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亦逍遥

　　一指飞剑传信至，梦人惊醒，于是化掌前推，将剑紧紧夹在了双指中间。

“呼，好险！”对于亦逍遥这种突然的打招呼，极太一已经见怪不怪了，要按照她的话来讲就是“掌门要是太过松懈容易丢掉小命哦！”。

太一吐出一口浊气，为自己多日的冥想修炼画上了句号，到了他们这种境界，仅靠吸收和炼化灵力已经满足不了突破的需要了，往往更多的时候需要一些顺理成章的感悟来辅助修行。

太一看看四周的环境，在感叹新日清晨的美好中打开了附在剑尾处的纸信，心中内容如下；

我要开个会，你个当掌门的过来帮我一下。

哦对了！前些日子跟你讲的论剑阁的事情你处理的怎么样了？赶紧给我建好，我要亲自掌阁教训一下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们！让他们见见什么叫真正的剑！

太一看完后，将纸信揉成一团然后用灵火烧毁，抬手揉揉眉间无奈道：“我这师姐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论剑阁一事事关你本人，哪是想建就能建的？其中又要选址又要安排人员，还有成阁之后，阁内应有的奖励体系是什么？算上这些种种，又岂是三天两头就能建出来的？”

但太一的眉间很快就舒展开来，露出一副满意的表情，因为这也意为着常年闭门不出的她愿意接受如今的山门了。

这对于太一来讲是个好消息，因为在这之前，亦逍遥每次看见这副山门，都是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她虽未表达出来，但太一知道她其实不喜欢现在的太一门。

大家与大家之间只有一层淡薄的从属关系，褪去这层外衣，人人只剩下冷漠的内心，这样的宗门是创造不出未来和希望的。只想着自己利益的家伙是不会去改变自己的，而不改变就意为着只能在原地等待死亡！至少姓黄的一直是跟我们这样讲的......

或许，这就是她如此讨厌现在的理由吧。太一心中这样想着便走下山去，但隐隐间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好奇怪？为什么我觉得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在正确的记忆中，亦逍遥确实有向太一提过此事，但后来的她提剑下山去，又失落上山来，从此就再也不问门事了，以至于原因到底是什么，太一也不清楚。

人群很快就聚集在大殿门前，亦逍遥坦然地站在高层处，对着下方人群畅谈着她的理想以及未来的目标，并且坚定的答应他们会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答案。

“画饼充饥？”

不知为何，太一忽然想到了这句话，而梦境也很快地察觉到了太一本人的意志，并迅速对接下来要发生的内容做出了修改，于是太一眼中的亦逍遥对着场下补充道：“但这之中可能会伴随着许多危机，甚至是生死！”

“即便如此，你们也愿意相信太一门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悄悄向后挪了一些位置，但恰好的没有让在场的人察觉，亦逍遥从来都不是只说不做的人，有时候她的行动往往会比话快上一步。

太一知道她要出剑试探了，又好像许久之前，她也做过如此的举动？

太一还记得，那是战后她第一次孤身前往皇城纳新，等到大家都分出胜负，余下的人全部搪塞进太一门之后，她荒唐般的开口叫那群最高不过灵固境后期的弟子们接她全力一剑。

果不其然，这种匪夷所思的行径也让所有人都把她当作疯子！但剑光依旧落下，据说当年那一剑抹灭了许多意志不够坚定之人！而那年皇城内高手云集，也竟无一人敢出手拦她。

大家害怕她的实力，忌惮她的脾气更惧怕她的行径！那一剑如天落青光，皇城百里无一人不见！只见那滔天剑意湮灭了所有人，却无一人所伤。

待到烟尘散去，搪塞进太一门的人只零零散散地站着五十人，其他人皆是昏迷在地，也是那一年，太一门只带回来了五十人，事后她对着百家仙门如此说道：“我亦逍遥从不需要看客！”

太一后来想了想，师姐这是在验他们的真心，若他们真心想入我太一门，那么定然不会害怕亦逍遥试探性的那一剑！

事后太一也悄悄询问那几人，问他们为什么不惧时，他们也答道：“我相信亦长老不会砍死我...”但更难让太一相信的，他们与亦逍遥仅是一面之缘......

“可？”

还没等太一反应过来，亦逍遥已经出剑了，在太一眼里那一剑的威光却是小了很多，是自己也能轻易挥出来的程度，那一剑里面蕴含的杂质太多了，甚至剑意都让太一感觉有些拙劣。

“奇怪？今天是怎么了？”太一在心里奇怪问道。

亦逍遥也奇怪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剑，那副表情却是显而易见的疑惑。随着梦玲珑不断对梦主人的探索，原先只能依靠记忆模拟出来的人格开始逐渐完善，但梦玲珑终究是受了重伤，若是按照以前，仅是一个照面就可以吞噬人的灵魂！

太一关心问道：“师姐，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状态不好？”

梦玲珑疯狂检索太一的记忆，却从未发现亦逍遥不知所措的样子，或许在太一眼里，哪怕是她的不知所措也没有让太一察觉到，因此梦玲珑没有办法拟出她的动作来。

在响应了一会后，梦玲珑迅速模拟出了一个近似她会做的举动。

亦逍遥收起剑，看了看自己的手，又转头看看太一，接着又望着下方昏迷一片的人群后，头也不回的问道：“你觉得我现在做的事情是对的吗？”

太一一愣，也有些不解，总感觉哪里好奇怪。

察觉到事态不对劲的太一吸了一口气，严肃道：“正确与否不应该交给我们回答，后来的人会告诉我们答案。”

“但比起眼前的事情，师姐，我觉得你今天有些累了，先去休息吧，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就行...”

