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二十二天前5

　　她带着他经过了几张围着人的方桌，那些人个个神色特异，夏又离能够感应到他们的身上散发而出的那种奇异气息，和碇夫一般，和前些日子不停纠缠他的那几个怪人一般，也和夏又离自己一般，他们和自己是同一类人——跳脱原本世界，见识过“日落世界”的人。

“随便坐啰。”少女牵着夏又离来到吧台前，示意他入座，跟着向那吧台调酒师低声说了些话，转入酒吧深处廊道中。

夏又离看了看那调酒师，调酒师面目平凡，看不大出年纪。他缓慢地取出一瓶瓶酒，再熟练地调制成各式各样的调酒，将它们放在吧台边缘，其他人便会上前将酒取走。

夏又离不安地回头张望，他怀中那火焰鸟早在进入死巷之前，便已熄灭化散了。他的咒术还不到家，那些墨画而出的动物或是工具都无法持续太久。

此时他坐下之后，又觉得有些冷了，毕竟他全身上下的衣裤都是湿的。

他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尴尬地抹了抹鼻子。

他发现酒吧里，有一半以上的人都将视线放在他身上，这令他感到有些不安。他只能向那些人稍稍点头，趁机打量他们的面貌。

离他不远处一张方桌围着的那几人，其中有个骨架宽大的女人，留着平头，耳朵钉着一排耳环。她极其瘦削，手指修长，双手捧着一杯酒。

那女人和夏又离对望了一眼，媚笑了笑，咧开嘴伸出那串着两只银环的舌头，舌尖向上挑了挑。

夏又离赶忙将目光瞥开，他隐约听见几声讪笑。接着他见到另一桌独自坐了个肥胖的年轻男人，年纪和夏又离相去不远，头发油腻杂乱，抓着一台掌上游乐器，摇晃按动着。自夏又离进来之后，他便吊着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夏又离，但双手却没停过，显然电玩技术相当熟练高超。

另一边还有个身形略矮，但有着一身纠结肌肉的男人，上身赤裸倚在门旁，夏又离只看得见他宽阔的肩与狰狞的背肌，以及上头密密麻麻的刺青图纹。

那矮壮男手上还拿着一只握力器，开开合合地练着手劲。

“小朋友，你新来的，是小非招呼你来的？”一个西穿笔挺、三十来岁的男人，一手捏着烟，一手端着一只高脚杯，主动来到夏又离身边坐下，和他攀谈起来。

“小非？”夏又离嗯了一声。

“就是带你进来的那个女孩子。”西装男人微微一笑，他摸摸胸前口袋，说：“刚好没有带名片在身上，这样好了，我简单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宋，是个整型医生。”

“嗯，宋医师。”夏又离礼貌地点头回答：“我姓夏。”

“哈，别这么客气，我也才加入不久，这里很有趣，对吧。”宋医师伸出手，和夏又离握了握。

“似乎的确很有趣⋯⋯”夏又离尴尬地问：“你能告诉我，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吗？”

宋医师耸了耸肩，将杯中残酒喝干，笑着说：“这里是我们的聚会所，是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闲话家常的地方，嘿嘿⋯⋯老实说，我也是新人，还是让前辈来解释比较好一点。”

宋医师这么说时，缓缓起身，向走来的小非点了点头，跟着让开，显然小非在这里的身份，算得上是宋医师口中的“前辈”了。

“嘻。”小非开心笑着，她端着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向夏又离。

夏又离接在手上，端至鼻端嗅了嗅，酒味醇烈之外还散发着一股异香。

夏又离轻轻地啜了一小口便皱起了眉头，不曾喝过酒的夏又离自然分辨不出好酒坏酒，他仅能知道这是烈酒。

小非倒是面不改色地一口喝去了大半杯。

她见到夏又离皱眉的模样，俏皮一笑，向调酒师要来一壶果汁，将自己仅剩三分之一的酒杯重新注满，将夏又离那杯烈酒要回，把自己那杯冲淡的调酒推向夏又离，说：“呐，这杯你应该可以喝了吧，再不行我也没办法啰。”

