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十年一梦2

　　“被我爸没收了啦！”夏又离每一天都不停地重复这一句话，拒绝一个又一个的家伙。

当廖晓芬本人红着眼眶，要他交出杂志时，他也只能唯唯诺诺地，再一次地说：“嗯⋯⋯都被我爸⋯⋯没收了耶⋯⋯”

“你⋯⋯你为什么要跟色情问买我的杂志？”廖晓芬羞恼气愤地问，她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在同学们的宣传之下，就连她自己都将那系列杂志、将那个女星当成是自己的分身了。

因为我不想让其他人看里面那个你——夏又离并没有讲出这句话，他应该讲的，但他却说：“因为我觉得她很漂亮⋯⋯”

“你好变态！”廖晓芬转头哭奔离去时，落下的眼泪飘甩在夏又离脚边，是夏又离直到现在也忘不了的那一瞬间。

多么青涩的过往回忆啊——

在这不知从哪儿发出的酸楚刺激之下，夏又离意识到自己原来正作着梦，梦里的情境都是过去真实发生过的点点滴滴。

此时，他能够感觉到自己左手那根钉魂针仍然贯穿在他的手上，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双腿贴在草席上，他能感到自己胸口的起伏，他甚至知道自己在黑摩组基地的其中一间房里头睡着。

但他却睁不开眼睛，在他眼前仍然闪动着一幕又一幕的画面，全是他的过往回忆。

有他第一次站在镜子前刮胡子的模样，有他盲肠炎入院急诊所见到的一切，有他被老师或爸妈斥责时的情景，有某些令他印象深刻的电影画面，或是某些节日的丰盛晚餐等等⋯⋯

然而紧接而来的这一幕，却是他印象深刻、却又陌生的矛盾场面。

地点是前些天那条死巷子，而眼前那居高临下、面露惊恐地望着自己的人则是碇夫。

夏又离觉得这画面视角相当奇怪，两人的视线高度竟相差这么多，碇夫明明直挺挺站着，却低头看着他——他随即想起当时的自己，已经让碇夫打瘫在地上，这是他趴着仰头看向碇夫的一幕。

他当然不喜欢这丢脸回忆，但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他却完全没有印象。他见到本来紧贴地面的视线鬼魅般地窜高，到了常人视线位置，是他站起来了，但他并不记得那时自己曾站起来过——这不是他的记忆！

是他身体里那家伙的记忆。

碇夫摆出认真应战的架势，夏又离透过梦境，见到当时的自己速度奇快，双手不停动着——在画咒，一只又一只爆炸兔子狂涌而出，一只又一只火焰鸟在天空飞舞，那些爆炸兔子和火焰鸟训练有素地朝着碇夫猛攻；

跟着是镇魄犬，此时夏又离所见到的镇魄犬，和自己变出来的镇魄犬可不相同。

梦境中的镇魄犬被他捧在手上，夏又离感到自己双手出力向前推，那镇魄犬便吼地一声，吼出一圈波动，轰向碇夫。

迷蒙影像里的碇夫速度飞快，已经超出了夏又离过往常识，甚至比昨日山郊一战所见的鸦片、小非等身手还要更加利落敏捷。

他捏着三张符，横地一挥，那三张符燃烧炸出一道青蓝火焰，像是一条软鞭，他挥甩着那青蓝火焰，将逼近他身边的小火鸟、爆炸兔子全轰击爆碎。

但夏又离这头发出的墨绘犹如无尽大浪，十五只爆炸兔子、十只小火鸟给击碎了，紧接着便是二十只爆炸兔子加上十五只小火鸟群冲而去。

碇夫手上那道青蓝火焰却渐渐黯淡，他身上的符箓也差不多用尽了，他的魄质快速消耗着，灵巧的动作渐渐迟缓。

最后，他只能在被逼到角落时，奋力抬起他的双臂，硬生生地挡下一只爆炸兔子的突撞。

﹁轰——﹂碇夫给震上半空，摔出结界，撞翻一排机车，吐了好几口血，这才痛苦挣扎地掉头逃走。

而夏又离的视野又开始摇晃，地面飞升贴近，最后是一片漆黑。

更之后的记忆，夏又离是知道的，当时他浑身湿冷地捧着墨绘术变出的火焰小鸟赶往地下酒吧⋯⋯

............

