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老爷爷与老奶奶

　　寻声望去，几个孩子不知所措的急呼着:“老爷爷摔倒了，老爷爷摔倒了!”

就倒在身后街口的拐角处，离馒头店二十米远的地方，小森见状急忙跑了过去，从雪堆中搀扶起老爷子的上半身。孩子们也飞快的围了过来，轻轻的拍打着粘在老爷子头上和衣服上的雪花。

“大爷，您没事吧？摔着哪没有啊?”小森关切道。

“嗯哼～哎～哟!”老爷子长喘着气:“这雪挺软和，哈哈，谢谢孩子们!”老爷子打量着正在为自己拍雪的孩子们慈爱的说道。

“您倒是挺幽默，没事的话我扶您起来，地上凉。”小森见老爷子这么幽默差点没笑出来。

“哎呦呦～!”刚要扶老爷子起来，不料突然捂着腰哎呦起来。

“怎么了？”

“闪到老腰了，没事小伙子我坐这缓缓就好了。”

“那也不能在这缓啊，多冷啊，家离这远吗？我背您回去吧。”

“哎呦，不行不行，馒头还没买，回家老婆子又得数落我。”老爷子很是严肃的说道。

“我这有十个馒头，给您了，看够吗?”

“够够，谢谢你啊小伙子，我给你钱。”说着就从口袋里往外掏钱。

“不用不用，我先送您回家。别再冻着了。”

“哎呦，那就太谢谢你了小伙子，这老腰是有点疼。”

小森便将老爷子从雪地里扶了起来，老爷子艰难的站起身来，一只手还捂着腰哎呦着，另一只手还不忘给小森指着家住的地方。老爷子在小森耳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看来刚刚摔得那一下确实疼坏了老爷子。

身旁这位老人年近九旬，一撮花白的胡须在风的吹拂下不断地拍打在小森的脸上，痒痒的，却又腾不出手去挠，难受极了。与众多年长者一样，岁月已然在这位老者的脸上布满了痕迹，花白的眉毛之上是那花白的短平的头发，唯有那双炯炯有神又异常清澈的双眸是黑溜溜的。他那慈祥的脸庞却又有那么几分滑稽，伴随着身体的疼痛每次张嘴“哎呦~”之时，那两排假牙似乎总想从他嘴里跳出来。小森发现老爷子瘦的可怕，隔着厚厚的冬装依然可以感受到硌人的骨架。

老爷子的住所在小村的最里面，这也有几栋自建房，但更多的是原住民们。这里有一家家小院，还有几片空地，当然了，夏天的时候空地里面种满了各种蔬菜。小森刚搬来松花堡的时候还是六月份，正是菜园生机盎然的时候，偶尔也会来这里散步，因为散发菜香的小园地让小森想起自家妈妈打点的菜园，儿时姥姥家的菜园，闭上眼睛，吸一口菜香气，小森的心里总能感受到温暖。但是他又不敢常来菜园，因为对家人以及故乡的思念令他难过，他感觉愧对自己的家人，因为自己的失败、自己的怯懦、自己的堕落，自己又无法克服这些挫败感，只有选择逃避，把自己躲在那十平米的小屋里。

“前面就是我家了，这一片是我家的小菜园。”

小森顺着老爷子手指的方向望去，一栋三层的自建房旁边坐落着一间小矮院，说是矮院，倒不如说是小矮棚。门是铁焊接的，一推发出咣吃咣吃的声音，似乎再稍微用些力，它便散架了。进得院去，本就不大的小院里由于堆满了塑料瓶、啤酒瓶，便显得更加拥挤了。

“老婆子，我回来了!”刚进院大爷就大喊了一声，见没人应答，便一脸无奈的笑着对小森说道:“走，咱进屋!”

小森扶着老爷子推开屋门，屋内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却能看到墙体和屋顶的缝隙和漏洞中投进来的亮光，几分宜人的菜香气萦绕在小黑屋内，其中还混杂着特别的气味，小森说不上来那是什么味道，但令他想起儿时爷爷住的老房子里那个味道，一模一样。

“等一下啊小伙子!”老爷子走进黑暗中不知摸索着什么，一阵叮铃咣啷之后只听“啪”的一声，泛黄的布满灰尘的白炽灯照亮了整个小屋，小森下意识的用手挡住这并不刺眼的灯光，待眼睛适应后，呈现在小森眼前的是一张矮矮的饭桌，桌上盛有一盘冒着热气的韭菜鸡蛋，一碟小菜，看来大爷是先做好了菜，出门买个热馒头，坑坑洼洼的地上还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两三个小马扎，一辆轮椅，在哪布满物什的角落里布置着一张老旧的竹木床，床上似乎还躺着人，估计灯光些许刺眼，传来一句虚弱的:“嗯～，谁呀?”

