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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三子拜师

书名:弥楼传 分类:仙侠 作者:林慕童 更新时间:2025-04-14 20:0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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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稚棠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忙提着月白色裙裾往前排钻,忽又想起什么,回头朝舜英递眼色,却见那素日温婉的姐姐正望着墨骁的背影出神。

舜英指腹无意识摩挲着帕上的针脚,记忆如倒流的香篆钻进鼻腔。她清楚地记得年幼时的她总爱躲在合欢树后,看少年将剑锋刺破暮色。金乌坠向西山时,少年束发的缎带常被剑气削作齑粉,碎金似的青丝散在晚风里,倒比嘉月夫人案头燃尽的安神香更灼人眼眶。有次暴雨突至,她攥着桐油伞立在廊下,看少年固执地擎着钝剑劈砍雨幕,剑柄磨破的掌心血混着雨水打在她手背,那种温热的感觉,似泛着涩苦的咸。

可或许是嘉月夫人对他期许甚深,紫檀戒尺永远搁在少年的脊梁之上——当别家少年攀折的春樱坠入溪流时,墨骁掌心新结的剑茧已覆上旧痂;当山雀啜饮的晨露滚落松针时,墨骁脊背渗出的血珠又滚上了紫檀戒尺的新印。或许正因如此,养成了他执拗且喜怒不形于色的性格,连偶尔泄出的笑意都被他习惯性地刻意隐藏了去。有时她甚至觉得嘉月夫人那泼墨写意的凌厉之气,倒比此刻择徒台上的紧张气氛更叫人窒息。舜英陷入回忆,不免替墨骁捏了把冷汗。

须臾之间,墨骁已旋身落定,动作干净利落。他一身紫衣舞动,龙鳞银冠下的黑色长发随风扬起,已是如画一般。天族子嗣的肌肤是昆仑雪水洗练出的冷白,而他透着小麦色的肌肤却勃发着蓬勃之气,像是泼在雪白宣纸上未干的墨,每一道轮廓都渗着张狂的生气。

“陀罗山墨骁拜见三位尊师。”

“墨骁?”浮日仙尊思忖片刻问道,“那计芒是你何人?”

“正是弟子家父。”墨骁答道。

浮日仙尊眼睛一亮,拂须一笑,“噢?原是故人遗珠。想当年你父亲在这会武台上,也是这般飒爽肆意。”说罢心似勾动往事,只挥挥袖道,“且让老夫看看,当年那道撕裂暮云的剑意,可还在北方家的血脉里烧着?”

墨骁领命,俯首见台下众人聚集的目光,想到浮日仙尊口中提及的父亲计芒,曾经年少轻狂的父亲是否也像今日的自己一般怀有满腔的热忱与抱负?自己又能否如愿以偿拜得名师重振日渐式微的须罗一族?想到这些,墨骁的内心反而安定了下来,只见他口中默念一声,“鸣鸿”,一把约半丈长的如虹长剑便腾空闪现,那鸣鸿剑通身发出银色光芒,剑形清秀却有股霸道的气息隐隐透出,令人不容小觑。

剑锋出鞘的刹那挽出的剑花像是冰河乍裂时迸溅的星子,剑势忽而绵密如春雨敲檐,忽而凌厉似寒鸦掠空。观者但见流云广袖与银芒交缠翻飞,竟分不清是人在驭剑,还是剑在牵人。

“好俊的身手!”台下众人不免惊呼。却听殿东侧廊柱下忽飘来几缕茶盏叩击声,那些着月白云纹锦袍的天族学子们漫不经心道,“舞得倒是不错,只是这须罗族的身段,终究还是缺了三分仙骨。”身侧梳飞仙髻的少女立即以团扇掩唇轻笑:“师兄没瞧见那剑穗上的九转结?到底是须罗族的手艺,金丝缠得再紧,也绕不出咱们天族北斗七星的纹路。”

