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

　　山火留下的灰烬还在空中打旋时，小花猫踩着滚烫的碎岩爬上山脊。烧焦的松果在它爪下裂成碳粉，风一吹便扬起黑色的雪，将项圈上的蝴蝶鳞片染成暮色。

忽然有抹翡翠色的光刺破阴霾——在龟裂的巨岩缝隙里，三片嫩芽正托着颗露珠。那露珠里浮动着星尘般的碎光，像是把银河揉碎了酿成的酒。

“你在喝月光吗？”小花猫的尾巴扫开灼热的浮灰。嫩芽抖了抖，露珠里突然浮现出微型山火影像：火海中，某株野草将种子藏进岩层心脏。

“这是我的曾祖父。”草叶发出风铃草的嗓音，“它在三百度高温中把种子烙进玄武岩，我们家族从此学会在灰烬里酿酒。”

月光偏移时，小花猫看见岩缝深处缠着水晶丝般的根须。那些根须正分泌某种萤光液体，把岩石腐蚀出蜂窝状的巢穴。“每挖通一个石室，就能找到先祖留下的琥珀。”草叶卷起块松脂，里面封存着烧焦的蝴蝶翅膀。

黎明前最暗的时辰，整片山坡突然震颤。草根撬动岩层，从地底托起块刻满符文的石板——那是被烧毁的护林人小屋最后的地基。小花猫的爪子抚过焦黑的刻痕，竟触发了暗藏的机关，九百九十九枚铁钉从裂缝中升起，在空中拼出消失的林区星图。

“看好了！”草叶突然迸发第四片新芽，叶脉里流淌着液态磷火。当磷火滴入岩缝，整座山坡的灰烬开始逆着重力上升，在月光下聚成黑羽鹰的形状。那些被山火吞噬的松针、甲虫壳、画眉鸟的喙，此刻都在灰烬中复活成星座的纹样。

小花猫项圈上的鳞片突然发烫，与磷火产生共鸣。它看见三百年前的山火影像：初代草种在熔岩中裂开，把基因编码刻进石英晶体。那些晶体如今正在它的肉垫下发热，传递着跨越世纪的生存密码。

“为什么要拼命钻出来？”小花猫望着远处新生的乌云，“下一场雷暴随时会来。”

草叶卷起颗滚烫的火山玻璃：“你看这黑曜石里的气泡，每个都封印着一声惊雷。”它忽然抖落所有露珠，那些星尘酒液竟在焦土上燃起幽蓝火焰，“三百年前我的祖先就明白，活着不是为了躲避死亡，而是为了收集足够多的闪电。”

暴雨倾盆而下时，蓝色火焰非但没有熄灭，反而顺着雨水蔓延成光河。小花猫在洪流中看见无数草种在冲锋：有的顶着滚石绽放，有的缠着熔岩喘息，最倔强的那株甚至把花开在了野火肆虐的瞬间。

三天后，小花猫在二十里外的河谷发现块碎岩。焦黑的石块内侧生着翡翠色苔藓，纹路与那株草叶一模一样。当它把鳞片贴在苔藓上，竟听见草家族的远征军正在地底歌唱——它们的根须已连成庞大的网络，把山火的伤疤变成了传输光明的脉络。

月光再次浸透鳞片时，小花猫终于听懂风中传来的讯息：所有拼命破土的生命，都是大地写给天空的情书。那些被雷火吻过的草籽，终将在某场暴雨后，把星辰种进最荒芜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