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彼岸牵丝

　　蓬莱的晨雾沾湿窗棂时，梦行之在茉莉香中醒来。案头那枚新生茉莉籽不知何时发了芽，嫩叶上凝着一滴露，露中映出个绾着蓝纱的少女背影。他伸手触碰的刹那，露珠忽然蒸腾成雾，雾中传来清泠的歌声——是酆都鬼城那段残破的童谣。

“小梦神也懂赏花？“

星锥残灵化作的少女倚在月洞门边，发间别着朵将谢的曼珠沙华。自幽冥归来后，她额间星图淡了许多，倒添了几分人间烟火气：“观测者说这株茉莉吸了归墟灵气，花开那日会有异象。“

梦行之指尖抚过嫩芽，忽然察觉她腕间有道新添的灼痕：“你的伤……“

“前日修补蓬莱结界时，被旧天道的残焰燎的。“少女漫不经心地扯下袖角遮掩，“比起这个，清虚子道长让你去趟藏书阁。“

阁中烛火摇曳，梦行之推开《归墟志》的瞬间，书页间飘落一张泛黄的绢帕。帕上绣着并蒂茉莉，针脚竟与母亲临终前攥着的那方一模一样。

“这是三百年前茉璃留下的。“清虚子的声音自梁上传来，“当年她与童夫子并称昆仑双璧，这帕子……本是定情之物。“

烛芯爆开的火星中，梦行之恍惚看见幻象——茉璃在星渊边为童夫子系上绢帕，远处昊天镜映出两人依偎的身影。可转眼镜面碎裂，童夫子手持轮回镜碎片，将茉璃推入归墟的滔天巨浪。

“后来童夫子盗走半块轮回镜，是为留住茉璃一缕残魂。“清虚子拂尘扫过案上铜炉，青烟凝成绯漪的轮廓，“那魔女心口的星锥，其实是茉璃的本命簪所化。“

阁外忽然雷声大作。梦行之追着闪电劈开的天光望去，见云层中浮现幽冥见过的青铜巨门虚影。门缝渗出的黑雾里，隐约有个绾蓝纱的身影在抚琴。

“那是茉璃的'思归引'！“少女突然冲进来，腕间灼痕泛起幽蓝，“琴音能引动归墟潮汐，必须在她完全苏醒前……“

暴雨倾盆而至。梦行之御剑冲向云层时，茉莉嫩芽突然缠住他手腕。花茎传来的温度竟与幻象中的绢帕相同，刹那间，他听见茉璃的叹息穿过三百年光阴：“阿行，别重蹈我们的覆辙。“

黑雾中的琴音陡然凄厉。蓝纱女子转身的刹那，梦行之瞳孔骤缩——那眉眼与星锥少女有七分相似，而抚琴的指尖正滴落与他腕间茉莉同源的灵光。

“终于见面了，钥匙先生。“女子轻笑，琴弦崩断的瞬间，九幽黄泉自云层倾泻，“让我看看，你选天道苍生……“她指尖勾起一缕雾丝，化作星锥少女被锁链贯穿的模样，“还是选这个赝品？“

诛邪剑在悲鸣。梦行之握剑的手第一次颤抖，因为他看见少女腕间灼痕正在渗血——那根本不是旧天道所伤，而是每日取心头血浇灌茉莉的证明。

“为什么……“剑尖垂向云海。

“因为观测者说，唯有至亲血脉温养，才能让你灵性不散。“少女在锁链中笑得释然，“我本是茉璃斩下的情魄所化，这百年轮回，不过是为等今日……“

琴音化作利刃刺来时，茉莉突然绽放。梦行之在并蒂双生的光华里看清因果——原来自己每一次轮回，都有人以情魄为引，将消散的灵性重新织就。

“这次，换我渡你。“

少女化作星雨没入剑身的刹那，诛邪剑上的《度人经》突然流转金光。梦行之踏着经文字符冲向青铜门，在茉璃惊愕的目光中，将染着情魄之血的剑尖刺入门上那朵枯萎的并蒂茉莉。

归墟的哀嚎震碎云层时，蓬莱下了一场蓝色的雨。梦行之抱着星锥少女消散后遗留的蓝纱跪在太极峰顶，怀中那株茉莉终于完全盛开——白瓣上浮着星图，蓝瓣上染着血痕。

清虚子将茉璃的绢帕覆在花根处：“情丝劫，生死局，这局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