最刺耳的笑声来自角落把玩着九连环的圆脸少年:“要我说,墨骁兄这手剑舞去西荒演武场倒是极好!”他故意扬了扬腕间鎏金错银镯,“我们天族子弟可学不来这般——”话音未落,只见浮日仙尊眼尾忽地一折,霜雪般的目光扫过东廊。正捏着茶盏说闲话的天族子弟们顿时如被掐住脖颈的鹤,讪讪低头摆弄起腰间玉佩。

浮日仙尊转头对墨骁笑道,“舞得甚好,形神俱妙,刚柔并济。不想天罡剑意在你手中,倒生出了几分铁马冰河的气象。”

混鲲灵尊舒眉笑着,“小小年纪能成此气候,已是难得,加以磨练,日后必成大器。”

浮日仙尊听闻又侧身问,“老道儿,你看呢?”玄禹道君倒是一副事不关己之态,还是闭目不睁,只嘴角含笑,默默点了点头。

稚棠见众人无不目露惊叹之色,心底漫上些甜丝丝的得意,“墨骁哥哥可是须罗族的将星,自然以真本事示人,可比那些只会花团锦簇假把式的人好多了。”

“稚棠妹妹不可背后议人。”泽卿道。天罡八十一式乃浮日仙尊自创剑法,招招蕴含奥妙,虽不是醍醐殿至宝,但也不是人人都能习得,看来今日墨骁兄对入这长留山醍醐殿,是势在必得了,泽卿心里忖量。

“那依灵尊所见,这孩儿除了剑法卓越外,天资又如何啊?”

“天资聪颖,算是上乘,哈哈,老仙尊,咱们这择徒大会,自几百年前明昀翙兮之后,已经许久未见过如此佳儿喽。”说罢呵呵笑了。

浮日仙尊又问,“看灵尊的意思也是想择了墨骁去你那碧游宫喽?”

“哈哈哈。”混鲲灵尊摆了摆手,答道,“仙尊说笑了,这孩儿舞得可是您的仙家剑法,看来是在向仙尊您伸枝啊,我碧游宫可不敢夺爱。”

“呵呵,老灵尊过谦了。”

浮日仙尊拂须沉思了半晌,俯首对跪于台下的墨骁道,“先前你所舞的是老朽的天罡剑法,不知你可还有其他本事?”他心中虽对墨骁颇为欣赏,但当下仍想再考他一考。

“喂,不是说好只考一项本事吗,你这仙尊怎么还另外出题阿?”稚棠急道。

墨骁嘴角含笑,也不管稚棠在台下急得直跺脚,爽快答道“那墨骁献丑了。”

只见他三指结出永夜印,霎时流云凝滞,万里碧空仿佛被无形巨手揉皱。穹顶裂开墨色漩涡,云层如玄铁锁链层层绞缠,顷刻间吞尽正午天光。观礼席间忽有茶盏坠地,碎瓷声里裹着谁人倒抽的冷气——“这……这天怎么全黑了?”

“定是那人显的神通啊。”

过了一会儿,云际那团团黑云竟如活物般,翻涌间幻作万匹墨麒麟,踏着虚空朝长留山奔袭而来,吞尽了青衿台上最后的一点光亮。

“须罗族的永夜诀需以精血为引。”黑暗中,泽卿声音压得极低,“墨骁兄此刻五内怕是烧着业火。”

浮日仙尊广袖轻振,八宝琉璃灯自醍醐殿破空而来。灯火穿透黑雾的刹那,老人眼底精芒乍现,这北门家的小子竟将永夜诀炼至无痛无伤的境界,那翻云覆雨的手势里,怕是藏着百年难遇的悟性。

“收。”

随着这声轻叱,黑云化作百道墨绦坠入少年掌心。天光重临的瞬间,墨骁重新跪了下去。

“墨骁哥哥太厉害了!”稚棠呱噪嚷着,泽卿怕她出事,一把拉过稚棠,“你小心点,乖乖站着别动!”

