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冥花

　　琵琶声骤起。

她长袖一挥。

身姿如游龙。

明明是柔若无骨的江南舞姿。

却在她演绎下透出几分凛冽的剑意。

袖影翻飞间。

似有万千银针破空而来。

叫人不敢直视。

“此女是谁？！“

“莫不是天仙下凡？！“

台下惊呼不绝。

鼓点骤急。

琵琶声如金戈铁马。

她旋身一舞。

水袖如赤龙出洞。

直扑江熠川！

台下众人倒吸凉气。

这水袖去势之疾。

便是金石也要被洞穿。

江熠川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又瞬间冷却。

那水袖来势汹汹。

却在即将触及之时陡然转柔。

如一片轻云掠过他耳际。

灵巧地为他整理好幞头丝带。

台上舞者眼中闪过一抹难以捉摸的笑意。

“好一个虚张声势！“

“神乎其技！“

“当真天下无双！“

他盯着台上那抹红影。

目光落在舞者耳上的银色坠饰上。

昨日求告无门。

今日竟在此处重逢。

江熠川眉头微皱。

心中泛起一丝不快。

他指尖摩挲着佛珠。

暗自思忖这女子的来历。

突然。

一声冷笑划破夜色。

“砰——“

一只茶盏破空而来。

直取台上舞女！

众人惊呼。

鸦雀无声。

江熠川眼神一凛。

折扇已然翻飞而出。

茶盏在半空中硬生生顿住。

他手腕一抖。

滴水未洒。

目光冷冷扫过那些掷杯的男子。

轻抿一口。

眉梢微扬：

“好茶。“

“回去替我谢过你家赵大人。“

“这龙井不错。“

那几人面色惨白。

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台上的舞姿未停。

仿佛这场暗潮汹涌与她无关。

《梅花三弄》终了。

掌声如雷。

程轩率先开口：

“此舞婉转动人。“

“节奏明快。“

“动作流畅无滞。“

“实为佳作。“

江熠川却轻轻摇头。

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

“虽说表现不错。“

“但稍显用力过猛。“

“失了几分真切。“

礼司手握令牌。

朗声呼喊：

“有请第三位应选佳人——“

声音在桃花坊内回荡。

后台却一片死寂。

没有人应答。

没有裙裾的窸窣声。

甚至连脚步声也没有。

礼司眉头紧蹙。

又喊了一次。

依然无人出场。

“怎么回事？“

“不会是临阵退缩了吧？“

窃窃私语如涟漪般荡开。

柳妈神色一变。

给婢女递了个眼色。

婢女匆匆转身时。

一阵冷风突然穿堂而过。

烛火乱晃。

仿佛有什么不详正在逼近。

凄厉的尖叫划破夜空！

那声音尖锐得不似人声。

像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哭嚎。

大堂内瞬间寂静。

只余烛火噼啪作响。

每个人脸上都浮现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

“死...死人了！“

婢女脸色惨白地跌撞而出：

“在二楼的房间里...“

“娘子她......“

话音未落。

江熠川已如鬼魅般掠向二楼。

胡七和齐风无声地分散开来。

如同两道影子。

悄无声息地封锁了所有去路。

整个桃花坊。

在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牢笼。

房门开处。

寒气扑面。

昏暗灯光下。

一名女子静静躺在床榻上。

衣衫不整。

面色死灰。

她身体僵硬。

已然气绝。

死亡的阴霾在房内弥漫。

逼得众人不自觉后退。

江熠川蹲身查看。

指尖轻触死者手腕。

目光掠过她紫色的嘴唇和充血的眼球。

低声道：

“中毒。“

“而且下手之人很有经验。“

他的眼神如刀。

一寸寸剖开房间的每个角落。

“王爷......“

柳妈脚步踉跄。

声音发颤：

“求您明察......“

“此乃何人房间？“

“地上又是何人？“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回王爷。“

“此乃杜青黛房间。“

“本该她下一个上场应选。“

人群中有人突然出声：

“咦？此人...不像杜青黛啊。“

“听闻杜青黛有个孪生妹妹。“

