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城边(3)

　　手里的卷宗不消片刻消失，双手虚空的捧着，吴悠就这么端着手愣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三晚，小雨。门外那微弱的灯闪了闪，从雨里来了一人。屋内油灯灭尽，木门声响。

坎七声极为缓慢，敲木门一声擦门上挪七分为坎，此举下敲三下为奏。木门前的这个人，敲声极为轻微，动作迟钝。屋内的人耐心地点灯添茶，等待着风尘仆仆的客人进来。

坎七奏三，三声毕。

“请进。”

和灭尽的油灯不同，桌上点着的名为云烛，据说是昔日雀上的云衣脱落制成，燃后烟雾不绝，犹如直上云霄的清冷。坎七的来客，嗔绻惯来为他点上这么一根。

云烛的烟雾肆意横穿，待到木门缓缓被拉开，包裹了门外想要奔袭进门的冷风，簇拥着来客进门。

添的是冬茶，茶色泛红，光泽微亮，色浓味淡。

来客抿上两口，方才落下杯盏。“请问……如何称呼？”

“钱佑民。”

来客声色诺诺，应声后点点头。“茶不错。”

嗔绻拎起茶壶又给他添了一杯。

来客忽然讪笑一声，“我见过你。家父那日大宴，你领着小厮带来两只鹅，说是恭喜我父亲，其实是来看我妹妹的。”

周遭的烟雾鄹然具散。

终于得以看清对面人的容貌，来客一脸笑意，“真的是你，我不会记错。”

“是我。”嗔绻的声音醇厚，有着少年人的质朴感。

“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林乔。”

林乔自顾的说着，眼里一片黯淡。“我是林乔。”

“记得，我们见过一次。林乔。”嗔绻添完茶后，再次点燃云烛。

“我家没了，一夜之间，所有人都不在了。我找了很久，遇到一个人就问一次，可是他们都不理我，我一直在找，一直问，一直问。然后有一天突然遇到一个人，他说我本来就什么都没有，哪里来的什么家人。他骗我，我父亲林远，我妹妹林芊，我是林乔，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

“那个人一直躲躲藏藏，不停的跟着我，我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我没理会他，一直找人问，到一处问一处。”

林乔的面目狰狞，“我就是林乔！我有家！我有家！”

“可是我找他们找了很久，他们都没有出现。”狰狞的面孔逐渐平静，林乔掩面哭了起来。

嗔绻看着他的身型从二十左右年龄的模样渐渐幻化成十岁孩童的样子，“林乔，喝茶。”

十岁的林乔睁着双眼看着嗔绻，不明白为什么要喝茶，盯着嗔绻的手愣愣地看着，而后双手接过茶盏，细细抿着泛红的茶。

嗔绻弯眼笑着，道：“好喝吗？”

林乔摇头，又迟疑地点了点头。

“可以说出来真话。”

嗔绻的笑容很是温柔。

“不好喝。”

“味道怎么样？”

稚嫩的脸上皱了皱，“苦，还有点，有点腥。”像他破了鼻子，流的血总会流进嘴巴里，然后被他不小心咽下去的那种腥味。林乔满眼疑惑。

嗔绻点头，接过林乔喝完的茶盏倒扣在桌面，“你该回家了，林乔。”

“好的。”林乔小心地从凳子上跳下，理了理自己的衣服裤子。

几乎不见折痕的衣服裤子被拍了拍，林乔这才往外走去。

“再见阿姨。”小手挥了挥。

嗔绻抽了抽嘴角，还是看清了她原本的样子么。

云烛的烟雾散尽。

小林乔看着木屋里空空如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跑进了这里。好像是，玩捉迷藏。

“我找到你了，林乔。”门外的小伙伴开心的拉着他去找下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