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老友耗子

　　到了二叔家的小院子时天已经黑了下来。不过院子里还挺热闹，虽然“热闹”这个说法在葬礼上有点牛头不对马嘴，但是事实确实如此，一眼看去有打牌的、有搓麻将的、有扯着嗓子吹牛的、还有喝醉了在地上打滚的，简直不堪入目，只有那摆在客厅前的一口棺材在无声地陈述着这是一场葬礼。

“尘儿，你才来呀。找个桌坐一下吧，等着后厨的给你们上点菜。你说你二婶也怪可怜的，昨天她趴你二叔棺材上哭了一宿上了。哎，你二叔也是狐朋狗友多，搞得白事和红事不分的。今晚我就不回去了，我陪陪你二婶，你吃完，过来看看你二婶，还有你开车就别喝酒了。”

老妈从二婶卧室走出来和我叮嘱了一番，又匆匆跑了回去。确实二婶也够可怜的，待会得去好好慰问慰问。

我和林胖子找了一个空桌坐下，很快就有人来上菜，一盘接一盘，糟辣子鱼、烤鸭、姜丝煮排骨、松花蛋，可谓应有尽有。林胖子眼睛都看直了，立马进入“战斗状态”，毫无人性地扫荡着桌上的“无辜生灵”。战况极为激烈，让我不忍直视，排骨刚入嘴，左手就已经托起一只鸭腿往里送，右手还夹着一个松花蛋……

这么猛烈的战况马上就吸引了一个醉汉，俩醉汉提着一箱啤酒走过来我们这桌坐下，顺手拿出一瓶啤酒递给林胖子。

“壮士，豪勇啊！来来来，和我喝一瓶！”

“待…待会…会哈，我先吃…吃他两…两口。”

林胖子边吞咽边回应着，那副模样简直浮夸得没边了。让我想起他大学时候，月初零花钱多，他就疯狂买吃的，还要加一句他的名言——“撑死总比饿死好”。就这吃相，都可以申请专利，绝无仅有。

“小兄弟，你也来一瓶！”

那醉汉见林胖子腾不出手来，便又把酒递过来给我。有一种自来熟的感觉，虽然我酒量还可以，但是一想到我要开车回家，就对他摆了摆手。

“谢谢哈，叔。我还得开车呢，就不喝了。”

“啥意思，不给我面子？我告诉你，见了我，连棺材里面那位都得给我面子！”

这醉汉正在酒劲上，听不得一点推辞，说话也就毫不客气。我看着他年纪大，才叫一声“叔”，听他刚刚那口气，我生怕他闹起来，恨不得叫他一声“祖宗”。这要是闹起来，先不说我打不打得过这个瘦弱的小老头，主要是这他娘的是在葬礼上，我可不想丢脸，我只能好声好气地迎合他。

“不是，叔，我是真的要开车。既然您面子这么大，那我走路回去也行。”

我只好边陪笑边接过酒，见我接过酒，他脸色好了不少，也没要我立马把酒喝了。我便放下了戒备，夹了一个松花蛋。突然，他大笑起来，把我的松花蛋都吓掉了。

“哈哈哈哈！和你开玩笑，小兄弟。对了，你们和这徐宁啥关系？”

“嗨呦，大叔。你就别开玩笑了，我的松花蛋都掉了。徐宁是我二叔，大叔你又是谁啊？”

“哦～这样啊。那你也得叫我一声叔，我和你二叔同辈嘛。我是你二叔好兄弟，虽然我不是你们徐家人，但是我和你二叔和亲哥们一样。”

听着他的讲述，我只是一味的点点头，感觉他只是想套几乎，然后和我要点钱，或者叫我棒他什么忙，也可能是喝醉了胡说。

“老叔，那您肯定长寿啊！你看你好兄弟都没了，您还能在这喝酒，身体还这么硬朗！”

这杀千刀的林胖子，吃完就开始搭话，这醉汉都醉成啥样了，不搭理他，让他自己说说话，或许还能平静些，他这一搭话，不知道又能闹出什么来。

“来！干一杯！”