“好,如此年纪,就已习得遮日蔽月的神通,很是了得。”浮日仙尊满面红光,眉开眼笑,几百年过去了,这北门墨骁可算在今日的择徒大会上狠狠给他长了把脸,他自然喜不自胜。

浮日俯首又对墨骁道,“须罗族北门墨骁,你可愿意入了我这长留山醍醐殿,随老朽学习仙术?”

墨骁挺胸昂首,喜不自胜,“弟子愿意!”

浮日仙尊笑道,“老朽这醍醐殿百年来只收过一名你族内室弟子,可惜不成气候,今日择了你墨骁,望你能勤克修炼,接续你族几百年前断在长留山的因果。”

“弟子谨记师尊教诲。”墨骁叩拜。

“师尊!”二代弟子首席突然跪下,言辞恳切道,“醍醐殿已近百年未纳外族……”

“所以需要新血。“浮日仙尊截断弟子的谏言,转身时苍老的眼瞳却泛起暖意,“今日老朽我破例收你为关门弟子,你就随了你的师兄们唤我一声师父吧。”

此言一出,身后醍醐殿众二代弟子纷纷道,“拜见墨骁师兄。”

墨骁激动回礼,双眸熠熠生辉。他望向长留山外翻卷的云海——今日起他终于能以醍醐殿内室弟子的身份,踏出陀罗山,去实现自己的梦想。

此时会武台下也早已沸沸扬扬,中年男人与黄衫女子等人方才趁乱也伺机钻到前排去了,此时正眼中放光,极显羡慕之色。

“真是鸿缘天赐啊——浮日仙尊座下嫡传的玉牌,可是几百年未现世了。”黄衫女子道。语尾浸着酸涩的艳羡,似含了枚未熟的青梅。

“可不是,昔日长留山三仙史是何等法力,还不是因为学了浮日仙尊的关门本事么?”粉衣少女也附和。

只有那中年男子在身后叹气:“这位少侠不是运气好,是有真本事,哎,看来今日的择徒大会有了他在,众人都只是陪衬而已咯。”

稚棠见三人频频提及长留山三仙史,不免纳闷,“听两位姐姐口中常提的长留山三仙史,不知是何方人物,怎得那么厉害吗?”

黄衫女子微微瞥了稚棠一眼道,“你怎得连这个都不晓得?百年之前浮日仙尊曾破例收了三名关门弟子,三人各有神通,在六道中名声赫赫,成就非凡,其中就有日后登上帝位的昭临帝君呢。”

粉衣少女忽以扇骨敲掌,截断话头:“可不是嘛,三仙史不仅法力了得,听闻还长得丰姿俊逸,可惜我们出生的晚,没有机缘见上一面。”

“怎么见不到了?”稚棠追问。

“大师兄明昀神君自是登上了善见城袭了帝君之位,哪里是说见就能见的着的呢?而二师兄翙兮神君却失了踪迹,几百年来没人知晓他去了哪里,至于这三师弟青洛神君么……”黄杉女子道。

“青洛神君怎得?”稚棠来了兴趣,离得黄杉女子更近了,一脸八卦的神情。

“关于青洛神君的传闻纷纷攘攘,至今也分不得真假,有人说青洛神君与翙兮神君双双归隐,有人说青洛神君被昭临帝君弑于鹿吴山下,又有人说这青洛神君原来是个妖怪,哎,真真假假,谁分得清楚。”粉衣女子截口道。

黄衫女子仔细端详了稚棠,又道,“据三界秘辛所传,这青洛神君……好像和你们须罗一族有些渊源,怎么你反而一副全然不知的样子?”

