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归途2

　　贺大雷看了夏又离一眼，喝了口咖啡，说：“虽然损伤不轻，但总算控制住了，我们没让鬼物跑出大楼，算是十分成功。”

“那⋯⋯有抓到他们的人吗？”夏又离怯怯地问，还补充说明：“我是说，黑摩组的人。”

“你想知道什么？”贺大雷放下咖啡杯，扠起手，盯着夏又离。

夏又离尚想解释些什么，但他的嘴巴让天希夺去了。天希没好气地说：“他想知道一个叫做小非的疯婆子的下落。”

贺大雷挥手说：“他们呐，早逃了，那些狡猾的家伙！”

“听见没，逃了。”天希哼哼地对夏又离说：“你担心什么，反正我们总有一天会找出他们，然后再好好把帐跟他们一五一十地算个清楚，到此为止，臭嘴巴还你。”

“⋯⋯”夏又离伸手取过文件细看，文件标题是“异能者和平协议书”，内容不外乎是要求签署的异能人士或是山中大魔必须尊重人类法律规范，不得随意滋事、作乱，或是破坏国家经济，例如利用异能干扰股市等等。

签署这份合约的异能人士和山中大魔，同时也享有受保护权，倘若遭到其他组织或是鬼怪攻击时，也可以向灵能者协会请求援助。

夏又离在协议书上签了名，文件中有个编号，便是他的列管纪录编号：

“2637，”他咋舌说：“这世界上有这么多异能者？”

那壮汉白了他一眼，说：“这只是江北的纪录，而且还是有列管的，加上四指那些没列管的就更多了。”

这让夏又离有些空虚，他现在知道自己并没有当时想象中那样独一无二，在这世界上，还有很多、很多和他同样身怀法术的异能者，潜伏在世界各地大大小小的城市里。

天希跟着使用夏又离的右手也签下协议，同时再用夏又离的嘴巴开口问：“贺大雷，除了这什么狗屁协议书之外，昨天你要秘书传话的那些私下协议呢？你和上头讨论好了没？”

贺大雷是江北分部的中阶主管，他摊手点头说：“没问题，只要天希小姐愿意出力对付四指黑摩组那些家伙，我们会提供你一切所需资源，和一定程度的人力来保护你们的家人。”

“很好。还有，这小子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天希这么说，伸手指指自己胸口。

“夏又离的部分，我们已经联络上他的父母了，警方和医院那边的数据也没问题了，你们随时都可以离开。记得和王小姐说一声，她会打电话通知夏又离双亲，就说他自行出院了。记住，之后别忘了和我们保持联络。”贺大雷将那两份文件放入数据柜中，向着办公室大门的方向，比出一个“慢走”的手势。

“还有⋯⋯我的狗⋯⋯”夏又离摸摸鼻子，有些心虚地问。

他听说老皮那日随着他一起落下时，身上的黑藤散开，四处逃窜。协会成员们可也花了番功夫才逮着老皮，现下老皮正被关在协会分部的囚禁室里。

“我们不能让你带走那只狗，它魔化的状况很不稳定，具有高度危险性。”贺大雷冷冷地说。

“可是⋯⋯”夏又离似乎还想争取些什么。

“他们懂许多化解戾气的法术，就让老皮暂时留在这儿吧。”天希打岔说。

夏又离点点头，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要怎么跟爸妈解释老皮的新长相，现在老皮的样貌和那衰老的玛尔济斯早已截然不同，成了一只体型比以往大上数倍，样貌可怕的异兽。

夏又离步出贺大雷的办公间，准备离去前，在那王小姐的桌上瞥见一份通缉资料，照片里的人有些熟悉。他指着那照片说：“这个人我见过他。”

“哦，那是碇夫。”王小姐淡淡地说：“他是我们同事，他叛逃加入昼之光，我们得把他找回来。”

“他⋯⋯是不是跟安迪有过节啊？”夏又离想起当日碇夫凄厉怒吼地将胸前灵能者协会的符印扒得血肉模糊的凶狠样貌。

“不好意思，夏先生，这是我们内部的事哟。”王小姐微微笑着说：“目前无可奉告，不过如果你愿意加入⋯⋯”

“等等！”天希不等夏又离回答，直接抢过夏又离的嘴巴对王小姐说：“我现在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等我离开他的身体，你再打电话叫他来面试好了！”

“好的。”王小姐微笑，将一份牛皮纸袋递给夏又离。

“喂，你不要老是突然抢我嘴巴⋯⋯”夏又离接过那牛皮纸袋，低头向天希埋怨。

............

“结伙登山，掉落山谷，受困两周，三青年获救后已自行返家⋯⋯”夏又离走向捷运车站，他看着自灵能者江北分部出来前王小姐给他的指导文件。

虽说是指导文件，其实也是寥寥数行文字，内容是一份伪造的山难受困过程，这可以让夏又离向父母解释他失踪这么多天的原因。

“掉落山谷两周还可以自行返家喔⋯⋯”夏又离对这样的理由稍有抱怨，却也想不出更好的借口，倘若要编织遭受绑架之类的刑事案件，后续处理起来可十分麻烦，警方即便和灵能者协会配合，必然也是一堆抱怨。

贺大雷和灵能者协会重视的，可是夏又离身体里的百年大魔天希，而不是那个前四指成员的侄子夏又离。

“算了，反正有医院跟警方的纪录，就当我天生神力好了⋯⋯”夏又离将那指导文件撕成碎片，扔进捷运站的废纸桶中。

他进站上车，到了尾端座位坐下，往着窗外缓缓驶动的景色，心情又郁闷起来，他低头向胸口说：“天希，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就是考试⋯⋯我回家之后，又要继续读书了。但是，我的进度落后很多，墨绘术里，嗯⋯⋯力骨可以增加体力，破山让手变粗，那有没有增进记忆力，最好是直接把答案装进脑袋里的法术？”夏又离这么问，他确实满心期待。

