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归属何处？

　　待华玉殇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华贵的屋子里，香烛软帐，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花香，说不上来是什么花，只是闻起来特别香，很醉人的味道。

他本想坐起身四处观察观察，却发觉浑身瘫软完全使不上力气，唯一能做的只有睁眼瞪着床帏。

看来他们在那泉水里加了其他的东西，竟然会让人浑身麻痹。那现在这里什么地方？那个王统领呢？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之前并没有男性族人回去，所以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又为什么会尸骨无存？

……

很快就会知晓了。

门外突然响起了推门声，华玉殇侧目看去，一群黑衣人立于门口。

由于无法动弹，他平躺着，静静地看着涌进来的这群人，他们都戴着清一色的紫色獠牙面具，露出的眼睛同样沉默地看着躺在床榻上的华玉殇。

一时间，寂静无言。

就这样相顾半响，华玉殇细细的打量着这群戴面具的人，总感觉有些熟悉。

讲真的，对于他而言，未知并不等于可怕，更多的是好奇。

直到外面一声怒吼，一个女子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对着面具人好一顿数落。

“你们一个个都干什么吃的，绑个人都绑这么慢！还要让老娘亲自来催，也不知道老娘养你们干什么，还不如当初就让你们死了算了”

随即她将目光移向床上默默看戏的华玉殇。

四目相对，华玉殇正好对上她的眼神，心虚是说不上的，只是隐约觉得这个女人的眼神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从容的收回目光，慢慢回想:

“按理说我并没有失去过记忆。为什么这里的每一个人我都觉得熟悉呢？”

那女子也没有在意他的僭越，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对着面具人命令道：

“你们，把他的眼睛给老娘蒙住，贵客已经到了，拍卖马上就要开始了，要是耽误老娘的好事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说完，又雷厉风行地离开了。

妥妥一个风一般的女子！

这群面具人在那女子来过之后仿佛突然惊醒一般。

速度极快、分工明确地蒙好华玉殇的眼睛，并再一次确认死死蒙住后，才把他抬了出去。

一路不是很远，华玉殇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丢下，四处安静异常，那群面具人有序撤了下去。

华玉殇感觉自己此刻正躺在一块寒玉之上，四周散发着冷气，当他想借灵力御寒时，突然一声巨响，周围传来嘈杂的人声。

妖族的天性，他的听力是极好的，如今御寒对他来说已然不算紧要，他聚起精力朝周围探去。

“那就是新来的斥候？看起来模样不错，就是眼睛蒙住了，看不真切。”是个声音温柔的女孩。

“嘿嘿，我可以，姐姐，你看我修的‘瞑目’这不就派上用场了，我来看看……嗯嗯，姐姐，我看到了，真的好好看，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男子欸！”

女孩铃铛般清爽的笑声暖人心弦。

华玉殇听到这，勾唇一笑，暗自赞许，很可爱，定是个幸运的女孩。

身下微冷，他拢了拢衣服，竖起耳朵接着往下听。

“是啊，不过可惜了，是要上战场的命……”女子语气中的惋惜听来竟多了几分悲凉。

“欸，姐姐，不是说看他主人的安排吗？你没听说，如果他的主子是乐朝太子，或许他就不用上战场了。”

“此话怎讲？”

“哎呀！姐姐，要我说你平日里一直待在闺中，也该常出门走走了。茶馆先生都是这么说的，世人皆知乐朝太子善音律，喜男色。你说这斥候人长得这般貌美，他那样怜香惜玉的性子，这人呐，若是落到他手里哪还能忍心让人上战场？”

“嘘，小妹，这话不要乱说，被乐朝那群人听去了，还不得找个理由打起来。还有啊，以后少去那些勾栏瓦肆，你看你，脑子里整天想得都是什么？”

“知道了，知道了。只是今天怕又是一次腥风血雨，此次六朝皆会于此，争一斥候人，百年前的惨案又恐再次发生。”

“不会，为了避免血案发生，这次定的规矩是各国抽签决定。”

两个娇软的声音里突然插入一声俊朗的男声。

“殿下”