稚棠疑惑,摇了摇头表示不知,心里却念:青洛神君声名既如此显赫,怎得从来没听父母提起?真是怪事。

念及至此,多想亦是无用,不免又削尖了脑袋往会武台上凑热闹去了。

果然自那墨骁离场,青衿台上众学子好像都失了信心,会武台上也没什么好看的,择徒之势比较明显,一般天族资质稍好些的,都被浮日仙尊择了去,而出身高贵的灵族又被混鲲灵尊择去一二,两派似乎达成了默契一般,谁也不抢谁的,而那玄禹老道儿除了偶尔睁眼看看蓝澄澄的天,便是一直闭目而坐,仿佛台下一切均与他无关似的。

烈日当空,晒得人透不过气来,醍醐殿中飘出的薰香不知杂着什么成份,薰得稚棠困意渐浓。这盏茶之间那黄衫女子和粉衣少女相继被碧游宫择了去,原来两人的真身竟是那蓬莱仙岛尊贵的龙族公主,怪不得高傲得很,稚棠眼见周边的人儿不是下了台,便是已入了师尊们的队伍,兴趣缺缺,便索性耷拉着脑袋打起了瞌睡。

“云麓山须罗南门——稚棠…………南门府邸,稚棠?!”不知摇摇晃晃睡了多久,月台之上司仪仙娥高亮的噪音终于将她拉回了现实,稚棠尚未辨清天地正悬,身侧泽卿白松扇已携松风徐来——那风含着三分雪涧清泉的沁凉,七分晨雾润松针的温存,将稚棠衬得宛若仙子,惹来台下众人瞩目的眼光。

她倒也不紧张,见势叩拜在地道,“须罗族南门稚棠参见三位师尊。”

混鲲灵尊俯首道,“噢?又来了一个须罗族的。”

浮日仙尊也笑着解释,“是南门天勋的娃儿,瞧瞧,如今也已经落得这般大了。”

稚棠抬首刹那,浮日仙尊心头猛然一颤,鎏金广袖下的手指骤然扣紧玫槐椅。恍见六百年前血樱纷落之景——那张与青洛神君有九分相似的面容,此刻正浸在长留山薄雾里。他喉间轻颤如临大敌,当年青洛堕魔时的场景仿佛再度漫上灵台。

“你……真是天勋之女?”浮日仙尊勉强维持声线平稳。若此女当真是青洛残魂转世,那眉间必藏三寸魔纹。可眼前少女气息澄澈如雪后初霁,与记忆中腥甜血气判若云泥。

哎,如若真是那妖孽,六道之中势必又将掀起腥风血雨!浮日仙尊不忍再看,索性闭上眼睛。

混鲲灵尊却不知其中原委,只当是老仙尊对此娃失了兴趣,便问:“小娃儿,可有何本事?”

“回禀灵尊,稚棠学艺不精,未能习得半点法术,不敢在众人面前献丑。”稚棠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暗自着急,三位师尊还是赶快叫我退下吧,让我回去赴了父亲的命,好生过我的逍遥日子。

混鲲灵尊闻言,两条深色的眉毛都快拧在一起了,不悦道,“不会法术来这择徒大会做什么?”

“若已通晓法术,岂非枉费了择徒二字?”字句如梅枝横斜,将后半句暗讽化在春风里,“稚棠愚钝,想着既称'择徒',总该有些东西值得师父们点拨。”

鸣啸的灵禽突然收声。混鲲灵尊的怒意卡在玄色广袖翻卷的瞬间,倒像被这狡黠应答卸了七分力道。泽卿在台下以扇骨轻叩掌心,暗叹这丫头竟将“以退为进”用得这般刁钻——分明是拿择徒大会“有教无类”的祖训作盾,偏生说得如同捧了碗新熬的蜜枣羹般诚恳。

混鲲灵尊又道:“小娃娃可知,我等择的是可雕之玉?”

“玉石本就在深山中。”稚棠伏低身子,“若无人执凿,终不过是顽石。”这次她把真意裹进话里,倒让混鲲灵尊身后几个年轻弟子憋红了脸——谁能想到有人敢把三脉祖师比作石匠?

“哈哈,好个牙尖嘴利的小石妖。”突然,月台之上不知是谁放声大笑起来,那声音甚是哄亮,众人循声寻去,却是一直闭目养神的玄禹老道儿,此时他已睁开双眼微笑地看着稚棠,双眼中散发慧光,拂须在那儿笑道,“既不爱被雕琢,可愿随老夫习这逍遥之道,优哉游哉?”

