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十年一梦9

　　千雪想要纵身再跃，但她的身子逐渐沉重，更多毒蛇从她的腿上伤口涌出。本来这等程度的毒咒尚不足以制住这有数百年道行的狐魔。

但不知怎地，她觉得心痛如绞，她无法静心来施展最简单的治愈咒术，且在这当下也没有这种空闲让她这么做。她望着那给山魔提在手上的小狐狸，本来摇摇欲坠的身子又突地暴冲到半空，六条黑尾挥扫旋动。

“别让狐魔逃了，大家上！”强爷连连退着，尽管他是这群人的头头，但论起厮杀，自然也不可能是一只三百年大魔的对手，即使这大魔身体和心都剧痛着。

五、六只山魔团团围来，四指的术士们紧跟在后，一个个摆出了施法架势，一些稀奇古怪的道具纷纷出笼。

千雪痛苦哀嚎，那些毒蛇不停从她腿上创处钻出，勒绕、噬咬着她全身。

夏士杰重新摆出架势，再度出墨画咒，招出两只巴掌大的镇魄犬；

他一手拎着一只镇魄犬，对向一只冲来的山魔，只听两只镇魄犬吼了三声，仿佛发出数圈无形波动，轰隆隆地打在那山魔身上。

但那山魔也只是后退半步，随即又冲来，他扬起巨爪朝夏士杰甩去。

黑影袭来，一把轰开那挥打夏士杰的山魔，千雪拦在夏士杰身前，凶怒尖嚎，黑色爪子弥漫黑烟。

山魔们嘶嚎着冲涌上去，有的张口喷火、有的挥拳乱打、有的不停挥甩身上一些稀奇古怪的尖刺，在他们身后指挥的四指术士们也偶尔放出符法助阵。

千雪出墨画咒，她的背上突现一副巨大骨架——“力骨”，一方面得以支撑她逐渐无力的身躯，另一方面使她的动作更加狂暴，在力骨的作用之下，她将一只只粗壮的山魔打得东倒西歪。

“别急，稳住，大狐魔中了蛇蛊，时间一久，必败无疑！”强爷大喊。

千雪一爪抓进揪着小狐狸的山魔腹中，那山魔剧痛之下，松开了抓着小狐狸的手，小狐狸这才落下了地，但仍然动弹不得——小狐狸的身上给下了十来道禁锢法术，仅能睁着眼睛、看着四周乱战。

那些修练已久的魔，每个都有独门恶法，那山魔不高也不壮，但被千雪刺去的圆凸肚子却突然变成了岩石，无论千雪怎么拉扯，也无法将手抽出。

千雪暴喝一声，将那山魔整个身体甩起，当成榔头使用，轰隆隆地砸倒另一只大魔。

夏士杰闪过了几个术士放的咒，也回敬了一记“小火”，但却觉得全身虚脱无力，他的魄质自然比不上百年大魔，无法像小狐狸或是千雪那样一下子放出几十记墨绘法术。他只能在地上滚了两圈，抱起僵在地上的小狐狸。

这是夏又离在这场梦里，第一次这么近地看着叔叔，但他同时见到叔叔背后那飞来的一片红符，是一个术士趁机放的。

黑影袭来，是千雪用硕大的兽身挡下了这些符咒，那些符咒锐利如刃，斩断力骨几根骨头，嵌在千雪的黑毛背上。

此时千雪大半边身子都已经缠满了毒蛇，背上刺着的红符突地燃烧出火，毒蛇碰着了火，激烈扭动着。

千雪仰着脖子发出一阵阵的哭嚎，她回身打退了几只山魔，跟着再转向夏士杰和小狐狸时，毒蛇已经爬上了她的半边脸。

夏又离感受得到此时小狐狸心中那阵椎心痛楚。

“老周，天希拜托你了”千雪这么说的同时，又画出两道墨绘符箓，飞出光阵的是一对亮白羽翅，和一条褐黄藤蔓——那藤蔓像是粗糙的蛇，迅速捆绑住夏士杰和小狐狸的身子，另一端则同时缠绕上双翅相连的怪异骨骼。

