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丢车保帅

　　耿山身后，跟着三名面孔黝黑的中年男人。

说是其中三条驳船的船老大。

“司令，卑职罪该万死啊！”

耿山见到陈义雄，卟嗵一声下跪哭泣，泪如雨下。

“耿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带去一个加强排的士兵呢？”

陈义雄一把拎起他的衣领，目光凶狠。

“报告司令，我们船队装货之后刚驶离港口，就爆炸起火了，士兵和船员们不是被当场炸死，就是掉入刺骨冰冷的东海里。”

“海面上风大浪高，海水刺骨寒冷，几乎没有船只过往，所以兄弟们没坚持多久…”

说到这里，耿山难过得哽咽不止。

“我是被这三个水性好的船老大，硬救起来的，我们抱着几块木板在海面上漂浮，最后被一艘货轮救上岸。”

“上岸之后我先到邮电局发了一份电报，然后包了条船赶回来。”

“司令，是我办事不力，恳请处罚我吧！”

耿山低耸着脑袋，语气充满了无助感。

“耿山，你跟随我多年，应该知道我治军一向严厉、六亲不认，这批军火关系到五省联军今后的战场命运，你该当何罪？”

陈义雄悲呛低吼。

这个不幸消息，煎烤着所有人的灵魂。

耿山低着头只哭泣不再说话。

他是跟随陈义雄十余年的属下，一向忠心耿耿，也深得将军信任，才让他担任军需处长要职。

让他说什么呢？

见耿山无力为自己辩护，他身后随来的三个船老大却不忍心，似乎有话要说。

他们几个用土话嘀咕一番之后，一位年长点的船老大站出来开口道：

“司令长官，耿长官告诉我们说，船上装载的都是军火，其实是一堆破烂铁器和石头！”

船老大这番话，犹如一颗炸雷轰鸣而至，陈义雄的墨黑瞳仁在急剧收缩。

冷眼观察的荣健听罢，更是惊愕失色，两眼睁得像一对铜铃。

“请等等这位船老大，你刚才是说船上被炸的，根本就不是军火？”

三个船老大都不约而同地点头确认。

荣健立马看向陈义雄，沉声道：

“司令，这批军火并没有沉入海底，而是事先被人调了包，转移到某个地方藏匿起来了！”

他不再理会陈义雄眉宇紧锁的那抹深沉，自己走到耿山面前，目光犀利低喝道：

“你站起来回答本座的话，船老大所说的是否属实？”

耿山被几位船老大扶起，双腿哆嗦，目光闪烁不定。

面对荣健鹰隼般眸光，他低下头回答道：

“报告参座，我也是货船爆炸之后才…才知道真相，那些木箱都漂浮在海面上，里面是棉被加石头，或是烂铁之类的东西。”

“但包装箱的外形、文字和标签，却与我们装军火的木箱是一模一样，所以…”

“所以什么，快说！”

荣健咄咄逼人。

“所以，这批军火应该是在咱们装船之前掉的包，可我们至今都想不明白，怎么调得包！”

耿山明显是在撒谎，掩盖真相。

他带三个船老大进来，目的是证明沉船事实。

没想到，这几个船老大会突然插嘴。

或许，船老大们以为这是在帮他。

因为炸掉的并不是所谓军火，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损失。

却把他逼上了绝路。

耿山深谙，有些事情不得不说，有些事是坚决不能说。

但说与不说，今晚他都必死无疑。

“堆积如山的军火，一个加强排守卫，怎么可能会被调包呢？”

荣健怒斥道：

“宁波港周围，都是咱第三军所属部队，南方军间谍又不是神仙，不放一枪能完成调包？”

这个连傻子都能识破的鬼把戏。

荣健脸色铁青，鹰隼双眸是寒光凛厉。

“这…这是…”

浑身哆嗦不止的耿山快顶不住了。

他无助眼神瞟向老长官。

陈义雄领悟到耿山眼神里的含义是‘丢车保帅’。

可他一时决定不了。

内心正在痛苦地挣扎着。

撑在身后办公桌上的手臂，已不受控制地颤抖。

突然，他的面色变得狰狞起来，猛地扑向身旁的陈勇，迅速抽出其腰间配枪，直接对准了站在面前的耿山。

“你…你这个浑蛋…”

“司令…不可以…”

荣健大叫一声扑上前去，准备阻止。

可他的反应没有耿山的快。

只见耿山一把夺下陈义雄手中的勃郎宁M1911，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砰…”

一声枪响。

“耿山！”

“……”

荣健和陈勇两人都是嘶吼着扑上前去。

船老大们吓得蹲在地上抱头哆嗦。

原本是想帮着耿山推卸责任。

没有想到，竟会是这样一个悲惨结果。

门外侍卫们听到枪声，端着枪哗啦啦冲了进来。

耿山倒在地上，鲜血从他太阳穴处喷涌而出。

他手里捏着的勃郎宁手枪，枪口尚在冒着硝烟。

耿山当然知道军火被调了包。

因为装船前的那天晚上，有人手持陈义雄的密令手谕，要求临时调仓。

耿山见过陈义雄手谕，笔迹相似。

关键是手谕上面有司令专用印章，这可是千真万确。

他尚不知陈义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乱世中，任何一个手握兵权的将领，都有可能做出匪夷所思的事来。

手下唯一能做的，就是执行军令。

从目前情况来看，这次军火调包，陈义雄到底是主谋故意，还是真就蒙蔽被骗？

这个，耿山无法判定。

但无论怎样，绝不能牵涉到陈义雄本人。

牺牲自己、保住司令，也就能保全自己的家人。

陈义雄当然明白耿山的良苦用心。

自责与痛苦，让陈义雄的身体一下子没站稳，跌撞着后退好几步。

他双手在颤抖，眼眸里滑过一丝悲凉，瞳孔因痛苦而激烈收紧。

荣健则铁青着脸，十分不满地瞪了陈义雄一眼，气哼哼地转身离去。

“卫兵，将耿处长的遗体移出去，用白布盖上，现在打扫干净，不能留下一滴血迹。”

陈勇吆喝着安排善后。

移尸，擦干血迹，安排船老大去招待所休息。

最后，他一声不吭地关上门，让大少爷在办公室里自行冷静。

陈义雄今晚是应该静静思考。

下一步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