两女子齐声道。

躺在寒玉台上的华玉殇突然觉得神识一空，一股强大的灵力朝他侵袭而来，一下断了他与周遭的联系，顿时四下寂然，耳边再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由心而生的困惑，引得华玉殇蹙起眉。

这灵力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人族向来灵力低微，就算是有月莲的灵力滋养也不会有灵力如此之高的人存在！

“究竟是谁？竟然能一下斩断我的灵线？”

思之至此，不胜惊恐。

身下寒玉，寒气如潮涌般向他袭来，一种熟悉的恐慌涌上心头，一个名字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恍惚中他仿佛看到那人出现在自己身边不断的靠近自己，一步一步……

尽管那人面具遮住了半张脸，但华玉殇的身体仍是由衷的害怕，止不住的轻颤。

他害怕那个人，梦里……

那个人是梦里的人，一个很可怕的人！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你怎么出来的？！！”他下意识地不停朝后退，一遍又一遍地询问，却没有人能够回答他。

一直处于幽谧静寂的环境下会让人产生强烈的不安。在没有任何声音的情境下，华玉殇能够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意志逐渐濒临崩溃，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他会疯的。

男子靠的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华玉殇死死咬紧牙关，攥紧衣袖努力逼迫自己镇定下来，一边分心抵御寒气，一边摇头否认道:

“绝不会是他！绝无可能，绝对不可能，他在梦里，根本出不来。”

他红着眼眶，羞愤斥怒道:

“你，你……他是不存在的！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这里不是幻境，是识海，你到底是谁？！”

凌空止境，唯他一人，万籁俱寂，了无人声。

但由于五感缺其二，他对于外界的人和事毫无感知，也不知他此刻的这副样子，引人无限遐想。

在旁人眼中，他现在的模样就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雀，娇美脆弱，好似谪仙般的美貌，多么令人垂涎！

看热闹的人不少，其中也不乏好色之徒，但他们都清楚，台上何等尤物，都与他们无关。

今天这局他们只配看看，因为今日这人除了六朝皇族外，其余的人都没有资格决定他的去处。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今天这拍卖，到场之人身份地位皆为上乘，乐国太子乐净华，宫国右相左涂钭，商国将军余夙，角国二皇子叶临池，徵国太傅温成玦，羽国长公主苏夕羽这几个人都是人族响当当的人物，不说其他几位男子，单就这几人中的唯一一位女子苏夕羽，就曾在当年朝堂分崩离析后，凭一女子之身，硬生生为苏家在这天下拼出了一席之地，毫不夸张的说是她以一己之力撑起整个羽国。

剩下几位更不用说，都是各国的佼佼者。

可惜的是，若百年前这些人本应是惺惺相惜，好不惬意，不过现在只能兵戈相见，尔虞我诈。

千年前，自月莲上神以身殉道，他散落的灵力多数被人族吸收融合，至纯至洁的灵力令他们心驰神往。与此同时，原本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族也开始了求仙问道路，朝圣者越来越多，他们明白失去月莲上神的庇佑，就算得了上圣天的怜悯，他们也什么都不是。他们必须要自保，因为他们怕，怕再次遭遇那般无妄之灾。

因而人族的寿命不断的在延长，其中寿命最长的便是当时死而复生的帝皇，他活了一千多年之久。

但百年前帝皇宾天，尚无一子承其位，有心怀不轨之徒妄图夺权篡位，辉煌帝都一朝分崩离析，天下征战四起，百姓流离失所，各大名门仙修各谋其道，各侍其主。百姓们只能寻求各大家族的庇护，拥他们各立为王，原本的盛世帝都就这样分崩离析。

起初的六国本是同根生，虽已分离但心还是一处的，各国结亲繁衍生息，相处的也很融洽。

但久而久之，人的欲望就像那高山流水，永不止息……他们发现原来他们想要的更多更多，他们的欲望越来越大，越来越强烈，他们会攀比，会嫉妒，会生疑……

不止百姓，上位者也是如此。

六国间的第一场战争来自于商徵两国，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各国皆对外宣战，以边塞为界，炮火绵延至今……