夏又离张开了眼睛，他觉得窗外阳光刺眼，想要挣扎坐起时，突然感到左手一阵剧痛。

原来是他无意间用左手撑身，压着了那钉魂针，并扯动了伤口，他痛得满额大汗。

蛆药的效力想来已经消退，左手纱布湿濡一片，渗出血和脓。

他挣扎站起，除了左手仍然疼痛之外，他觉得口干舌燥，头也有些晕眩，像是病了一般。

接着，他到浴厕刷牙盥洗，总觉得除了身体上的不适之外，精神上也有些不自在，是哪里不自在呢？

他想起来了，他没有见到小非。

这几天他每天一睁开眼睛，看见的便是唤他起床的小非，他会大大地伸着懒腰打哈欠，然后就会听见小非脆响的笑声，取笑他刚睡醒的脸。

然后，小非会在餐厅陪他吃完属于他的那份早餐，告诉他一些关于四指或是灵能者协会之间的恩怨纠葛，或是一些不可不注意的常识。

在那个时候，小非手中通常都会端着一只水晶高脚杯，摇晃着里头的红酒或是白酒，就像宋医师说的，小非从来没醉过。

夏又离一度怀疑她杯中的美艳液体并不是酒，只是一般的葡萄汁罢了。

某次，当他向小非提出这个想法时，小非便将那水晶杯移到他面前，似笑非笑地说：“你喝一口就知道啦。”

夏又离当时轻轻啜了一口，那一次他没有避开杯口上那小片酒红印子。

当时，一小股醇美紫红滑过他的口和舌，慢慢顺着喉流下，那确实是十分美味的红酒。

只一小口，就让他满脸通红了。

不过，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满脸通红，并非来自那香醇红酒，而是来自杯口那个红印。

只一口酒的时间，在那当下无限延伸，他希望那时刻永远停止。

那天，他对小非讲了很多话，包括他的生活点滴，包括他的父亲和母亲。

但是，今天小非却没如往常一般唤他起床，所以他才感到有些不自在。

他盥洗之后，来到餐桌附近，仍然没有见到小非。

他到处晃了晃，蕃茄还待在房间中痛苦哀嚎，宋医师则脸色苍白地坐在客厅沙发上，专注凝神地看着自己左手无名指上那只翠绿玉戒，他的右手紧紧掐着戴着戒指的左手。

夏又离昨晚让小非扶下楼后，并未见到血祭的后半段。

那后半段便是蕃茄和宋医师将他们各自的断指放入了两具惨死俘虏的口中，开始施法仪式，两个灵能者协会成员的魂魄便这样被封印在两根无名指中；

封魂仪式结束，蕃茄和宋医师再将断指用另一种奇异法术接回手上。

在接下来的漫长日子里，他们必须用意志力和一道一道的法术，来对抗断指处发出的可怕疼痛，和断指里那怨魂的日夜嚎哭怒吼。

他们得学会那些特殊的封魂方式，来压制无名指中那股愤恨的强大力量。

在断指剧痛的煎熬下，一向风度翩翩的宋医师，此时也难得地摆出一张铁青垮脸，没像以往那般热情地和夏又离闲话家常。

夏又离独自用过早餐，仍等不着小非带他上楼喂食老皮，他决定独自上楼。

十一楼有两条路能够通往楼上，一条便是大门外的公用楼梯和电梯，另一条通道则在第五户餐厅天花板处，那儿有个人力凿穿的洞口，有条铁梯连接上下楼层，那是黑摩组基地里的人工信道。

夏又离还不是黑摩组正式的成员，没有铁门钥匙，只好利用这条通道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