夏士杰尚未反应过来时，他整个人已经离地好几公尺了，那羽翅仿佛懂得千雪的心念，倏地飞得又高又远。

“想逃！”强爷吼着，但他坐下那大鸟魔已给千雪咬成重伤，虽还未死，但也无力飞天追赶。

夏又离见到那山林离他越来越远，几乎横越了大半个江北，坠落在一处不知名乡镇的田野里。

夏又离能见到的视野又开始模糊，影像明灭飘移，他觉得身上奇痒无比，他听见叔叔一声声叫唤：“天希、天希！”

夏又离这才知道，小狐狸的名字叫做“天希”。

“糟糕，这是蛊鬼的噬魂虫！”夏士杰惊叫着，他将一只在天希皮毛上钻爬的怪虫用手指捏死，但同时他又发现天希的毛皮里还有数只同样的虫，那些虫一化二、二化四，越生越多，在天希的身上胡乱钻爬，纷纷要往天希的口鼻里钻。天希开始呛咳着，显然已经咽下了几只噬魂虫。

画面开始游晃跳动，天色时明时暗，像是过了两天或三天，来到极深的夜里，夏又离见到熟悉的建筑，是他家。

他见到叔叔的手颤抖着按下了门铃，好半晌后，出来开门的，正是十年前的自己。夏又离透过天希恍惚的视线，看见了那个张大了嘴巴，呆望着叔叔的自己。

画面再度闪动，场景转到夏又离的卧房，此时那孩童时期的夏又离，躺在床上，半睁着眼睛，偷偷望着叔叔。

夏士杰背着身子，在房中来回踱步，这晚他答应要和夏又离说一整晚的故事，但他一个字也没说出来，他似乎在烦恼着什么，在夏又离的书桌上，还趴着一只负伤的小狐魔。

在那天山林恶战里，天希中了四指术士们施放的十数道毒咒，身子受到重创，倘若没有四指里道行更高的术士解咒，或如同千雪那般数百年大魔帮忙救治，那些毒咒便会慢慢地将天希啃噬殆尽。

其中最棘手的就是那噬魂虫，这是一种专门对魔法术，那些咒虫会寄附在魔体当中，以宿主的魂魄为食，宿主最终将被吸食剩下一副腐败的空壳。

“小离，你几岁了？”夏士杰突然转头这么问。

“九岁！”夏又离举手回答，他怯怯地问：“士杰哥，你不是要讲故事给我听吗？”

借着天希双眼看着自己和叔叔对话的夏又离，对当晚发生的事早已不复记忆，此时用别人的视角看自己和叔叔交谈，可十分新鲜。

“是啊”夏士杰笑了笑，来到夏又离床边，拍了拍他的头，伸指按小夏又离的额头上，口中呢喃念出一串古怪的音节。

“啊？”小夏又离睁开眼睛，像是想要听清楚叔叔对他说的话。

“嗯，你先别急，让士杰哥祷告，等我祷告完，就和你说故事，是一个你一定爱听的故事。”夏士杰编了个荒谬的说词，说服小夏又离再度闭上眼睛。

他继续喃念起那些奇异音节，那是一种迷魂咒语，一分钟不到，小夏又离便已沉沉睡着了，他并未听到叔叔讲给他的故事。

但这时的夏又离同时却有另一番醒悟，尽管这过程怪诞曲折，但叔叔确然让他知道了一段神奇的故事。

他静静看着夏士杰念完咒语，比手划脚地作了些古怪仪式，还用奇特的朱红毛笔在幼时自己的额头和胸口画了许多怪异符咒，跟着才转身来到书桌前，抱起天希。

夏士杰将这虚弱的小狐狸放在夏又离身旁，小狐狸身上尚有好多道禁锢法术，夏士杰无法全数解除，因此天希这两三天，一直无法动弹。

夏士杰在天希的狐狸脑袋上，画了同样的图腾符箓，且开始再度吟喃念起咒语。

夏又离所见影像再次虚幻跳动着，跟着，他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也终于知道在那大雨的深夜，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