“莫......“

“禀王爷。“

婢女脸色煞白：

“这是青霜娘子。“

“青黛娘子的亲妹。“

“杜青霜眼下有痣。“

“而青黛没有......“

“杜青霜可有报名参选今夜花魁？“

“不曾......“

柳妈神色复杂：

“是青黛要上场的。“

话音未落。

一阵骚动从外传来。

杜青黛跌跌撞撞冲入。

衣衫凌乱。

神思恍惚。

当她看清地上的尸身。

如遭雷击。

瞬间僵立。

“青霜！“

凄厉的呼喊几乎撕裂寂静。

一个婢女怯生生开口：

“青霜娘子身上穿的...“

“是青黛娘子今晚参选的衣裳......“

江熠川的目光如刀。

直逼杜青黛。

她脸色大变。

垂头不语。

眼神闪烁。

心虚毕现。

临安府尹张大人带着衙役赶到。

见到江熠川神色顿时不安：

“王爷亲临，下官惶恐！“

“此事非同小可。“

“还望王爷协助彻查。“

胡七和齐风如影随形般出现在江熠川身后：

“郎君。“

“此案重大，坊中已封禁。“

江熠川声音冷硬如铁：

“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

“直至查清真相。“

封禁令一下。

桃花坊内炸开了锅。

“咱们快些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怎会在此地出人命......“

“噤声！靖王在此！“

江熠川立于厅中。

目光如刀。

逐一剖析着每个人。

众人在这凌厉的注视下纷纷低眸。

唯有一抹红衣在昏暗中似火般跳动。

他的眼神掠过那抹红色。

本想转开。

却在认出那人的刹那顿住——

是苏星遥。

她已除去选花魁时戴的轻纱。

玉容得见。

肤色似蜜。

在烛光映照下莹莹生辉。

那般富有生气的面容。

在周遭白净了无生趣的脸庞中格外醒目。

几分桀骜不驯的异域风情。

既惹人注目。

却也透着危险......

等等。

江熠川的目光凝住了。

她手中那方淡粉花帕随意摆动。

帕角绣着一朵半开的山茶。

花瓣层叠精巧。

暗纹若隐若现。

这般熟悉的绣工。

他似在哪里见过？

他强迫自己收回思绪。

专注于眼前的命案。

可那抹红衣却如一团跳动的火焰。

不断勾走他的注意。

正当他想看得更仔细些。

不期然对上了她的眼睛。

她微怔片刻。

随即避开。

“眼下要事在身。“

江熠川暗自告诫：

“这帕子的蹊跷，容后再议。“

他走向案发之处。

凝神查看眼前的死者。

只见杜青霜伏在案上。

双手自然下垂。

紧攥着一方帕子。

手背已现死斑。

“至少死了五六个时辰。“

他冷声道。

目光锐利如刃：

“嘴唇发紫。“

“应是中毒而亡。“

酒盏里残留着些许酒液。

酒坛半开。

看似无异。

地上一个胭脂粉盒碎裂。

粉末散落。

窗户紧闭。

门锁完好。

这井然有序之中。

却透着异样的压抑。

“今日，谁见过杜青霜？“

婢女和伙计们面面相觑。

无人敢言。

一个婢女终于怯声道：

“今日应是青黛娘子参选花魁。“

“青霜娘子从未露面。“

月光如霜。

笼罩着一片冷寂的桃花坊。

“各位客官请暂且留下。“

柳妈强作镇定。

实则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王爷有事要问。“

“还请配合。“

“待真相大白。“

“定不耽误各位。“

几个衣着华丽的客人明显坐立不安。

一个锦衣官人低声抱怨：

“今日真是晦气！“

话未说完。

江熠川一个眼刀飞过。

场中瞬间鸦雀无声。

“王官人，这是靖王，慎言！“

有人拉住他衣角。

压低声音警告。

官人浑身一僵。

懊悔不已。

只得咽下后面的话。

人群散去时仍有人嘀咕：

“真晦气！“

“闭嘴！“

“这里可不是我们能议论的地方！“

就在此时。

程轩走到苏星遥面前。

目光中满是关切：

“苏娘子，今日之事可有惊扰？“

“劳程官人费心，无碍。“

苏星遥微微抬眸。

一袭红衣在夜色中如火般灼目。

江熠川站在暗处。

目光扫过她裙角暗绣的纹路。

又落在程轩匆忙整理过的衣袖上。

佛珠在他指间轻转。

每一声细微的触响。

都像是在计量什么。

夜色已深。

一场谜案正在这花魁选宴上徐徐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