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旅行（五）

　　经历了白天的意外，我们不想再远行了，傍晚时就近在楼下街道找了家门店作为跨年餐厅。

打开店门，北方民居自带的暖气裹挟全身，落座后，我摘下围巾搭在椅背上，接着取下手套。

“这副手套果然很衬你。”你拿起菜单翻阅起来。

听闻你的称赞，我顺势低头，那天我穿了一件梅子色毛衣，外面套了一件双面羊绒米色大衣，白色的手套确实色彩正好。

“是你挑的好。”这副手套送得及时，就好像你提前预料我会独自踏上这趟旅途。细腻的绒面和简约好看的款式，是女生会喜欢的那种，看来你很擅长送礼。

我抬眸注意到了你不经意扬起的嘴角。

“您好，您这边需要什么？”服务员小姐在桌边站了好一会儿。

我微笑示意她：“啊，这位先生点餐。”接着目光向你投去。

“先生您好？”

你认真起来的样子让人有一种莫名的心安：“除了这些，你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我摇摇头，看向服务员：“就这些吧，谢谢。”

我摆弄着相机，回顾起白天拍摄的画面。不得不说，冬日的威海有其名副其实的氛围感，每一张留影都笼罩着冬日美好的气息。

“你看这张照片，当时这个小男孩在冰上差点就摔倒了。”我将取景框转向你。

你接过相机，浅笑着认真翻阅起来。

“今天在冰场就想问你了，你大学期间是学过溜冰吗？”

你拿相机的手搭在桌沿上，视线移回我脸上：“对，之前参加了几次大学同学组织的冰上俱乐部。”

“噢，在冰场的时候就感觉你很专业。”

“业余水准，足够专业就不会让你受伤了。”你说罢指了指自己的下巴。

没想到你仍然还在意冰场的小事故：“你当时要是不在场，我估计还躺在医护室里呢。”

每次都一样，我要是足够冷静，也不至于大家都受伤.......

突然，我们的手机不约而同在桌面震动起来，是群里有人发起了视频通话。

两个人在一张桌上，用两台手机接同一个视频电话，会不会很奇怪？我想着提议，没想到被你抢先一步：“你挂了吧，我接就好。

电话接通，雅雅和敏敏出现在一个对话框里，她们似乎约在同一家餐厅里吃饭，周围闹哄哄的，露易丝则在隔壁框里的街头安静喝着奶茶。

“林大公子，你怎么背着我们跑威海去了？也不知会一声。”

你单手持着手机，将镜头朝向自己，一只手将刚上的饮品递到我面前。

“都不在群里吱声，藏得够深的。”敏敏从雅雅身边旁边探出头来。

“这....才落地不久嘛。”看着你一本正经扯谎的样子，不得不佩服，你睁眼说瞎话的功夫还是那么厉害，要不是我在现场，也许都相信了你的鬼话。

“刚落地？威海要这么久的航程？鬼才信。”

“欸，森森怎么没接电话，你没联系她？你们两个不在一块吗......你怎么才来，我等了快20分钟....”露易丝话还没问完便暴躁起来，陈帆从一旁车里下来闯入了镜头。

雅雅反应过来：“对呀，森森不是在威海吗，你们两个怎么没约一起跨年？”

你抬眸瞥了我一眼，迟迟蹦出话来：“我还没来得及和她说。”

男人致死是少年说的一点也不错，这种幼稚的玩笑你依旧张口就来，我将手环在胸前，看你圆谎。

“啊？她老早就知道你要来了，怎么也不主动约你......下个路口左转。”露易丝正忙着给陈帆导航。

又一次，你将视线转向我，盯得我好不自在。

“而且她还和我说不用理你来着......”露易丝主打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

“你别...别听他胡说，我和他在一块儿呢。”我急忙伸手将手机转向我，慌张之间，不小心碰上你的手指，一丝温热触电般闪过。短短两秒，四目相对，我才发觉自己的行为多少有些不妥，匆匆将手收回。再后来，镜头里就多了一个满脸尬笑的我。

敏敏凑近一看，翻了个大白眼：“呀~~我就说怎么可能不碰面！”

“话说回来，雅雅你俩怎么约在一起？你对象他们没来吗？”我追问。

雅雅拿来香槟，盛入空杯：“他们家除夕要举办家庭晚宴，说是亲戚们齐聚一堂，走不开，所以将见面改到了大年初一。”

“看来结个婚也挺不容易，双方见个面时间都要改来改去。”露易丝说着拍了一掌身旁的陈帆，转而又满脸羡慕的望着我们，丢下一旁无辜的陈帆不顾，“还是你们两个单身狗潇洒呀。”

不知不觉，我们都进入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婚姻和恋爱的问题接踵而至，一旦跨入婚姻的殿堂，就是把余生当作了生活的赌注，要是每个人都能在一段爱情里落得圆满该多好。

朋友见面总有聊不完的话，等我从聊天的欢愉里抽离出来时，服务员早把菜品上齐。

“好了好了，我们俩要用餐了，回见吧。”再不终止话题，矛头又要指向我了。

我俩朝着手机挥手告别后你挂断了电话。

用完晚膳，距离新年第一天还有十分钟，现在正是餐厅最热闹的时候，小小的店里人山人海，大家都在等着看零点的海上烟火秀。

突然，吧台后的液晶屏亮起，上面弹出一条新年许愿活动的动画。

服务员小姐拿着麦克风来到大屏幕前：“在座的各位，屏幕上是本店的跨年许愿活动，大家可以拿出手机扫一扫左下角的二维码，参与活动发送您的新年愿望到大屏幕上，就有机会赢取新年小礼物一份哦！“

