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为‘快乐’的梦

　　今日已近正午，辛勤的人们早已早起劳作，但同样也有人赖床不起。

阳光早已透过窗户照进来，只是可惜窗沿的大小刚好拦住了光，让光照不到熟睡之人的脸上，不然再怎么香甜的梦境也会被这光照醒吧......

但从刘柱国不断响起的鼻鼾声可以看出来，他睡得很放松，那是一种没有顾虑没有烦恼的声音，清脆响亮但不拖沓。于是刘柱国翻身平躺，拿手挠了挠肚皮。

哐当！意外总是来的非常突然，“刘柱国你不看看几点了还在这睡！还不快起来干活！”母亲喊道。

他的母亲大步流星地走进房来，拿手捏着他的右脸使劲往上提，昏睡中的刘柱国这才慌忙醒过来，“娘？诶诶诶！别别别疼！”

这时外头的父亲从门外探出个头来说道：“唉老婆子，你就让他多睡会呗，明天他就要上路了，下次再想搁家里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不行！不能给他养成这种好吃懒做的坏习惯！去了仙人们那里，大家肯定一个个的都早起修炼，咱家柱国这副懒样子怎么比得过人家？”妇人反驳说道。

老父亲笑了笑，对着屋内刘柱国喊道：“听见了吧傻小子，不过活可以下午再干，现在先出来吃饭吧！”

刘柱国站起来，揉揉脸嘿嘿笑道：“知道了爹！”

刘柱国二十八出头，五年前偶然的一次观摩中开了灵脉，被四家的人发现后抓去培养。因为九州有规，凡是在中州城开脉者，四大修仙家族要给予最低限度的培养。

当然，刘柱国也很勤奋，在牧家里虽然不出众但也有所表现，然后又在前不久举办的万灵会中成功入试。但他运气有些不好，处于边缘的他并没有被其他几家宗门选中，而是统一地被塞入了太一门。爹妈虽然也有反对，但一想到这是孩子出人头地的好机会也就放弃了劝他放弃的想法。

仙人里面出仙人易！凡人里出仙人，难！

中午的饭菜很丰盛，爹妈虽然不说，但刘柱国知道这是他们怕自己走了一去不复返了，所以特地给自己做一餐好的。这桌上有自己最爱的红烧肉、烤鸭、肘子等等，还有香喷喷的白米饭。

吃着吃着刘柱国就哭了，“爹，娘，你说我不走不行吗？”

“你这孩子，前几天不都跟你说好的吗，怎么现在又改口了....”母亲面有难色。

妇人嘴笨说不出好话来，被父亲打断了去，说道：“柱国啊，不是爹劝你，而是你要知道，你一辈子也只有这一次机会了！人生是很丰富多彩的，你若不去看看别处，以后老了一定会后悔的！”

“可，可是要是去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们怎么办？”

“臭小子你听着！不要拿你自己的前程跟我们比，当你能够使唤灵力的那一刻开始，咱俩就已经不是同一个世界里的人了。”

“而我们离开你也只是迟早的事情，既然我们的结局早已注定，你又有什么好去在意的呢？”

“所以认真地、仔细地、快乐地活在当下就是对我们，也是对你自己...最好的报答！”

见儿子的脸色有难色，父亲也是识趣说道：“好了先吃饭吧，要是怕就多吃几口。下午干完活记得去跟大伙们道个别，明天马上就要上路了，你也别犹犹豫豫的了！”。

一想到在这个家呆了二十多年，转头就要远去的刘柱国，一边含着泪一边使劲往自己嘴里送饭，在家里人的欢声笑语中，刘柱国吃完了这最后一碗午饭。

下午，刘柱国帮家里完成了剩下的农活，接着又到四周邻里走访了一圈亲戚，在这只住着凡人的街区，出现了三位格格不入的‘仙人’。刘柱国半路上偶遇到了其中一位，早已听说过风声的他挥手跟对面打了个招呼，那位仙人见了，也腼腆的回了个笑脸。

能在中州城入住的凡人，非富即贵。但凡人毕竟还是凡人，终究无法接触太多的东西，若是家中能出现一名仙人，往往都会连带着他们的生活一起改变！若是以后刘柱国能有所成就，他们更是能够入主仙门，成为那群高高在上之人中的一分子......

夜幕很快就降临了，刘柱国明天就要去接引他的新生了，但他却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真到了这一刻还是有点不舍。

而这一去，最少也是十年，家里父母也已年近花甲，这一去要是他们真有什么变故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

刘柱国似乎是第一次像这样深思熟虑，因为以前总脑袋总是缺根弦。但似乎因为成仙后懂得了许多东西，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这是害怕失去了......