据史书记载，六国和平关系破碎的导火索，是一位叫林棠的斥候女。

斥候本由帝皇掌控，帝皇仙逝后，斥候的去留便成了问题。他们曾在百年前，六国为争这独一无二的斥候女，争的头破血流，死伤无数。

后来斥候女被徵国君王夺得，自此徵国君王修行突飞猛进，徵国便从六国中脱颖而出，一家独大。

故此，各国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得斥候者得天下。

现如今，那位名为林棠的斥候女子已被徵国送回，所以想要从她口中得知提高修行的方法已是不可能了。

故而今日各国派人来此，对于寒玉台上这斥候妖人都抱着势在必得的决心。

此时，二楼隔间一位白袍道人推开门，朝华玉殇的方向挥挥衣袖，寒玉台上的人儿眨眼消失在众人眼前。

随后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抬头看时，只听那白衣道人薄唇轻启，不带有一丝情感。

“无关人等，速速离去”

霎时，原本热闹的拍卖场安静异常，原先还在闲聊的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白衣道人双手撑在栏杆处，青簪束发，仙姿玉貌。他低垂眉眼打量着下方空无一人但摆放整齐的桌椅茶具，屈指轻扣，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木栏。

“上好的茶应该留给上等的客人，各位觉得，此言有理否？”

突然，他回头看向隔间内，勾起一抹不可察觉的浅笑走进去，顺手带上了门。

在酒楼外的人观望着虚幻如影的拍卖楼，个个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隔间内，白衣道人端坐桌前，右手握着雕花茶杯，笑看着面前的这几位才貌出众的俊男美女。

“我这有六副签，只有一根是生，抽中生的人便可以无条件带走他”说着，指了指不知何时被放在床榻上的华玉殇。

“而你们之中抽到其他的人，则必须留给我一样东西。至于是什么东西，日后你们便会知晓。”

他话音刚落，几人面前各出现一个木签。

“前辈，您这，是让我们选择？”

乐净华从怀中拿出一张素白手帕，仔细擦了擦手指，顺手拿下自己面前的签子，嬉笑着翻开。

看到签上的字，他一挑眉，大大方方地把签面摊在桌上。

“哦～看来我与这位美人没有缘分啊，可惜，可惜了～”

他说的极其惋惜，眼底的笑意却也不加遮掩，全然没有失意的样子。

“是挺可惜的。”

白衣道人正经答道，随后站起身，径直走向床边，旁若无人地坐到华玉殇的身侧。

温柔地抚平他紧皱的眉头，又趁旁人不注意悄悄藏起他的一缕青丝，接着头也不回地说道:

“时辰已到，你们可以打开了。”

话音刚落，所有的签子全部自行翻面，在场的所有人除了乐净华，其余的人或多或少都面带怒色。

“月楼主，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么做分明就是偏向他们，凭什么这人要归羽国！”

一身穿银色兵甲的少年将军猛然站起，手指指向华玉殇，少年英气的面庞此刻怒目圆睁，倒显得些许美中不足。

坐在他右侧的温成玦紧忙跟着起身，轻轻拽回他的胳膊，温柔劝解道:

“余将军，莫要动气，气大伤身。况且月楼主这样做自是有他的道理，我们可以先听听看楼主的道理究竟是为何？”

一番话，看似在劝解余夙，实则暗里将问题抛抛给了白衣道人。

余夙用力的拽回自己的胳膊，低下头瞥了眼温成玦，白了他一眼后，一脸嫌弃地拍了拍方才被他摸过的衣袖。

这阴阳人看着就让人来气，口蜜腹剑，恶心！

余夙对温成玦本就没什么好印象，自然也没有好脸色，对着他龇起牙恶狠狠的吼道:

“温大太傅，你在人前演这副样子是做什么？装成这副柔弱的样子给谁看，谁不知道这徵国最狠毒的人就是你！别忘了，这些年你们徵国仗着那位斥候女杀我商朝多少百姓！”

“余小将军，战争不是你们商朝挑起的吗？现在做这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又是给谁看呢？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论狠毒的话，我们谁能比得过你？”左涂钭抬手立于桌前，凤目含笑，修长的手指微微屈下重扣在桌子上。

苏夕羽与叶临池两人默默的看了眼对方，一方欣喜，一方无感。

随后默契的退出了纷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