稚棠见玄禹道君横空出来搭话也是始料未及,逍遥道?此道听起来甚妙,但毕竟入了他山,有了束缚,哪如自己独个儿潇洒?正想拒了,却突然想到什么,眼睛骨碌一转,便往台下寻去,终于在人群中见着曾讥笑于她的葫芦青衫客,此刻正凶巴巴地看着她,眼珠子里透露出的怒气仿佛能直接把稚棠给点燃了。稚棠不怒反笑,嘿,瞧你那酸溜溜的样子,我从这会武台上都能闻到你身上的那股子酸味了。稚棠越想越觉有趣,转身对玄禹道君道,“那可要鸡鸣即起?”

“不必,虚空并无晨昏。”

“可要默诵黄庭?”

“不用,道在蝼蚁稗草。”

“可需侍奉茶汤?”

“渴饮松风,饥餐云露。”

“那我愿意习这逍遥之道。”稚棠道。

“甚好甚好,此身若无忌,何处不逍遥?”说罢,玄禹道君又闭眼不再言语。

青衿台上皆是一片哗然,一时之间须罗族成为众人议论的焦点,先有北门墨骁被浮日仙尊选为关门弟子,后又有南门稚棠被百年不择一徒的玄禹道君纳入门下,不仅台下众人议论纷纷,连月台之上,众位弟子也不免交头接耳,眼神直往她这边转悠,稚棠见墨骁哥哥向她投来赞许的目光,又见台下泽卿也是满眼含笑,心中不免得意。

“上仪洲朝歌山龙泽殿——泽卿。”正得意着,司仪仙娥又报了下一个学子的名字。

她这一喊本来也甚是普通,偏偏那稚棠在玄禹道君身后不能安分,口不敢言,却频频向下挥手,如此一来,众人视线都集在了泽卿的身上,只见白松扇吹送清风,人已落定于会武台上,阳光勾勒出的背影也尽显其丰姿都雅,风度翩翩。

“龙泽殿泽卿拜见三界师尊。”泽卿叩拜。

混鲲灵尊气犹未消道,“看你年纪轻轻,该不会也荒废了修行吧?”

稚棠一听大为不悦,这老灵尊怎得心眼如此之小,还真气上了。嘴上嘀咕道,“我们泽卿哥哥本事大着呢。”

泽卿却也不恼,唇角微微勾起,身子凌空跃起,飘逸轻灵,碧空如洗的天际间猛然掠过一道墨绿色光影,会武台上唯余一缕松木清香,已不见半分泽卿踪迹。

满场哗然间,西方天际已蟠起百丈水虬——朝歌山的咸溟之水正逆溯云汉,每一道浪尖都绽着星芒铸就的龙鳞。稚棠踮脚望着西方水雾蒸腾处,只觉如飞龙磐柱,吐水吞雾,氤氲淼淼,蔚为壮观。

这下众人已然明白那水柱乃泽卿兴起,不由纷纷击节赞叹。混鲲灵尊眉宇渐舒,对朝歌山方向传音道,“溟潮已阅,云篆当收——朝歌山泽卿收鳞罢。”天际那端,光影泄了水柱,携了团团水雾飞了回来,迂回盘旋于长留山顶,将水雾化作丝丝细雨,飘洒而下,顿时消解了烈日之毒,冰凉拂面,令人舒心畅快,引得众师姐们人人眉目含笑。

“咸溟之水蚀骨销魂,而你却将其化作润物甘霖。”混鲲灵尊指尖拈住一滴悬空雨珠,琉璃色水光中映出泽卿如玉般的身影,“这般以柔化煞的功夫,倒让老朽想起当年观音净瓶里的杨枝。”

泽卿现了身形,依旧长身玉立,拱手道,“得灵尊谬赞了,弟子才疏识浅,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好个守着咸池养明珠的性子!老朽这碧游宫里,正缺个你这样的——”

话音未落,立于灵尊身后的黄衫女子却疑道,“龙楹不才,不识这位公子是属于哪一脉龙族?”

