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绑架
书名:暮霞与青岚 分类:仙侠 作者:狐阿紫 更新时间:2025-05-08 06:21:03
天上飞来一道带着火星的黑烟,那是有人在御剑飞行。在蜀山附近,看到御剑飞行的人,基本可以认定是蜀山道士。只是,今天早上冲虚道长才飞升,蜀山应该有无数大事小事,怎么会有道长跑这里来?看他的方向似乎是,孙峻的宅子。正在集市中闲逛的周定,连忙朝孙宅跑过去。正门一切正常,门口的乞丐并没有看见道士进去,也没在附近看见道士。周定又转向东边侧门,他的马和淑娴坐的马车都放在那边。侯府的两个马车夫正坐在门口抽烟闲聊,他们也没看见道士。难道是我看错了?或者,那黑烟是妖怪?但是真的有妖怪敢在蜀山脚下飞来飞去?天快黑了,又下起了小雨,淑娴也差不多该回家了。周定就在门口等着。
果然没过多久,淑娴就带着范大娘和秋娘出来。
“大哥哥。”淑娴似乎有心事,不像往常那么开心。
“怎么了?今天的戏不好看吗?”
“还行吧。主要是老有人打扰我看戏,那些太太小姐们过分热情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不高兴。周定可以想象出那个画面,有些好笑。“回家吧。”他把淑娴抱上马车。回头走向自己的马。
淑娴伸头出来说:“大哥哥,你和我一起坐车吧,下雨了。”
周定刚要过去,一道黑影从眼前闪过,掠走淑娴,飞上天空,化作一道带火星的黑烟,飞走。空中只留下淑娴的惊叫——大哥哥!
“你们赶紧回府,禀告叔父婶子,淑娴被绑架了。”他迅速上马,一刀斩开缰绳,跟着那道黑烟朝南跑去。如果我能反应更快一些,是不是淑娴就不会被抓走?
他想迅速跟上飞剑,可市集中的人和货物总是挡住他的路。还好现在已是散场的时候,要不然他的马根本跑不起来。但仍然不够快,他还没跑到南城门,那道黑烟就已经看不见了。
一个人从道旁跳出来,挡在前面。周定打算绕开他,那人一把抓住缰绳。
“伯符,你急着去哪里?连我都没认出来?”
“郑大哥。”周定从焦急变成欢喜。“快把豆豆眼借我一用。”
“怎么?大小姐又想玩了?”
“淑娴被绑架,我要赶紧追踪过去。你回军营,召集人手,往我的烟花信号处集合。”
郑大牛不再废话,从怀里掏出一只白毛老鼠递给周定,匆匆跑走。周定策马出城。
豆豆眼是这只老鼠的名字。它不是普通的老鼠,而是一只稀有的追踪鼠,聪明有灵性,立下过很多功劳。淑娴第一次见到它就喜欢得不行。郑大牛想要把豆豆眼送给淑娴,被孙峥禁止了,因为它留在军营中能发挥更大的作用。这次平乱,它就立了功。
周定让马从小跑变成慢走,将豆豆眼托在手中,再把香囊给它闻了闻。那香囊是淑娴的第一件绣品,针脚歪歪斜斜的,里面装着淑娴喜欢的香。“淑娴被坏人绑架了,请你帮我找到她。”
豆豆眼点点头,四处嗅嗅,跳下,一溜小跑,钻进草丛中,速度极快。周定跟着它发出的白色光点前进。走了一段路后,白光闪烁,意思是它找到了一些东西。周定下马,跨过草丛,踏上一片南瓜地。南瓜的藤蔓都还不长,才刚刚爬上架子。豆豆眼站在一个南瓜架上,直立起来,招呼他。
周定拾起一根银铃簪,那是他送给淑娴的礼物,刚刚还插在她的头发上。
这里是城西的乱葬岗,淑娴从飞行路线和面前的累累坟墓判断出来的。每年清明节、中元节的时候,母亲都会命人来这里烧纸钱、泼水饭。母亲说,这些孤魂野鬼怪可怜的,没有人给他们送钱送吃的,他们在阴间会挨饿受冻。范大娘则说,这些饿鬼如果穷极了,可能会到处作祟害人,所以不如给他们送些钱和饭菜稳住他们。不管怎样,看在那些饭菜和纸钱的份上,他们应该不会害我吧?
刚被抓走的时候,淑娴是有些害怕的,但惊讶比害怕还要多。什么人敢绑架安定侯府的人?而且还是个能御剑飞行的绑匪。莫非正因为他本领高强,才有这么大胆子?