醉汉提起酒瓶，举向林胖子，示意要和林胖子痛饮一番。林胖子便接过酒瓶和对面的醉汉一起来了个龙吸水，看着他俩这架势，我都不敢想待会喝醉后这俩神仙会怎么样闹，不过还好这老叔没想起我来，不然高低让我来上一瓶。喝完一瓶，醉汉又拿出来五六瓶放桌上，这会儿倒没硬拉着我和林胖子喝，他自顾自地开了一瓶，淡淡地喝了一口，然后意味深长地看着客厅前的那口棺材。

“年轻人，也不能说我身体硬朗，我这两年也是关节疼痛，样样不如年青时候啊！徐宁死这么早也是有原因的，小时候他就古古怪怪……”

“这么说，我二叔这死还有个说法不成？”

听他提起二叔的死还有原因，我又想起了二叔的信，突然间就来了兴趣，全然忘记这老叔已经喝醉了。林胖子听我这么一问，也突然间放下了鸭腿，盯着那老叔，想听听这老叔能吐出来个什么“天机”。

“哈哈哈！这你可就问对人喽。徐宁这小子年青时候可不老实，大概你们也知道，以前还失踪了一久，不过这个事我不太了解……”

听到这，我觉得他应该就是喝醉了，搁那胡说。他停顿了一下，猛地喝了一大口酒，又继续说了起来。

“不过嘛，我倒是记得小时候他可是个墓中鬼呢！不然老天爷这么早给他弄棺材里干嘛。我记得那时候我们还只有十一二岁左右……”

随着这老叔的讲述，我了解了个大概情况。那年二叔刚满十一岁，那时候家里只有爷爷一个经济来源，生活压力大，二叔学习很差，老是学不进去，于是爷爷便让他回来，帮家里干干活儿，只供老爸一人去读书。讲述的老叔姓李，叫李浩，那个时候二叔常叫他“耗子”，他俩很小的时候就玩在一起，只不过后来俩人都不读书了，接触的时间就更多，就是在二叔退学在家这段时间，他俩成了好兄弟。

一开始二叔在家也老老实实帮奶奶做点事儿，平时他也就和他的好兄弟耗子来来往往。直到有一天，他俩结识了村里的一个孩子王，名字叫周坡，因为他的“坡”字和“皮”字有点像，那时候的孩子都叫他“周扒皮”，这人不是个老实本分的人，经常领着村里的孩子们乱闹乱跑。二叔和耗子后来就跟着周扒皮偷鸡、偷菜、偷人家晒的茶叶，后来二叔还在周扒皮的怂恿下偷过人家的小肚兜，当然事后少不了爷爷的一顿棍棒教育，这些都算小事，直到有一天……

清晨，二叔在院子里大公鸡的打鸣声中醒来，他揉了揉眼睛，想看看窗外的院子里是哪只鸡在叫，待会一定收拾它。揉完眼睛一看，却吓了一跳，他发现耗子把脸贴在他窗上，还做了副鬼脸。二叔缓过来后直接冲到院子里，一把揪住了耗子的耳朵。

“我说，你呢干点人干的事吗？死耗子！”

“啊啊啊！行了，别揪了。说得好像你干人事了一样。”

二叔松开了手，耗子急急忙忙地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大早上被这么一揪，简直和掉了没区别。

“说吧！今天又有啥事？”

听二叔这么一问，耗子才想起来他今天可是来说“正事”的，于是便挺直腰杆子，整出一副领导人发音的架势。

“啊对，我今天可是带着天大的事儿来呢！周扒皮把他家里的三轮车弄了出来了，说带我们娃娃帮去镇上见见世面，开开眼，今天可是难得一见交流会呢！好多地方的商人都到镇上去了！”

“还有这好事？我听说这个交流会可热闹了，咱快走吧！”

听耗子带来的好消息，二叔也显得有些迫不及待。二叔骗奶奶说要去耗子家玩玩，奶奶也没多想，便放他去了。

到了村口的竹子林边上，俩人东张西望，却没见一个人影。

“不是，耗子。你不会是弄错了吧？人呢？”

“我也不知道啊！周扒皮说是这儿啊！”

