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无法圆满

　　七月二十六，一大早大家都摆好自己的祭品，祭品从紫薇阁的神台延伸到大门口，场面好不热闹。

没有什么重要节日的时候，村里人烟稀少。

到了重要的节日，这些人一个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让整个村充满了人烟气息。

用三色布临时拉的屋篷，下面摆着红色的八仙桌，桌子上放着米、油、盐、豆干、韭菜、粿类，场面跟迎神一样的壮观。

这一天，基本上出现在会场的都是成年人。

小孩基本都不能靠近，大家都担心自家的孩子太小被邪祟附体。

戏台的对面用竹竿搭了一个十米高的架子，架子上放着很多物品。

因为第一次参加，智彦也不知道这个架子的用途是什么。

天公作美，晴朗多云。

智彦跟在郭哥的身后，混进长长的祭台前。

每走过一个桌，大家都会打量智彦一下。一开始智彦还热情的跟大家点头打招呼，后面渐渐的低下头不说话，只希望能够快点走到仪式区。

终于走到仪式区，98%都是男人，突然冒出一个陌生女人，大家都齐刷刷的看过来。

此刻的智彦真想关机退出群聊场景。

在潮汕地区，祭祀典礼基本都是由男人作为主持进行的，女人是不能够进入神圣区域。一来，担心男女的力量悬殊；二来，因为女性的身体原因，担心会玷污祭品。所以对智彦的出现，大家都持可疑的态度。

但是看到是跟着郭哥过来的，大家也就放松了戒备。要是自己出现的，估计此刻的智彦已经被人直接驾出现场了。

日落时分，郭叔走入现场。

今天的话事人是郭叔，之间郭叔站在神台前不知道念了什么，然后拿起桌上的祈杯开始跟神明交流仪式是否可以开始，得到准确的回复后，几个年轻壮汉开始将村里祭祀的神明请入现场。

开道的小伙子基本二十出头，年轻力壮。每人手持一捆香作为路引前后开道，神明坐在神轿上一位一位落座。

等待村里跟紫薇阁的所有神明全部落座之后，郭叔站在祭祀台前开始祈福及说明今日请神的原由。

等待说明完毕后，郭叔开始落香示意开始施孤。

乩童出场了，站在神前，手持法器，脚踏着看不懂的步伐。老人组的代表们在旁边给递上朱砂笔跟香。

乩童长得很俊美，有点颠覆智彦对乩童的认知。小时候，在村里大家都说被神附上的人都会缺一门，现场看，这个人健康的很。

乩童过神后，变得异常灵活。只见他以最快的速度递过朱砂笔，开始在每一桌的祭品上画咒，画完一个插上一根香，旁边的那几个大爷就全程跟着。

郭哥跟智彦站在神台前，看着乩童从神台就这样飞速的画到了屋外。

“这里大概有多少桌？”智彦小声的问郭哥。

“不多吧，可能三四百多桌吧。”郭哥漫不经心的回答。

“有排等。”第一次参与施孤，智彦有点惊讶。

“很快的。”郭哥递了一颗薄荷糖给智彦。

两个人站在这里吃着糖果，所有人好像都很有默契的不讲话，大家都在那里等着乩童回来。

“等下乩童回来后，他会开始做放魂进来的仪式，做完仪式之后你跟我就在这里跟着他们一起念经就好了。”郭哥看时间差不多，开始给智彦讲今天的流程。

“什么经？”智彦皱着眉看着郭哥。

郭哥掏出一本白色封面，什么都没有写的经本。

“等下打开就按照上面念就好，然后人家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郭哥指着前面的那些人。

智彦比了“OK”的手势，但内心其实已经三字经几百遍。

大概过了二十几分钟，乩童在老人组的带领下回来了。

乩童回到神台前，脚踏魁罡步，开始正式的施孤仪式。

潮州的打鼓开始有节奏的敲响，搭配着锣声、钹声还有超度经文，仿佛穿越到了另外一个空间。

各家各户也开始在自己的八仙桌前开始施孤，这种场面也只有在潮汕跟闽南地区能够见了吧，十分壮观。

智彦跟郭哥混在念经的人群里，开始跟人大部队一起念着经文。

所有的经文基本上都是一个故事场景，大家探讨这如何能够达到最高的境界，超脱凡尘。每次对于智彦来说，念经就像是在看故事，既有趣而又生涩。

整个施孤的过程都非常的顺畅。

大概过了一个半小时，乩童开始慢慢退神，这也就意味着第一个环节的结束。

就在退神的时候，突然有个中年男子跌跌撞撞的走进内场。

怪异的走路方式加上沮丧的神情，大家都开始给他腾出空间。

智彦看见对面的陈叔跟郭叔表情紧张，双眉紧锁。

“来着何人？”乩童用非常人的声音问道？

那个男子哭哭啼啼并未回答，只是哭的更加厉害了。

周围的经师都屏住呼吸看着。

智彦感想转过头问郭哥这是怎么回事，郭哥示意不要发出声音。

“你先退出来。”乩童又用非常人的声音对着对方说道。

对方一边摇头一边哭着。

僵持的场景在智彦看来有点尴尬，因为常人看到的就是一个闭着眼的乩童跟一个哭着的大叔两个人站着，头不停的晃动，然后没有任何其他的内容。

过了五分钟后，乩童跟旁边的老人说道“先放人再说，将前方的人压住。”