“我，老婆子，馒头买回来了，快起床吃饭了!”老爷子用哄孩子的语气叫老奶奶起床。

“我再睡一会儿。”

“快快快，再不起饭就凉了，今天外面可冷了，我手都冻僵了。”边说着边将双手放在老奶奶脸上，可能过于冰凉，老奶奶发出“呲～!”的一声并很生气把老爷子的手推开。

小森看着眼前的一幕，像极了自己叫女友起床的样子，难能可贵并且难以置信的是这件事发生在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身上。“爱情真的可以保鲜这么久吗？”木小森心里嘀咕起来。

“大爷，我把馒头给您放饭桌上了，那我就不打扰您了。”小森将馒头放在桌子上，转身想要离开。

“别别别，在这吃完饭再走!”老爷子见状急忙站起身捂着腰向小森大踏步走来。

“您别乱动了，注意身体!”小森急忙扶住。

老奶奶见有人在，便坐了起来，问到:“这是？”

“小伙子可帮了大忙了，今天出门摔了个狗啃泥，还好小伙子把我送回来。”

“哈哈哈，多大的人了，走路都不会。”听到老爷子摔了，老奶奶还调侃起来，竟然开心的笑了。

小森看见窘迫而又尴尬的大爷，想笑，但是憋住了。

“还笑，我要是摔着了有个好歹看以后谁伺候你。”大爷没有得到老伴儿的安慰关心，反而受到了嘲笑，心里明显有怒气。但还是给老奶奶穿好棉袄，抱在了轮椅上。

“我帮您大爷!”小森怕大爷腰再受伤便上前帮忙。

“没事，可轻了。”说话间大爷已将老伴儿抱在轮椅上。

老奶奶对小森说道:“没事，不用操心这个老头子，他身体好着呢。”说着又望向气喘吁吁的老爷子，那微笑的脸庞写满了幸福自豪，那望着老爷子的双眸充满了深情，小森不太懂那种深情，但它令小森感动，羡慕。

“谢谢你啊小伙子，坐～坐～”老奶奶又望向小森，热情的招呼他坐下。“好好！”见盛情难却，就客随主便了。小森找了个小马扎坐了下来。

“我去盛小米粥。”老爷子高兴的说道，老两口对客人的到来显得格外愉悦。

“小伙子叫什么啊？”老奶奶凑近小森问道。

“木小森，木头的木，，不大不小的小，森林的森。”

“这个名字好啊，是不是五行缺木啊?爸妈给起这个名字?”老奶奶好奇的问道。

“名字里有森的多的是，人家都五行缺木啊？”老爷子一边盛饭一边打断道。

“好好盛你的饭，哪那么多话?别理他小森。”

小森十分拘谨的笑道:“我也不知道，可能缺吧，爸妈也没说过。”

“你看你看，小森说缺木，就会犟，你大爷这人死犟死犟的。”

大爷不服的回头瞪了一眼老伴儿，想反驳，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扭头默不作声的盛饭去了。

“先吃菜孩子，你大爷没别的本事，就是做菜挺好吃的!”老奶奶热情的为小森夹了一口韭菜鸡蛋。

大爷一听不乐意了，把锅和勺子一撂“不干了，我咋就叫没别的本事了，你说说!”这次明显激怒大爷了。

“有本事行了吧!有本事!又刺痛你脆弱的自尊心了?”老奶奶这话就有挑衅意味了，她明知大爷已经生气了，但她似乎一点不在意。

“行，自己盛饭去吧，我没本事。”“不盛是吧，行，那你饿死我吧!”

“斯～～嘿你这……”老爷子气的都抓狂了，但不知是什么让他又忍住了，转身盛粥去了。

老奶奶见老伴儿败下阵来，不由的得意起来。

“小森啊，做什么工作的啊?”

面对老大娘的提问，小森显得举足无措，一时不知如何回复，毕业后一直没有稳定的工作，他一边准备考研，一边做着兼职，但那不是他喜欢的工作，没办法，只能找一个最近做的比较体面一点的工作。“线上老师，对孩子一对一辅导。”

“老师好啊，培育下一代，当老师好，那小伙子有没有对象啊?”

一听这个问题，木小森直接呆住了，他还沉浸在失恋的伤痛中，“额～这个……”

咣的一声，老爷子把粥放在桌子上:“问问问，人家来做客，你在这查户口呢？”老爷子见小森面露难色，便解围道。

老奶奶见小森不开口便也不再追问，小森这才缓了一口气。

“多吃点，早上得吃好。”两位老人一人给小森夹一大口菜。

“谢谢，我自己来就行，您二位快吃。”二位老人的盛情让独在异乡的小森感到一股暖意，考研的失利令他也无颜面对父母，过年也没能回家，只身留在京都，他没想到这刺骨的寒冬中，还能感受到家人般的温暖。

老爷子一口一口的吹着汤勺里的热粥，那粥的热气渐渐散去，老爷子才将汤勺送到老伴儿嘴边。“别见笑啊小森，这么大人了还让喂着吃。”老爷子望着喝着粥的老伴儿说道。

“那你有本事别喂我，让我烫死吧！”