夏又离端起小非推向他的那杯调酒，在昏暗的酒红色灯光下，微微可见酒杯上那只小巧的红粉唇印，他刻意避开唇印，再次啜饮一口，经过稀释的调酒变得容易入口。

他看了小非一眼，小非也望着他，两人的动作相若，都是端着酒杯，微微啜饮，透过透明的杯身看向另一人。

“这个地方究竟⋯⋯”夏又离放下酒杯问。

“不行，我要先问！你叫什么名字？”小非打断了夏又离的话。

“我叫夏又离⋯⋯”

“好，夏又离——”小非放下酒杯时，杯已空了，小非的脸色依然那样苍白。

夏又离有些难以将她的模样和酒量结合在一起，在稍带稚气的甜美笑容映衬之下，一又三分之二杯的烈酒似乎更像是果汁或汽水。

小非见到夏又离仍然想要问些什么，便伸出手挡在他的嘴前，说：“别急啊，安迪待会儿就来了，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问他。但是你知道些什么，也要通通告诉他喔。”

“安迪？”

“安迪是这里的老板，是我们的头头。”小非望向酒吧角落那通往地下室的楼梯，笑说：“嘿，他来了。”

“嗯。”夏又离赶忙朝那方向看去，一个潇洒高大的男人慵懒地扶着楼梯把手走了上来。男人用手揉按着太阳穴，朝着小非和夏又离走来。

“安迪酒量没我好，已经醉一天了，哈。”小非向夏又离嘿嘿一笑，晃了晃手中的杯子，起身将位置让给摇摇晃晃走来、叫做安迪的男人。

安迪留着一头狂傲及肩的长发，穿着黑色紧身皮裤，上半身仅着一件敞开的褐色背心，他的左肩上有个美丽的酒红色刺青。

“你好，我叫夏又离，我之所以来这个地方⋯⋯”夏又离方才听小非说安迪是大伙儿的头头，此时也赶紧恭敬地起身向安迪自我介绍。

“嘿，干嘛这么拘谨。”安迪皱了皱眉，一把将夏又离按回座位。他随手从裤袋里摸出个橡皮筋，将杂乱的长发绑成利落马尾。

夏又离注意到安迪右手无名指上，戴着一只华美的暗红色戒指。

“把这里当自己家吧，别紧张兮兮的。”安迪伸了个懒腰，调酒师对他扬了扬手中酒瓶，他却摇摇手说：“不了，快喝挂了，给我一杯柠檬汁。”

安迪接过了调酒师递来的柠檬汁，大大喝了一口，眉头紧紧地皱成一团，发出长长“噫”的一声，那柠檬汁显然十分地酸。

夏又离见安迪的表情，似乎也感觉得到柠檬原汁的强烈酸味，他喝了口调酒。

安迪皱着眉，从胸前口袋取出了那张照片，是夏又离先前让小非取走的那张照片，照片中是一个削瘦男人背墙而立。安迪问：“你说照片里的人是你叔叔？”

“嗯。”夏又离点了点头。

安迪又喝了一口柠檬汁，这次他只是略皱了皱眉，专注看着照片，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夏又离说：“还好你带来这张照片，我几乎要忘了老周的样子了。”

“老周？”夏又离摇摇头说：“我叔叔姓夏，不姓周。”

安迪笑了笑说：“这没什么，我的本名也不是安迪，老周是他替自己取的绰号。”

“安迪大哥，你和我叔叔是朋友？”夏又离殷切地问。

“顺序颠倒啰，你应该先说你自己。”安迪拍了拍夏又离的肩，将照片推至夏又离的面前，说：“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好，是三个礼拜前⋯⋯”夏又离连连点头，跟着“啊”了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赶忙从外套内袋中，取出一本包覆着透明书套的黑皮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