睡至半夜，刘柱国醒了，他看了看窗外的夜色，熟悉的半牙月色却让他有种说不出的味道，他大概算了一下，距离天亮还有着三四个小时的时间，于是他掀开被子走到门外。

刚推开房门却发现院内坐了一个人，刘柱国仔细瞧去，发现那是自己的父亲。母亲不喜欢父亲半夜喝酒，于是爱妻如命的父亲便戒了酒，只见他单手倒茶又单手举杯，微风带过，院角老树哗哗作响，老父亲的左袖却是空空。

大高个刘柱国蹭了蹭鼻头，走过去在父亲身旁坐下，老父亲瞧见了他，似乎早有预谋般的笑了笑，转身又拿出一个杯子来。

“来，天气凉，喝点热茶！”

“谢谢爹！”

刘柱国伸手接过茶杯，却发现这茶杯和父亲一样瘦小，他盯着连自己半掌大小都没有的茶杯愣了一会，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自己已经这么大了。

刘柱国比他父亲还高了半个头，身体也比他父亲结实不少，但他从未觉得父亲弱小过。在他眼里父亲总是时刻警觉着，他认真时的态度总是让人难以小觑，一举一动散发着淡淡的庄严感。

刘柱国其实一直觉得他父亲不一般，他一介俗夫却能随意的进出仙人的院门，听说还是仙人的武教官？四周邻里对他的声评也一直很不错，现在回想起来，许多他觉得习以为常的事情却充满了不凡。

“爹，我其实还有点犹豫...”刘柱国压着嗓子说，好像害怕父亲会因为他的犹豫而责骂他。

父亲笑了笑，抿下一口茶说道：“鱼和熊掌不可得兼，想要一心顾全两方是不可能的事，有些时候我们就是会因为什么而去放下什么...”

“不过你的犹豫并不可耻，说明你在极力的想把这两件事都做好！但我比较害怕你的犹豫是因为你没有承担的勇气...”

“柱子，我再问你一句，你真的不想当仙人吗？”

刘柱国顿了一下，想起那些仙人的样貌后，抬头回答父亲道：“我想...”

“那不就得了，想做就去做！如果放不下心，你也可以给自己找个借口，说是什么‘与红尘做了断’，然后装作不再意的样子把我们都忘了不就可以了？”父亲说出这句话时不带任何的犹豫，仿佛看淡了一切。

“爹，那你就不希望我留下来吗？”

“我当然希望了，你是我儿子，以后老了还得靠你给我埋进土里呢...”

父亲抿了一口茶继续说道：“但我不希望我的儿子因我而放弃成为仙人。”

“因为比起这些，我更希望我的儿子过得比他老爹更好，过的比他老爹更强！你爹我更不想成为你路上的累赘...”

“可...”

秋风吹来，虽不寒冷但显苦涩，父亲空了的袖袍又是一阵颤抖，父亲抬起头的眼睛里充满了回忆，“那我再跟你讲讲吧，不过我记得我说过很多次了...”，他又扭头看看自己的空袖袍。

“差不多在三十多年前吧，那会我只是一个负责陪同送货的凡间武夫，有些仙人要运送些贵重货物时，也会雇几个凡人陪同他们当炮灰，但我们不在乎，我们只知道仙人给我们的钱很多，够我们吃很久...”

“你爹我其实一开始不是住在中州城的，我是后面才搬来的...”

“那天其实也差不多，我陪同别的地方的仙人世家过来在中州城落脚几天。”

“哇！那是我第一次到中州城来，那时中州城的繁华就让我下定决心一定要住到这里来！”

“那时的中州城每走一会就会有仙人御使法器从上头飞过，我们这些外城区的凡人们每次都羡慕得干瞪眼，我也经常幻想自己有一天也能这样，甚至为此我还买了几本赝品功法，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参悟仙缘，可最后都无济于事......”

“哈哈哈！好笑吧大柱子？”

“没...我觉得爹挺正常的。”

“是吗？咳咳，那我接着说了。”

“其实这件事我应该跟你讲过，就是那天你妈被那些仙家的子弟们找上了麻烦，你妈性子烈你也是知道的，她哪肯受这委屈，那样可比杀了她还难受！”

“起初那几个人我以为只是寻常凡人富商的世家子弟，于是我就替你妈打抱不平，也没想那么多提着剑就上了！本想着英雄救美人一把，却没想到...呵呵。”

父亲放下茶杯拉直手臂伸个腰，他许久未曾活动过的身子骨咔咔作响，然后瞟见一旁落着根尺寸差不多的树干，便随手捡了起来。

接着说道：“那天啊，你爹我提着剑就上了！径直走进他们中间，稳稳地站在你妈面前，霸气说道：

“别以为你们几个仗着自己有点身世，就可以随意对女子出手！”