老爷子听见这话一个劲儿的笑，两位那满是皱纹与沟壑的脸庞却隐隐约约让人感觉到了年轻或是稚嫩。

“大爷才不舍得让您烫着呢！”小森由衷的说。

“他对我好那是应该的，年轻的时候多少人追我，我跟了他这个穷小子。”

大爷在一边笑，不说话，只顾喂老伴儿粥。“快喝粥喝粥。”

“你就说是不是吧，要不我不喝!”老奶奶赌气道。

“是是，你大娘那时候貌美如花!家里条件也好，还是大学生，那个年代的大学生啊，嘿！便宜我这个穷小子了。”大爷说这话的时候都笑的合不拢嘴了。

“大爷年轻时候一定帅炸了!”小森好奇道。

“还行吧，一般，关键看他老实，好欺负。”老奶奶有些得意。

“那不墙上挂着的我俩结婚时候的照片。”

小森走近一看，怎么说呢，只能说惊艳。

“您二位年轻时候怎么不出道当明星啊?”

“当什么明星啊，不稀罕那个。”老奶奶傲娇的说道，“平平淡淡挺好，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我家那时候条件好，也受老一辈革命家的影响，对物质生活没有什么要求，人要活出质量，用有限的生命投入到为人民服务中去，这是我们那时候一直念叨的话，现在的人啊，没有那股精气神了。”

“说的好听，不也总是因为我没钱和我吵吗？没结婚的时候总是闹分手，结婚了总是闹离婚。”老爷子打岔道。老奶奶当即轻轻的打了老爷子一拳:“别说话!”

大爷立马变乖了，缄口不言:“你们说你们说。”

“刚开始说真的是不习惯，家里要什么没什么，连个灯泡都没有，唯一的家用电器就是手提电灯。可是后来啊，慢慢就习惯了，毕竟觉得跟他在一起很开心，别的我也不在乎。”老奶奶说这些时很平静，“这腿也是，当时只是觉得发烧，怕家里花钱，心里想挺一挺就好了，可是病情严重的时候这腿已经保不住了。”

大爷叹了口气:“怕花什么钱啊，多少钱也得治啊，我当时也笨，没发现她不舒服。”说这话时老爷子有点懊悔。“我掩饰的好吧，演技不错吧嘿嘿!”老奶奶调皮的说道，“坐轮椅多好，就不用自己走路了，走哪你都得陪着我。”说着还摸摸老爷子的满是白发的脑袋，该是怕大爷自责。

“您二位感情这么好，吵架应该很快就和好。”

“什么啊?多少次了闹得凶，觉得这辈子不会在一起了，有时候一个多月不联系，可后来还是和好了。”

“大爷您主动认错了吧?”小森问道。

“才不是呢，倔驴一头，我不和他说话他就不会主动说一个字，但是我一和他说话，他立马就认错。你就不会主动找我认个错，有时候我真的生气，就不理他，看他能挺多久。”老奶奶在一旁抱怨道。

老爷子在一旁笑而不语。

“可能大爷内向，您看一和大爷说话，大爷不就立马认错了吗？”

“这就是他一贯的借口，有了孩子之后拿孩子当挡箭牌。”

“那您的孩子呢？没和你们住一起?”

“大儿子做科研，为国效力，小女儿当教师，为祖国培育下一代。两个孩子倒是孝顺，总想把我们接走，哎，老啦，在一个地方待久了有感情，有老邻居说说话，不想动。孩子们见拗不过我们便要给我们建个新房，哎呀，这老房子也有感情，结婚就在这，一晃几十年，也是老伙伴了。”老奶奶深情的环视了一下小屋，“他们每月还给零花钱，我俩留下吃饭的钱，剩下的都捐给贫苦地区的孩子们了。”

“那您还那么辛苦捡那些干什么啊？”小森指了指院内的塑料瓶啤酒瓶说道。

“闲不住啊，总想做点什么，换来的钱都资助贫困学生了，算是发挥余热，哈哈！活一辈子活出一个道理，学会珍惜，珍惜时间，珍惜生命，珍惜身边的人。”老爷子望着老伴儿开心的笑了。“你大爷心眼好，我当时也图他心眼好!”“你确定不是图我长的帅?”

“一边去吧，没个正形!”老奶奶笑着打趣道。

屋外冰天雪地，寒风呼啸，屋内其乐融融，温馨温暖。

“这么冷的天，您就别出来了。”小森关切道。

“你大妈就像一个老小孩，想看看雪，没事，带她转转就回家。”

“快回家吧小森，有空常来玩，大娘管饭，你大爷管做饭，哈哈!”老奶奶坐在轮椅上笑着说道。

“一定，那我就回去了，您早点回家。”小森向两位道别:“大爷您的饭真的棒!”

“哈哈，那就常来玩!管饭!”

顿时，这寒风似乎也没那么冷了，小森心里觉得暖暖的，他不禁再回头望向两位前辈，灰蒙蒙的天空下，雪花铺满的寂寥无人的小路上，两位老人愉悦的欣赏这大多人避之不及寒冷的雪景，时不时传来几声会心的笑声，小森抬头望着阴沉的天空，雪花飘落在脸颊上，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