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大黄狗死了 （上）

　　从早年被我“偷”来到现在，它已经由小狗崽子变成了老狗，不像前几年那么跑跳撒欢了，总是沉稳、缓慢地踱着步子。

有句俗话“鸡六狗八”，意思是狗的生命很短，最多活个十几岁就死了。

奶奶也和我说过：老狗和人不同，它知道自己死期，在生命终结之前，它就会不吃不喝，自己偷偷地找个偏僻的地方，静静地死去，唯恐主人看见伤心。

早年间，大黄狗曾成功地躲过一劫，那时不知什么原因，村里兴起了打狗活动。

一天中午，刚吃完中午饭，就听见一阵粗犷的叫门声，还没等去开，梢门就被两个人拿着绳子和木棍子推开了，为首的一个大声说：“我们是打狗队的。来你家打狗。”

那条不知死活地小花狗，见到我家出来人了，立刻来了本事，冲着来人狂妄地大叫，还作势扑咬，打狗队员凶狠地举起木棒，上去就是一下子。可怜小花狗，一下就被打倒在地，叫也没来的及叫一声，就死了。这个家伙出手当真是稳准狠。

“你家还有狗没有？”

“没了。”

“没了？”

“不信你们搜。”来人没敢明目张胆地搜，只是这儿瞧瞧，那儿看看，见没有动静，便把已经断了气的小花狗捆上，用棍子抬走了。

临行给我妈说了声：“你们家的狗我们逮走了。”

我妈看见小花狗软摊着，被紧紧地捆住，双眼紧闭，心里难受极了：“你们赶紧走吧，要不是上面规定，我绝不会让你们这么干的。真是造孽呀，好好的狗，招谁惹谁了。”

大黄狗正在一个柴房里躲太阳，因而没有被发现，知道这个信息的我，迅速跑到大黄狗跟前：“你可不能出声，也别乱跑，要不就得没命，我也保不了你，”不知是听懂了我的嘱咐，还是它命不该绝，那大黄狗竟然躲在柴房里，真的一声没吭，成功躲过了这场浩劫。

藏完大黄狗，小花狗已经一命归西，被抬走了，想起它的好处，当即大哭不止。

和养大黄狗不同，养小花时，我竭力反对，我不喜欢那种张着嘴，伸着舌头，流着哈喇子的狗，觉得特别厌恶，也不喜欢见人狂吠，扑上来咬人的狗，它让我感到恐惧，但这条狗很讨二叔的喜欢，他力排众议，坚持要养，小花就出现在我们家里。

在二叔的影响下我发现，小花特别懂事，它看出我不咋喜欢它，便一个劲儿地巴结我。我走一步，它跟一步，我烦了，踢它一脚，它翻两个滚，四脚朝天地扭着身子，看我不理它，就一骨碌爬起来，死皮赖脸地还跟着我。

我站住不走，用眼瞪它，它就站在我面前，耷拉着脑袋，翻着眼皮瞅着我，就跟犯了错的孩子似的，慢慢晃尾巴，可怜巴巴地，看得我心也软了。

小花长大一些后，狗的习性就明显地暴露出来。最让我厌恶地是，它开始吃屎。只要一看见邻居家小孩拉屎，它就异常兴奋，一溜小跑，留着哈喇子把拉在地上的小孩粪便，“吧唧吧唧”地吃掉，而高傲的大黄绝对不肯干这种跌份儿的事。

每次看见小花吃屎，我就格外地生气，回来就对它一顿暴打，边打边训斥：“以后还吃不吃屎了？再吃，打死你！”

小花挨打时，总是“呜呜”地叫，可怜巴巴的。我知道，它没有做错什么，没有不吃屎的狗。而且，那个年代除了屎，也没有多少可以果腹的东西。在饥饿面前，所谓的面子，尊严也就不值一提了。

很多事情，是无法解释的。我越是厌恶小花，它越是亲近我。我视它为草芥，它却从不计较。它巴结我，亲近我，不弃不离。每次我回家，小花总是跟在大黄身旁，像迎接亲人那样迎接我，尤其是夜晚，距家一两百米，它就知道我回来了，迎上我，在我的裤腿上亲昵地蹭来蹭去，然后直立起身子，扑到我怀里，伸着大舌头舔我的脸。可我每次都会想起它吃屎的样子，厌恶地推开它。我很纳闷，这么远，它是怎么知道我回来呢？是我的脚步声告诉它的，还是暗夜的风告诉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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