仙家弟子打量了一下年轻的父亲说道“你又是哪来的臭管事的？再说了，还不是她先勾引的，我拉着她进府里坐坐怎么了？”

然后两方你一言我一嘴的僵持了起来，原本还在强撑着的母亲见到救星后，竟是一边不服输的吵一边偷偷抹泪，父亲一看，这下更不能简单地放走他们了。

于是在双方剑拔弩张间，仙家的人动手了，但虽说是动手，平常奢靡过度的他们挥不出什么像样的技艺来，就算能使用灵力但也打不准灵活的父亲。于是被父亲三下五除二地打倒，父亲虽然是凡人，但在当年也是凡人里一等一的剑术好手！

事情逐渐闹大，最终将那位仙门弟子的家亲吸引了过来，那灵固境后期的族老一看自己的孩子被一个凡人打倒在脚下，顿时怒气横生，手中凝聚术法就对着父亲丢去......

“那个老家伙当面就是一个灵力光团丢来！很快啊！光团马上就冲到我的面前！”

“你爹我当时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但一听到背后的抽泣声就不知道哪里来的一力气！于是你爹我一步前跨，手中凝聚剑意，一剑将那老家伙的攻击斩成了两半！”

中年的老父亲眉飞色舞的说着，接着激动地站起身来，挥舞着手中的木棍，目光瞬间穿越回了十几年前的那个下午。

只听咻的一声，一道饱含着剑意的弧光在月光的照顾下出现在了刘柱国眼中，就连父亲自己也很惊讶，那年是他第一次使出剑意，而那之后他就再难挥出这种像模像样的剑术了。

“卧槽！？爹！你刚刚看到了吗！那是剑意啊！那是剑意啊！”刘柱国激动的叫唤起来，在他眼里这都是仙人们才有的玩意。

老父亲看着手中的木棍怔怔出神，自语道“只要志不曾消散，意便源源不绝吗...？”

“爹，你在说什么？”

面对儿子的询问，父亲转而哈哈大笑道：“大柱子，现在知道你爹当年的厉害了吧！”

“爹，你实在是太牛啦！”

面对儿子毫不保留的夸赞，老父亲矜持了一下，轻咳两声说道：“不过，你爹最后还是被那个老家伙废去了一臂。凡仙终有别，只是一瞬的剑光并不足以划破笼罩黎明的黑暗...”

“好了好了，后面那个老家伙也给了我一份不错的工作，让我有机会天天提着棍子撵着那群世家弟子们的头敲，哈哈哈哈！”独臂的父亲撑着腰大笑，他的脸上并没有后悔，反而洋溢着一种别样的幸福。

“所以大柱子啊，你别嫌爹唠叨，再听爹说两句吧...”

“你说吧爹，我听着呢！”刘柱国爽快回道。

“我希望你去当仙人，但我不希望你当了仙人以后，忘了从这小乡下的屋子里醒来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是什么？”刘柱国疑惑问道。

“你笨呐，是为了快乐啊！”

刘柱国迟疑了一会，不解问道“那...什么能算快乐？”，刘柱国懵懂他只知道吃喝拉撒睡很快乐，并不清楚父亲泛指的快乐是什么。

“那种东西你以后自己会寻到的，不过寻到之后我还希望你做一件事！”

“为了他人的快乐去出一份自己的力...”

“他人的快乐？”

“不懂吗？那你会喜欢你爹我整天愁眉苦脸的样子的吗？”

“不会...”

“那要是大家都对你板着张脸你会觉得快乐吗？”

“不会...”

“那不就对了，他人的快乐也是自己的快乐！不过那些东西等你先顾好自己再去考虑吧！”

“那爹你快乐吗？”刘柱国问。

“我？那当然了！辛苦半生，抱的美人归，人前是名，人后是美满家庭！自己的儿子还是仙人，我有什么不快乐的？”父亲停顿了一下，又转过身认真看着刘柱国说道：“所以大柱子你答应我，好好去当仙人好吗？”

刘柱国看着那副有些愁容的脸，又看看自己的手，心里不断重复着父亲刚才说过的话。突然间，他豁然开朗，起身握着父亲的手坚定说道：“爹！我答应你！”

父亲笑了，笑得很开心，刘柱国也笑了，因为他也觉得很开心。这时天微微亮了，在门外偷听了父子一晚上的母亲端着早餐出来招呼他们，“老公，儿子！该吃早饭了！”

......

刘柱国的梦缓缓醒了，他并没有什么东西需要依靠梦来获得，他只是每天醒来，然后睁眼便是满足了，这份微小的幸福快乐，便是他全部的仙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