“你知道我是谁吗?”淑娴温和地问。尽管被人头朝下扛在肩上,平生第一次飞行于天空,但她还是尽量保持仪态,嗯,至少在语气上保持。
“小丫头,你现在不是应该哭着喊救命吗?”
“哭喊——有用吗?”
“没有。”
“所以我不喊。你知道我是谁吗?确定没有抓错人?”
“你是安定侯府的大小姐。”
“如果你缺钱,去问我爹娘要就好,他们经常资助人,不需要抓我。”
“我知道。安定侯爷和夫人,出了名的乐善好施。”
“难道你是前几个月的罗族叛逆?皇上已发布大赦,不再追究叛乱一事。若你想用我来要挟我爹做坏事,那你就想错了,他宁愿我死也不会屈服。”
“没错,我知道侯爷忠君爱民。大小姐你的话太多了,再不闭嘴,我就打晕你。”
淑娴闭了嘴,专心看飞行路线。北边那个最亮的地方,是旧县城。现在他们经过的地方是赵家庄,灯火要暗淡得多。原来从天上看,地面的灯火倒像星星一样啊。
青衣道士小声说了句:“怎么一个个的,都那么难缠。”
到了乱葬岗,青衣道士把淑娴往坟头间一扔,就在旁边闭目打坐。
四周星星点点的绿色鬼火,令淑娴有些害怕。如果父亲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做?啊,对了,心正则鬼神不侵,爹娘和大哥哥一定很快就会来救我。淑娴开始背《论语》。等她背到第五卷的时候,边上的坟墓窸窸窣窣地有了动静。那动静越来越近。青衣道士仍然气定神闲地坐着。他不会是睡着了吧?
“师傅,你竟然比我们先到。”那动静原来是暮霞和瓜瓜。“你有没有告诉那些仆役,要到哪里来救他们的大小姐?”暮霞说完,点燃一根火把插在坟头。
“不用担心。”道士睁开眼,“纤云最擅长的法术有两种,一是空间穿越,一是占卜。如果连孙小姐藏在哪里她都算不出来,她就不是纤云了。另外,孙小姐一路上丢了各种干果、首饰等等东西,也能指路。”
“你早就知道?”淑娴惊了,“你就想要他们追过来?你想对我爹娘做什么?”
暮霞说:“做什么?可能是让你看着你爹娘死,或者让你爹娘看着你死。”她竭力装出某种阴狠的样子,可惜装得不像,倒像是一只刚出生的小奶狗对着人龇牙。
道士说:“行了。我十分敬重安定侯夫妇,不会对他们做什么。我想引来的是你师傅纤云。”
不知道为什么,淑娴相信他的话,他不像是出尔反尔的小人,反而很像好人。“如果想找我师傅,有暮霞不就行了吗?她是师傅的女儿。”
暮霞说:“哼,她可没把我当女儿,而且我根本就不是妖。倒是你,比较像她的女儿。师傅,她是不是一只妖怪?”
道士说:“我没有在孙小姐身上发现妖气。”
“那凭什么纤云更喜欢她?就因为她长得漂亮吗?”
道士叹口气,不说话。
“瓜瓜,她是不是比我漂亮?”
瓜瓜一脸为难,“呃,好像是漂亮那么一点。不过我最喜欢暮霞。”
“我小时候,母亲,不,纤云一直叫我丑八怪,丑丫头,可能她就是对比着你来叫的。好想在你的漂亮脸上划几刀。”暮霞一边说,一边玩着一把小匕首。
淑娴正色说:“父亲说过,美貌只是人的表象,内在的修为和德性比美貌重要得多。而且,你也不丑啊。师傅那样叫你,也许只是想取个难听的小名好养活。我家有个亲戚,给刚出生的小孩取名叫狗儿。还有——”
“你懂个屁。我——我——”暮霞气得说不出话来。
淑娴问:“纤云到底是什么人?她是哪座山上的道姑吗?”
“她是妖怪,还是通天崖的王后呢,可不是什么道姑。她假意对你好,说不定是要吃了你哦。”
妖怪?淑娴作为在蜀山脚下长大的孩子,自然听了很多关于妖怪的传说,但万万想不到纤云居然会是妖怪。妖怪为什么要收我为徒?真的是要吃了我?不像是啊。
大家都不说话,瓜瓜打开一包花生米吃了起来。刚刚在孙宅,淑娴几乎没吃什么东西,现在看得饿了。
“瓜瓜,你还有什么其它吃的吗?能不能分我一点?以后我会还你。”淑娴说。
瓜瓜递给她一块炸成金黄色的豆腐。
暮霞劈手夺了过去。“她现在是我们的囚犯,你干嘛给她东西吃?”