亦逍遥紧握着拳头从他身旁经过，就在青色倩影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太一好像听到了什么，那是...“醒一醒？”

“唔...”

“这家伙皮怎么这么厚啊！”太一的魂海内响起了若琴韵抱怨的声音，随着灵魂力量的调用，魂海的海平面明显下降了许多，而魂海一旦使用完精神就会陷入虚弱，呈现魂体状的太一小人就会显而易见的虚弱下去，会给梦玲珑创造可乘之机，所以若琴韵不敢再动用太一魂海的力量了。

但情况明显是不容乐观的，太一和她的魂体都已经变成了半透明状，按照寻常来说，这点时间足够梦玲珑吞噬完一个灵尊强者的灵魂了。但若琴韵的出现是一个意外，在姻缘契的作用下，等于太一拥有着双份的灵魂力量，且二人在形式上是一体的。

这也就导致了千面真君释放大范围照魂魔光的时候，没有将若琴韵算入进去，因为目标仅是极太一一人而已。他堂堂魔君算无遗策，却不料好运屡次照顾极太一，命运的力量，有时候连天道都难以撼动！

太一在处理完这些弟子们的事情，又再三犹豫后，还是决定去山头找她谈话，此时的天已是夜色，但在实力强大的仙人面前，黑夜却也跟白日一样无感。

“呐，师姐？”轻轻落在太清峰太一刚准备伸手敲她的房门，余光却发现她抱着腿靠在外边的树下。

于是太一静悄悄地走过去，轻声喊道：“师姐，我来啦！”

亦逍遥郁闷地转过头来，然后又哼地一声转过头去，太一知道她在跟自己闹别扭了，于是也弯着身子在她身旁坐下。

“别不开心了，让我来说几句吧...”

“......”

“我觉得你做的没错，太一门确实需要一些改变，而且你也需要一些改变。”

“什么改变？”她的声音有些闷闷不乐。

“从你的房间里走出来，然后面对他们，就是改变！”

“为什么？”

“一昧地躲在屋子里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既然大家都失去了彼此的信赖，那我们去慢慢建立就行了，也许这个过程很漫长，但总会有人愿意理解我们的...”

“嗯哼...这样吗？”

“原来我之前那副样子，在你眼里像是在逃避吗？...”

“嗯...”太一认真答道。

他通过侧面，看见那双被月光染的发亮的眼睛，感觉心里缓了一口气。他很怀疑这种感觉，但又并不反感，仿佛一切都不是真实的，但一切又都是真实的。

恍惚间，太一想去抓住她的手，但在即将触碰到的片刻，又缩了回去。却不料这一幕被亦逍遥察觉到了，于是她抬起放在一旁的手抓住了他。

她眉开眼笑道：“想牵就牵嘛，这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番话后，太一脸色羞红，但迅速调整后，二人便牵着手在树下赏月。太一希望此刻的时间能过的再慢一些，让他仔细品味这种短暂拥有她的感觉，但又或许是自尊心作怪，没一会他就松开了手。

约定便是约定，如果自己无法应约，那自然也就配不上她！

太一心中如此想着，长出一口气后，还是决定问道：“师姐，你说...人死了就是死了吗？”

“嗯？为什么问我这个？”亦逍遥疑惑起来。

“没，就是好奇问问...”

“嗯！人死了果然就是死了吧！再怎么样都不能活着吧？不然怎么能叫死了？”亦逍遥俏皮回道。

太一听后哈哈大笑，“哈哈哈果然啊！死了的东西就是死了，怎么可能活着？”

“不过，真不像你会说的话呢...”

“咋啦，怎么你也愁眉苦脸起来了？”亦逍遥伸手去掐太一的脸，“诶，别别别！”

“嘻嘻嘻，现在才知道疼，晚啦！”熟悉的人笑着，他的心里却苦笑着。

太一珍惜地度过二人打闹的时光，然后对她说道：“呐师姐...”

“怎么了小太一？”

“我明天想再挑战你一次...”

“能赢吗？”她的语气很期待。

“能赢的这次...”他的语气很放松。

“嘻嘻，那说好了哦，这次可不允许你失败了！”

“嗯！我不会了...”

