幕上画了个圈，“社保基金没动，游资在倒手——就像老师批改作业，把对的题打叉，错的题打勾，目的是让你重写。”

收市后，老侯坐在交易所门口的台阶上，像尊被晒化的蜡像。他看着我手里的笔记本：“今天学了什么？”我翻开记满公式的页面：“学会看资金流向，就像解应用题，要找关键条件。”老侯笑了，皱纹里漏出夕阳：“明天去见个人，以前在财政部工作，现在管着产业基金——他看财报，像看《孙子兵法》，每笔负债都是埋伏的伏兵。”

回家的路上，林小羽突然说：“老侯让你见的人，是当年帮他查案的会计师，现在专门抓财务造假——他看存货周转天数，就像法医看尸斑，能算出死亡时间。”她的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上跳出条短信：“杨玉君回国了，正在收购某新能源公司。”

我望着车窗外的霓虹灯，那些闪烁的灯光像极了 K线图上的红点绿点。杨玉君的名字像根刺，扎进回忆里——父亲倒下的那个雨夜，徐涛的刀疤脸，还有王舒病房里的呼吸机。忽然明白老侯为什么让我学财报分析，原来每个数据都是武器，能戳穿谎言，就像当年解几何题时，辅助线能让隐藏的条件显形。

夜里，我在书房打开林小羽的数据库，输入杨玉君收购的公司名称，现金流模型立即跳出红色预警。存货周转天数比行业均值高 60天，应收账款增长率超过营收增长率 3倍——这串数字像高中时解过的不等式，答案一目了然：这是个装满烂账的空壳。

我摸着笔记本上老侯新写的批注：“股市如战场，财报是地图，K线是脚印，资金是士兵。”忽然听见窗外传来野猫的叫声，像极了那年在医院听见的警笛声。明天要见的会计师，应该就是老侯说的“南帝”，专治财务造假的高手，而林小羽，或许就是我的“黄蓉”，带着数据算盘，在股海里为我拨云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