“哦,我忘记了。抱歉,暮霞。”
“出来。”道士突然说。
一袭鹅黄色衣裙黑暗中慢慢走过来,是纤云。“齐道长果然厉害,鼻子跟狗的差不多,不愧是煞星。”
齐道长?煞星?淑娴多看了道士几眼,他是齐少华?
“另外两只妖,也现身出来。”齐少华说。
“不必了,她们怕生,不敢见天谴煞星。齐道长特意引我来此有什么指教?”
“我想去妖界。”
“我记得齐道长有一种病,一旦开始杀妖就停不下来。所以,我当然不会为你开门去妖界。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不让你们蜀山给你开门?”
“你猜,会不会是我杀心大起,已经克制不住,但是又不想杀伤蜀山弟子?”
纤云呆了一下,又笑着说:“听说蜀山新任掌门不是你。我猜,他们一定担心,新任掌门能不能镇压住你。所以,你是被蜀山抛弃了吧?”
“那与你无关。这两个孩子,交换你开门。”
“我只听说齐道长是杀妖狂魔,从未听说道长会折磨虐待小女孩、杀死小女孩。放她们走吧。”
“纤云,人是会变的。你有没有听说,蜀山派打算把我关起来,我是杀开一条血路下的山?这人界已经容不下我了。”
“哎呀,我猜对了。”
“重点是,我积攒了一堆怒气,无处发泄,而且不用再守蜀山的规矩。我发狂的时候,可没法保证,能分辨谁是人类小女孩,谁是妖。”齐少华拔剑,贴在暮霞的脖子上。
淑娴看懵了,他们不是一起的吗?他不是暮霞的师傅吗?这又是演的哪一出?她刚打算发问,齐少华扔了一个东西打到她后脖子上,她哑了。不仅不能说话,也不能动。
纤云犹豫了一下,说:“既然你已经看出她是人类孩子,我不信你真的能杀了她。”
暮霞流着眼泪说:“师傅,你看到了吧,我的死活,她根本无所谓。”
齐少华收回剑。
暮霞擦开眼泪,走向淑娴,将她的小匕首横在淑娴脖子上。“答应我师傅的要求,不然我就杀了她。师傅也许会有顾虑,我可不会,我巴不得杀了她。”
淑娴的脖子上凉凉的,她能感觉到那把匕首在颤抖。暮霞的神色,充满了憎恨和愤怒,好像她真的能做到杀了自己。淑娴竭力镇静,但还是心里慌慌的。一个烟花在天空爆开,那是侯府亲卫的召集信号,离这里不远。爹娘和大哥哥来救我了,淑娴的心安定下来。
纤云说:“暮霞,你从来没有杀过妖或人。你真的能杀人吗?杀死一个无辜的人?”
暮霞唰的一下在淑娴脸上划了一刀。纤云的脸色大变。淑娴没感觉有多疼啊,难道伤得很重?
纤云扑了过来,却被齐少华挡住。一人一妖快速交手,齐少华用剑,纤云用一把造型奇特的弯刀。红姑和花火从两边冲过来,打算救走淑娴。花火被齐少华一掌打飞,红姑去到暮霞淑娴面前,稍微犹豫了一下。齐少华扔出一个网状法宝,罩住红姑。
红姑显出原形,像是某种熊。红姑在网中怒吼。暮霞放开淑娴,过去查看红姑。淑娴想趁乱逃跑,身子却还是不能动。另一边,战斗中的纤云和花火,也或多或少现出妖的模样。她们果然都是妖。
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传来,速度很快。不是一匹马,而是好几匹马整齐划一的声音。淑娴笑了。来的不是爹娘,但的确是侯府亲兵,一共十几骑,带队的是周定。又一个烟花在头顶的天空爆开。
周定打量了一下场上的情况,吩咐:“四周围住,协助道长捉妖。”
“你搞错情况了,大哥哥。”淑娴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来。也不能怪周定,看见蜀山道长和妖怪打架,谁能想到道长是绑匪,而妖怪是来救淑娴的?
“是谁伤了你?”周定问。
淑娴没法说话,只好使劲眨眼。
“你现在没法说话?”