四个老人立刻上前把人给反手扣住，然后乩童站在前面开始布阵走法驱魔。

拿着木剑跟戟在那个人前面比划出一大串的符咒后，只见那个人叫的更加撕心裂肺了。

不知道的可能以为就是被人骨肉剥离了，但其实是精神剥离。

不一会，被架住的中年人开始恢复自己的意识，喘着大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乩童给释放出来的恶鬼念了经文，智彦看不懂是超度还是灭杀，她只知道今天来参加超度结果免费看了一个现场版咒术。

她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冒昧。

乩童退神后，坐在后面的条凳上喝着水刷着手机，跟没事人一样。

很快进入了第二环节，戏台开始上戏。

大家在这个环节也就开始变得松散起来，有人开始把祭祀的孤衣、纸礼拿去化掉，有人则坐在戏台前一起看戏聊天，有人则开始收拾桌上的祭品。

眼前的一幕，就好像小时候的社火。烟灰色的天空搭配咿咿呀呀的戏曲声，旁边堆积成山的纸礼和火焰，人跟鬼也许都变得混沌不分。

智彦小声的感叹道“哇......”

“厉害吧！老热吧”郭哥自豪的炫耀道。

“嗯。”智彦点点头。

此时，旁边路过的小哥哥，伸出他的手勾勾示意智彦过去。

“他叫你过去，快过去。”郭哥指着对面的小哥哥。

“不认识。”智彦很抗拒。

“你是脸盲啊！乩童。”郭哥由震惊变成恐惧，活生生盯着人家两个小时竟然说出“不认识”三个字。

智彦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

走过去之后，小哥哥在台上拿出他的道具直接帮智彦写了一道隐形的符咒。

然后把一个挂件装入红包袋“挂车前。挂上去之前不要拆开。”

智彦做了拜谢手势，小哥哥示意叫她可以离开。

郭哥问智彦小哥哥说了啥，智彦告诉他“没有。”

两个人坐在条凳上看着潮剧打发时间。

“还要多久才结束?”智彦问道。

“快了吧！”郭哥看了一下时间。

所有的纸礼已经都化的差不多，此时的所有人都开始集中到架子的前面。

架子上已经站了几个人，看见小哥哥也站在上面。

“他们这是在干嘛？”智彦一脸疑惑的望着郭哥。

“游魂吃完饭，那就轮到生人试手气了。”只见郭哥也开始撸起袖子往前走。

“你站在这里就好了，不要上前。等下很暴力，别受伤。”郭哥制止智彦上前，自己开始走向人群里。

差不多五分钟，突然听到一声鼓声，架子上的人开始往下面撒东西。

下面的人开始向疯了一下开抢。

要不是全程参与，不知道的还以为台下的都是孤魂野鬼在抢东西呢。

不一会，郭哥垂头丧气的走回来。

“怎么了？”智彦问道。

郭哥递过一张纸，上面写着“大米一包”

“无法接受啊~~~”郭哥开始在那里抓狂。原来仪式结束后大家是在“抢贡品”，都希望自己博得来年的好运。今天最开心就是“抢”到小车跟斗笠的人了，寓意着明年能够大富大贵。

“你就好啦！”郭哥投来哀怨的小眼神。

“我又没有参加你们的大战。”智彦感觉一阵莫名奇妙。

“小哥哥给了你一年的运气加持。”郭哥指着乩童说道。

“什么叫你来消灭妖怪怕你被乩童消灭。和着陈叔就怕你不来给你编的借口吧。”郭哥越想越气，告诉智彦准备一下回去了。

“我可没那么想，人生就是这样处处有惊喜，处处有失望，无法圆满。”陈叔在后面慢慢走过来，笑呵呵的说道。

“今天辛苦啦，回去好好休息一下。陈叔过几天再约你喝茶聊天。”陈叔站在智彦旁边一起等郭哥收拾东西出来。

郭哥出来看见陈叔，气嘟嘟的道别顺便补充叫陈叔仪式全部结束后记得留两袋贡品归还。

过了这一天，阴间的放假也结束了，大部分的游魂也都开始回阴间。

真希望，所有的平行世界都是这么的井水不犯河水，生生不息。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