礼不礼物的无所谓，反倒这许愿这个跨年仪式挑起了我的兴致。

新年新气象，许一个愿望满足满足我的信女心。我从口袋掏出手机，隔着几桌的距离扫描屏幕，扫描的界面由于距离的问题跳闪得厉害，我想着凑近一些。我正要起身迈步，你将手机递到了我面前。

“距离太远了，扫我这吧。”你将屏幕的二维码拍下存在图册里，果然方便了不少。

我道了声谢，将手机对准你给的图片，随口问道：“我记得，你以前不太喜欢参与这种许愿活动的，怎么现在有这兴趣了？”

我低头舞弄着手机，拍了照片就是方便，一下就登陆进去了。

也许是时机正好，你在几秒的沉默后开口：“你喜欢就好了。”

我以为是我幻听，你的回答听上去容易让人误解。

“嗯？”

“你喜欢，那我乐意参与。”你盯着我的脸，一本正经的解释道。

我没听错，况且眼前的你，看上去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我呆滞在原地，脑海里反复琢磨着你的话。

经历过爱而不得伤痛的人，多少会在关键时刻触发自我保护的按键。毕竟以为的双向最终沦为自以为是的落差感实在太伤人。

你将身子往前移，神情愈加严肃：“陈森森，你是真的迟钝啊。”

“我...我怎么迟钝了？明明是你表述不清.....”我的局促在六年后，又一次曝光了。我不敢妄加读解你话语背后的用意，害怕又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我的问题。”你神情坚定，“我想说，只要是你喜欢的事情，我都愿意参与。”

“你....怎么..”我的脑袋里只剩下一团乱麻。

“因为喜欢你呀。”

“可是.....你暗恋已久的女生....”

“是你，陈森森。”

时间往往在重要的时刻流逝缓慢，直至划破长空的火光在黑夜里发出轰鸣的响声。紧接着，店内的人群朝门口涌去，原本座无虚席的小店里只留下两个对坐的身影。

同样的回答，再次听到却是在不一样的画面里。庆幸的是，再次说出这句话的人，依旧是你——如今变得稳重的林凌。

“是你，森森。”

恍惚间，我好似被拉回到六年前，当时你也是这么回答，只是语气少了一些温柔和耐心。

那是你从南京回校的第五天，我们的关系因为见面得到了升温，只不过，那时大家只是朋友。

还记得，当天忙了一早的我才坐下来休息，一打开手机，便看到了你一小时前在群里转发的视频。视频以卡通动画的形式，描绘了一朵向日葵因为在乌云的笼罩下低垂着头，正当它奄奄一息时，一颗小太阳从画面外挤了进来，它用那圆滚笨拙的身躯与乌云展开了激烈的斗争，最终太阳战胜了乌云，它那耀眼光芒在刹那间照亮画面的黑暗，向日葵向阳而生。

初看到这个视频时，我还不解你转发的用意，直至我看到了最后淡出的那条文案——感谢你，那束驱散我阴霾世界的小太阳。也许是新学期将至，学习与人际交往的压力让你感到迷茫，而我正好闯入了你那暗无天日的生活。但我不能确定，你想表达的小太阳，是不是我。

为了证实我的猜想，我便壮着胆子问：“太阳？”

许久，显示器上淡出几个字：

【是你，森森。】

在朋友们看来，这不过是一次偶发性的煽情而已。可是再后来，更多你对我的迎合，以及具有指向性的关心，使得早已萌发爱慕之心的我笃定，对你的好感早已跨越友情的界限。

于是，经历一晚的挣扎后，我鼓起勇气向你确认心意。

【林凌，你讨厌我吗？】

【你说什么？】

【那....你喜欢我吗？】

【陈森森，你是不是没脑子......】

再后来，我们因为一次误会落得不欢而散的结局，我以为，一切不过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现在你却告诉我，你一直喜欢着我。

“我，我....”即便我喜欢你的心强烈想要作出回应，可是突如其来的一切，让我没能想明白该怎么回复你。

“不着急回答。”

屋顶上空响起此起彼伏的爆鸣声，你望向窗外，随后拉开椅子，缓缓起身：“海上烟火正盛，要不....移步海滩？”

“走吧。”你的提议正中我下怀，我只想立马逃离这个密闭窄小的空间，我需要呼吸冷空气让大脑迅速平静下来。

“等等。”

我的手臂被人拉住，本来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一晃眼披在了我背上。

“你呀，还是和以前一样，大大咧咧的，海边风很大，要穿暖和了......伸手。”

我没有拒绝你的好意，任凭你帮我整理好衣服、戴上手套，随即拉起我的手向前迈去，推开那扇隔绝风雪的木门。

海上烟火盛大，每一朵烟火都绽放其独有的美。烟火转瞬即逝，只叫人珍惜其最为绚烂的瞬间....

烟火过后，只有寥寥几人不舍离去，我俩漫步在海滩上，听着浪花富有节奏的拍打。

“林凌。”

你个头比我高出许多，每每与你并肩，我都要抬头才能看清你的脸。

“嗯？”你俯身侧耳。

“你说喜欢我，是认真的吗？”

你站住了脚跟，郑重的看向我：“我很认真。”

这一刻，我心中的重重迷雾消散开来。

那晚，我们走了好久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