淑娴眨了一下眼。
周定摸了摸她的脸,“谁伤了你?你不用说话,看他就好。”
淑娴看向暮霞。
周定说:“好,我也在她脸上划一刀。”
淑娴拼命眨眼,想阻止他。周定却已经抽刀跑过去,一刀砍向妖怪状态的红姑。诶,我看的是暮霞啊,不过也好,暮霞肯定挡不住大哥哥一刀。
周定一刀下去,红姑身上那网状的法宝发出光来,与刀光相争。周定连劈三刀,那网便不再发光。红姑脱困出来。
战斗中的齐少华看了一眼这边,说:“好刀,好刀法。”
周定再一刀砍过去,红姑只好举起手中的锤子招架。淑娴心里着急,但又说不出话来。好在他们打得有来有往,暂且都不会受伤。
再看另一边。侯府亲兵轮流大战花火。花火的速度极快,几乎没有什么兵器能打到她身上。但她也没空去增援纤云,只要她往上空飞,就会被弩箭招呼。纤云那边,齐少华不紧不慢地进攻,好像一点都不费力,纤云却已经气喘吁吁。
忽然,纤云好像绊了一下,摔倒在地。齐少华紧跟过去。淑娴的心提了起来。
但齐少华并没有砍杀纤云,反而呆住,像被暗算了一样,咬牙切齿地说:“松手。”
纤云向后一跳,哈哈大笑:“齐道长,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可爱啊。不过就是抱了一下你的腿而已。”
“狐妖,不要逼我伤你。”
“且住。你答应过焰哥,不会为难我。难道你打算食言?”
“我答应石中焰的是,这辈子不会杀你、伤你、捉你,刚刚我们只是友好切磋,何况,是你先动手的。”
纤云眼珠一转,垂下手中的刀,说:“非常抱歉,刚才是我错了,不该先动手,我向你道歉。那我们就此别过,各忙各的去。”
淑娴心想,对呀,大哥哥来了,爹娘估计也快来了,我已经得救,师傅没必要耗在这里。
齐少华说:“好,我们现在就去妖界。”
“待我处理完一些私事,在蜀山汇合。”纤云说。
淑娴懵了,既然那么好说话,到底刚才为什么要打?
“这么容易?”齐少华也不敢相信。“那你起个誓。”
纤云果然说:“泰山娘娘在上,狐妖纤云发誓,明日辰时,一定会打开门,带齐少华道长一起去妖界。若违此誓,愿受天打雷劈。”
“好,辰时,我在蜀山内山门等你。”
纤云抽身,替花火挡下攻击,叫她撤退。又去红姑那边,用她的弯刀挡住周定的凶猛进攻。周定的刀法快,纤云也快,转眼已经哐哐碰了好几声。
“师傅,不要伤他!”淑娴急得大喊,然后才发现,自己又能说话了。刚刚齐少华从她旁边走过,不知怎么就给她解开了禁制之术。
纤云一笑,“这小子虽然有点傻气,但是莽撞的劲头蛮可爱的。放心,我不伤他。红姑,走吧。”
红姑说:“暮霞,跟我们走。”
“不,我跟师傅走。”暮霞说。
齐少华拉着暮霞和瓜瓜,御剑飞走。红姑和花火也都走了。
纤云说:“娴儿,我还会回来的。”说完,化作一道黑烟,从周定的刀光中钻过,消失不见。
淑娴告诉了周定抓她的人是谁,救她的人是谁。周定没有追问细节,而是让她回去见到爹娘再说,免得太累。他们共乘一匹马,她靠在他怀里休息。从乱葬岗下去,没走多远,就遇见了安定侯夫妇,他们也带着一队人马。
回到侯府,给伤口敷好药后,淑娴将所有事情全说了一遍。不仅说了绑架的事,也说了纤云的事。从她两三岁有记忆开始,纤云就在她的梦中屡屡出现。四岁生日时,纤云来家里教给淑娴一套功法,要她勤加练习。之后,每年泰山娘娘生日的时候,纤云都会来待三四天。除此之外,她还会两三个月不定期来,有时候待一两天,有时候则见一面就走。
乔韵兰急道:“你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这些事?”
“她说她是蜀山上的道姑,她教我的功法,学会后能飞,还能做各种神奇的事。还说,爹爹一向最讨厌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如果爹爹知道,一定不让我学。”
“你这傻孩子,她说什么你都信,也不知道她教你的是什么妖邪之术。”
“因为——因为她不像坏人,这次我被绑架,她还特意赶去救我。”
孙峥沉下脸,想说话却没说出来,最终叹了口气。“淑娴,你确定那个道长叫齐少华?”
“我听纤云叫他齐道长,还说他是天谴煞星。”
“蜀山成字辈最有天赋的三杰之一,居然能做出这种事?”
孙峥当下就要连夜上山,向蜀山掌门讨个说法。
乔韵兰说:“这么着急做什么?不管那只狐妖对娴儿有什么企图,也不是今天晚上就要对娴儿做什么。你伤还没好,好生歇着吧。明天一大早,我带娴儿上山。”
这天晚上,乔韵兰带着淑娴一起睡,孙峥睡在外间,周定自请带着亲兵在房屋周围巡逻。一夜无事,但好像谁都没有休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