“你白痴吗？怎么可能会有，我老爸教我干妈墨绘术，是让她防身健体，又不是要她去考试。”天希哼哼冷笑，但她说完之后顿了顿，静了一会儿，又说：“不过我有个提议。”

“什么提议？”

“老实说，你读的那些题目我都会耶。”

“什么！”

“因为我在你的身体里，没有什么事情好做。”天希这么说：“思考你读的功课，是我平常的消遣之一。”

“也就是说⋯⋯模拟考的时候，你可以用我的手，写出正确解答？”夏又离惊讶欣喜。

“嗯，不见得完全正确，但肯定比你的分数高很多很多。”天希自信满满地说。

“你想要什么条件？你应该有条件对吧。”

“我想一想，大致上是从现在开始，你的日常作息必须排一些属于我的专属时间。”

“什么意思？”

“我也有我想看的电视节目，有我想听的音乐，有我想吃的东西，还有我不喜欢你做的事，例如⋯⋯”天希认真想着。

“啊，你不用一一列出，我大概知道你会说哪些事。”夏又离打断了天希的话。

“如果你突然心血来潮想打手枪的话，记得喊一声，不要突然脱裤子，我念咒入睡也要时间。”天希还是说了。她在夏又离体内十年，所见所闻便都是一个年轻男孩所能够接触到的事物，讲起话来所用词汇便也和个男孩子般直接。

“⋯⋯好。”夏又离白着眼看着车窗，列车通过隧道，外头黯淡，那车窗便成了镜子一般，夏又离看着自己的脸，突然问：“你现在也看得见我吗？”

“看得见啊。”

“可以让我看看你的样子吗？”

“这有点困难⋯⋯我没有肉身，魔体也还没长好，就连我自己都快忘了自己的长相了。我在镜子里，也只能看见你。以前在山上当狐狸，当然不会介意自己长相。你得进入梦里，才见得到我的样子。”

“梦？好吧，还有好几站，打个盹应该没差吧⋯⋯”夏又离想了想，看着窗外流光景色，便闭起眼睛。

“你真的想看啊？”天希问。

“对啊。”夏又离应答，他却感到自己的左手动了动，他惊讶说：“你干嘛用我的手？”

“结界。”天希说：“因为你接下来的动作会有点怪，别吓着别人。”

夏又离尚不明白天希的意思，他只感到四周像是凝结了般，乘客们的动作都变得迟缓许多，且同时，所有声音全消失了。

由于极度宁静，因此他能够清楚听见一些细微的声响，例如挪动身子的声音——嘶嘶，或是磨牙的声音——喀喀。

又或是他心跳的声音——怦怦、怦怦。

接着天希用他的手，画了个咒，他正想开口问些什么，便见到在他面前的腾空之处，蹦出两个捧着酒瓶的小猴子，他唉呀一声，知道天希要让他入睡的方法了。

他有些迟疑，但他两只手自己动了起来，一手扳着他脑袋，一手掐着他下巴，将他的嘴向上扳开。两只小泼猴便这么将醉鬼酒，灌入他的口中。

咕噜——咕噜——他听见自己响亮的喝酒声。夏又离瞬间晕了晕，但旋即又清醒，他抬头见到车窗外头的景色和先前大不相同，并非是户外景色，而是一条漆黑深长的隧道，他知道自己已经进入梦乡。

他听见天希的声音：“你看见了吗？”

“看见什么？”夏又离反问。

“你正作着梦，我待会现出原形，你就能够看见我了，但我还是看不见自己，因为我现在用你的身体对着窗户照镜，看见的还是你的样子，所以你看过之后，要告诉我，我长什么样子。”天希对陷入梦境的夏又离解释着。

“喔！”夏又离点点头，他转向车窗，将那窗户当成镜子一般，在这梦中同样是一种仿佛天地冻结般的寂静，他仍然能够听见那些细微的小声响，例如挪身声、磨牙声，和心跳声，怦怦——

他清了清喉咙说：“可以变了⋯⋯呵，很好奇耶！”

“好。”车厢结界中的天希，闭上眼睛，呢喃祷念。她有十年的时间都被封印在夏又离的身体里，她连自己的样子几乎都忘记了，但她倒是还记得变身咒语。她将那段咒语祷念三次，这才睁开眼睛，问：“看见了吗？”

“⋯⋯看见了。”

天希有些期待地问：“我是什么样子？”

“鼻子尖尖的，耳朵很长⋯⋯喂！我想看的是人的样子，不是狐狸的样子，每一只狐狸看起来都一样啊！”夏又离在梦中抗议。

“我得想想化人的咒语，过去一百年，我很少变成人的样子，只有在练习墨绘时，人的手比较方便画咒⋯⋯”天希想了想，闭起眼睛，呢喃祷念，同样覆诵三次。

“啊！我看见了！”

怦怦——怦怦——

“是吗？是什么样子？”

“嗯⋯⋯”

怦怦——磅磅磅——

“嗯，不错，嗯嗯⋯⋯”

“嗯什么，还不错到底是怎样？”

怦磅怦怦磅怦磅磅磅怦怦磅磅咚咚磅磅咚咚咚——

“啊？”夏又离猛地睁开眼睛，结界也悄悄地解开了，映入夏又离眼帘的，是那熟悉的窗外景色。

列车上吵杂依旧，几个小孩在斜对面座位鬼吼鬼叫，前方几个年轻女生大声交谈，然而即便是如此，他仍能听见自己怦怦不停的心跳声。

夏又离望窗外天际晴空流云，觉得返家后的日子，应该会比之前暖和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