二人约定在正午时分，然后又在清晨分别，太一路上走的很慢似乎很不舍，但他还是抿着嘴无奈笑笑，“梦终究只是梦罢了，在我的生活中还有人在等着我回去，我不能再让那些人等我了...”

很快这则消息就传开了，全门上下都跟沸腾了一样，山下的门徒们一个个地用吃奶的力气往内院爬，只为看一次尊者间的斗法，更何况那二人还都是剑道上的高手，这就更加吸引了一批用剑的弟子前去观摩。

太清峰上一场蓄势待发的风暴正在不断凝聚，山脚下的太一也是如此，但不知为何，他这次只带了一柄掩着的剑，与平常八剑齐出的样子不同，身影多了些萧瑟，给人的感觉不像是去分胜负，而是去定生死。

时间不断逼近，与山巅盘坐的悠闲人影相比，太一的身边安静得可怕，当时间终于来到正午，在所有人的屏气凝神中，太一一步走上山巅。

众人惊呼，四周环顾一圈后，不敢置信地将视线望向天空。虽是一步，但却是宛如云泥之别的一步，那一步充满着所有人对未来的畅想，饱含着所有人对强者向往，那几乎是这片世间顶尖强者才能拥有的代名词，也是那批独一无二强者特有的招数；

“移天换地！”

亦逍遥诧异地看着眼前忽然出现的男子，然后，终于的、满足的、幸福的笑了！她笑得很灿烂，就连明知是梦的太一看了都一阵心痛。

亦逍遥柔婉说道“你做到了呢！”

“嗯，我做到了。可是...你...”太一的声音有些哽咽，随着他对梦境的愈发理解，被修改过的记忆也逐渐被更正回来。

青色的倩影站起身来，抽出紫竹青玉剑指向极太一，叫嚣道：“别以为变强了我就不敢打你了，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那个太一！”

“嗯...！”

太一也跟着抽剑出鞘，却没想到也是一柄紫竹青玉剑，剑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与亦逍遥手中那柄相差无异，亦逍遥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太一，随后好像明白了什么一样，摇摇头说道：“是一摸一样的剑呢...”

“......”

“看来这把剑确确实实保护住了你呢...”

“唔，好不爽！”

“突然就感觉自己好失落...”

“算了...能替我谢谢这柄剑的主人吗?”

“.......”太一沉默不敢看她。

“别这副表情啊太一，日子过得这么苦，脸上再不笑的话岂不是更难过了？”亦逍遥揉了揉眼睛，对着极太一温柔说道：“动手吧！”

听到这句话后，极太一双手握着剑，发了疯似的大吼冲向亦逍遥。

随着梦境不断对他的记忆和意志进行提取，亦逍遥过去的形象就更加丰满，虽然过程中出现的几个失误让太一察觉到了，但只要梦境的立足之本不会摧毁，梦玲珑依然有把握吞噬掉极太一的灵魂。

但很可惜，梦里主角超出了它的想象，而她也没有丝毫的反抗，一切就如极太一所想的那般，紫竹青玉剑轻而易举的刺进她的胸膛，她甚至连反抗都没有。

太一低着头不敢去看她的眼睛，恍惚间他癫狂大笑起来，边笑边大喊着“对不起，对不起！”。

四周的景象开始消散，山门开始化作块块碎片剥落，人影开始化作烟尘消散，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她却是松开了剑，将手轻轻放在太一的头上，温柔道：“好了好了，知道你错了，但现在不是向你师姐撒娇的时候吧？”

听到声音后的太一很快就停止了叫喊，只是身体不断颤抖着，始终不敢抬头去看她的脸。

“既然不逃避，就要拿出面对的勇气了！你知道的，大家都还等着你不是吗？”亦逍遥说着，将手放在他脸颊两侧，然后将他的头抬起到能与自己视线相对的位置。

她胸前的衣襟已经被鲜血染成一片，血迹顺着她一侧的嘴角流下，但她的眼里并无责怪，反而一脸振奋的看着他，“看来你确实努力过了，尽管过程很曲折但你还是做到了这一步。好吧！我亦逍遥承认了！你是个合格的掌门！”

刚说完前句，又嘟囔着嘴说“但不是一个守约的男人...”

太一眼眶浮肿，但还是配合她笑了笑。此刻梦境模拟出来的亦逍遥已经无限逼近本尊，倒不如说，此刻站在这里的人就是亦逍遥！

“不过很抱歉，看来我也不是一个遵守约定的人呢，这下咱俩就扯平了！”

“哦对了！趁着还有点时间，我得更正一下我之前说的话！”

太一看着她不语，但内心确比谁都要绞痛，亲手杀死自己心爱的人才能终结这场梦，对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可就算是这样，亦逍遥还是开口了，她的双手更加用力的捧起脸庞，身体迎着剑身向前走出一步，说道：“只要没有将我遗忘，那我便还活着！嘻嘻。”

女子的脚尖向前一踮，身体向他一贴，在双唇即将触碰的一瞬间，梦醒了！

醒时的太一却是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