粉衣少女龙葵亦附和道,“这朝歌山海域均是蛮兽一族,九皋泽更是长年未见任何生物出没,如厮之地我们龙族怎能存活?”

泽卿听后脸色一白,缓缓道,“乃是龙伽一族。”

“龙伽族?”混鲲灵尊皱眉不语。

龙楹回禀,“师尊,这龙伽族与我龙族并无干系,我们姐妹从未听说龙族有此一脉。”

“我倒是听说龙伽族乃咸溟中的凶猛水族,非龙也,其真身乃海蛇,性狡黠凶残,擅使毒,专在咸溟海域劫掠过往水族,使得民不聊生,许多小族迫于无奈只得离开咸溟另寻家园了。”

“是啊,这咸溟中的毒藤,也敢攀附我族虬枝?实在不自量力。刚才他不敢现得真身,只使得些幻影,可是我看得真真切切,那光影之内,分明是条蛇,根本不是龙呐!”

“如此低贱一族还敢来参加这择徒大会,不是有辱善三道的名声嘛?实在可恶!”

台下众人话语相讥,已分外刺耳,混鲲灵尊眉头一皱也不再吭声。谁都知道,崇吾山碧游宫的混鲲灵尊最重视弟子出身,门下弟子虽大多是灵族,比不得天族人身份尊贵,但也多数是这一千世界上古老尊贵的种族,何曾收过不入流的小族?此事看来是悬了,墨骁看在眼里,心中默道。

而月台上宝姨的手指紧紧绞着一方绢帕,心急如焚道,“我们大少爷从小面子重,何曾受过此等大辱,这可如何是好?”

舜英在旁宽慰,“你家少爷乃心聪智明之人,定有急智,宝姨不用过于担心。”其实舜英当下也是六神无主,却不是为了泽卿,她深知自己那个性冲动的妹妹最见不得这场面,刚想对她使些眼色却已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稚棠满脸不忿地下了月台,扑通一声跪在三位尊者的黄木梨玫瑰椅前。

“弟子不才,敢问三位师尊,佛祖昔日在庵罗树下说法,曾言世间万物皆可成佛,不分男女、尊卑、万物均平等待之,这龙泽殿泽卿公子怎得就不能拜师学艺?”

“哼,择徒大会乃善三道众生之会,我倒想问问,他龙伽一族属于哪一善道?”龙楹道。

稚棠没用正眼瞧她,还是毕恭毕敬地跪在混鲲灵尊面前,又道,“当日庵罗树下雨落菩提,我佛可曾分过灵台前跪的是达官显贵,还是贩夫走卒?佛祖云,是身如沫,不可撮摩,是身如泡,不可久立。既身躯都是虚妄,又何须执着于皮囊之相,地位之殊?岂不是与佛法相悖?何况灵尊刚才说了泽卿公子品性如瓶中杨枝,怎得就不属这善三道众生?师姐执着龙伽族皮囊,岂不是与佛理相悖?我等一千世界乃以佛理至上,师姐也该多研习下佛典,免得让人笑话。”稚棠说得不急不缓,有条有理,逼得龙楹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妹妹龙葵挺身想要再辩,却听玄禹道君开口缓道,“郁郁黄花,无非般若,青青翠竹,皆是法身。况且这孩儿资质不错,老灵尊可要惜才爱才呀!”

混鲲灵尊捋了捋胡须,沉思良久方道:“老道儿说的不错。今日老朽就收你入了碧游宫,今后若学成名就,也必要心存善念,福泽众生。”

“弟子谨遵师命。”泽卿又再叩拜,言语温软妥贴,身形却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稚棠乖乖退到玄禹道君身后,骄傲地迎上了舜英姐姐赞许的眼神,忽又顽皮一笑,似乎在说,“那佛经,妹妹我可没有白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