正当俩人摸不着头脑时，只听见竹林里传来一阵沙沙声，突然又传来一阵油门声，周扒皮骑着三轮车闪亮登场。周扒皮穿着不知道哪弄来的皮衣，脚上却只穿了双拖鞋，在三轮车后车兜里面还拉了三个小孩子，他们分别是二狗、李牛和麻子，这些都是他们的绰号，当然二叔也有绰号，叫狐老二。

“狐老二！耗子！妈蛋的等你们半天了，怎么这么磨磨唧唧的。”

“周哥，咱俩走路可不像你这么潇洒，我要是也有这么一辆三轮，指不定已经在镇上等你了。”

耗子笑了笑，和周扒皮赔了个不是。

“别叭叭了，上车！”

在周扒皮的催促声中，二叔和耗子急急忙忙的上了三轮。周扒皮直接来了个弹射起步，货兜里的五个孩子也被搞得人仰马翻的，周扒皮虽然没有驾驶证，但是开得还算不错，就是开的特别野，那些年从村里到镇上的路大多数都是土路，搞得整个三轮车都叮叮当当响，好像随时要散架。

不一会儿，六个孩子就到了镇上。刚下车几个孩子就震惊地不行，街上全都挤满了人。

“哇！这就是交流会啊！”

耗子和二叔不由得感叹，周扒皮见他俩这反应，便装了起来。

“切，瞧瞧你俩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小点声，别给我丢人现眼！”

其实这样的场面就连周扒皮都没见过，但是为了维持他孩子王的威慑力，他也只好装作平淡的样子。就这样在周扒皮的带领下几个孩子算是开了眼界，街上有卖糖果的、有卖烧鸡的、有卖锄头的、还有卖野猪肉的，琳琅满目。

“接下来，让你们开开眼，跟我来。”

在周扒皮的一声令下，几个孩子便跟着他来到了一个卖玉的摊位前。这商贩以卖玉为主，旁边还有一些首饰啥的，简直把几个孩子看呆了。见周扒皮来了，摊主对他招了招手，周扒皮便过去喝摊主有说有笑，具体说啥没人听清。俩人聊着聊着却向后走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见周扒皮手里攥着几张票子向几个孩子走来。

“哎呀，生意可不会做啊！”

“哇！周哥那人给你这么多钱啊！你可真行呀！”

李牛看着票子，不由得开始给周扒皮拍马屁。

“你懂什么，这是我的辛苦钱。他摊里的东西多半是我给他搞来的，没我，他咋赚钱？”

几个孩子听他这么一说，都投来了羡慕的目光。不过按周扒皮的德性，这些个玉也好，首饰也好，估计都是他从不知道哪家哪户偷来的。

“走！带你们吃烧鸡去。”

周扒皮大手一挥，几个孩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都蹦蹦跳跳地跟着他。周扒皮买了两只烧鸡，一只给五个孩子分，一只他自己吃，孩子们都不敢相信，都是同龄人，周扒皮却这么有钱。几个孩子都像饿坏的狼一样，把烧鸡吃了地干干净净，就连鸡骨头都嚼烂了，吃完了烧鸡，孩子们只能眼巴巴看着周扒皮独享一只烧鸡，见气氛都到这个份上，周扒皮便啃鸡腿便站了起来，做了演讲的架势。

“哎呀，有付出，才有收获。这只烧鸡我是一点都不会分给你们的。不过嘛，只要你们付出，就有收获，就有烧鸡吃。”

听周扒皮这么说，麻子坐不住了。

“周哥，咱愿意付出，你要咱做啥都行！”

“行，既然你这么说，我就给你们指一条明路。我说了，那摊主卖的那些个玩意都是我给他的，这不，他又给我了个活儿，本来想着我自己做的，看你们有上进心，就给你们一个机会，有谁要加入？”

周扒皮话音刚落，五个孩子就不约而同地举起了手，见状周扒皮露出来得意的笑容。

“周哥，我们都全票通过了，能和我们说说啥活儿吗？还有咱啥时候可是干？”

耗子迫不及待地问道。本来周扒皮打算回去了再和他们说，想给这几个小子多期待期待，他很喜欢这种钓着人的胃口的感觉，但是耗子话都到这儿了，周扒皮便顺势背过身去，压了压嗓子。

“今晚上，带你们去摸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