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二十二天前12

　　夏又离随地捡拾身旁的石头往河中扔，天色渐渐昏暗，飘起了细雨，夏又离也让河边的蚊子咬得一身肿包。

他回头，注意到原本那五只小巴戈都消失了，想来是法力耗尽了。

他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沙土，准备返家了。

嘘嘶——呼嘶——

他听见了奇怪的水声，回头，却没见到什么。

只是天色暗了些，河岸四周大楼亮起了灯，在河面上反映出一些波光，他往下桥的阶梯走去。

沙嘶——唰嘶——

突如其来的水声更大，像是有什么东西自水中升起。

夏又离回头，河面依旧宁静，但多了个东西。

多了个人。

女人。

女人湿淋淋的，双臂低垂，长发和破烂的上衣沾黏成一块儿。

夏又离在短暂的茫然中，还以为这女人是他方才扔进河中的猴子、鸡之类变出来的怪东西。

但很快地，他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凶气，他对这气息并不陌生，他昨晚才碰过——鬼气，河中的女人是个鬼。

下一刻，女鬼双臂向前，倏地来到夏又离身前，猛然抬起头，双眼是两个深邃黑洞，脸皮浮肿破烂，像是被什么啃噬过，她是个水鬼。

“哇——”夏又离骇然尖叫，和昨夜那流浪汉的游魂相较之下，眼前这女鬼的可怕程度明显地高出太多了。

夏又离连连后退，转身要逃，但他的头发让后头的水鬼一把揪住，在他觉得重心不稳几乎要跌倒的同时，那女鬼已经猛烈地向后往河的方向后退。

“啊——”夏又离觉得头皮一阵剧痛，跟着他感到自己腾空了半秒，重重落在地上，然后是激烈的拖行。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夏又离耳边不停回荡那女鬼呢喃的声响，他用力撑住身子，但揪住他后领和头发的力道实在太大，让他觉得自己不是要被拖进河里，就是头皮给揪掉一块。

“『凶爪』、『凶爪』⋯⋯”夏又离双手摸到了泥泞湿土，和冰凉河水，他已经被拖进岸边了。

同时，他的左手已经渗出墨来，他奋力挣扎想要画咒，但一阵咆哮，那撕心裂肺的尖嚎吓得他脑袋一片空白。

他感到双肩剧痛，是女鬼放开他的头发和后领，转而用两只森白厉手，掐住了他的双肩。

“哗啦！”夏又离给拖入了河里。

一片黑暗——这是夏又离整个身子给压入河中的第一个反应，跟着才是河水的冰冷。

他弯曲着脚，他几乎就在岸边，水并不深，但他无法起身，他的双肩给重重压着，夏又离双手乱挥，跟着他总算记得自己要画咒了。

“凶爪、凶爪⋯⋯”他心里记着那凶狠的猴子，但他却不是画下凶爪的符箓，他只练过两次凶爪，此时，那稍嫌复杂的符箓图样却怎么也拼凑不出来。

“倏！”漆黑的河水里闪现出红亮符光。

夏又离感到自己双肩一松，他的上半身因而能够探出水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跟着是没命地向岸上奔逃。

夏又离狂奔，耳边还隐约听见了狗吠声，是那小巴戈，夏又离在水中画下的是“镇魄”。

这是他练习过最多次的墨绘术，符箓和咒语也较简单，因此得以在情急之下施展而出。

“巴戈术⋯⋯不⋯⋯不对，是镇魄⋯⋯咳咳⋯⋯”夏又离猛烈呛咳着，他见到那水鬼激烈窜出水面，双手焦黑，水下已无动静，想来小巴戈被女鬼给解决了。

“哇！”夏又离的双目和女鬼对上，感到一阵冰寒死寂。同时，他见到自头顶向对岸延伸的长桥，落下一个一个人影，噗通噗通，人影又从水面升起。

全是水鬼。

女水鬼再度伸出双手，向夏又离窜来。

“巴戈！”夏又离在那女水鬼窜来之前，便已画好了符箓，弹指，符光闪耀，小巴戈又跳了出来，开始狂吠。

只见小巴戈不停张吼的小嘴，吼出一圈一圈的红光，将女水鬼震得不住后退——女水鬼向左，小巴戈便朝左吼，女水鬼向右，小巴戈便往右吼，像是炮台一般。

“加油！加油！”夏又离惊慌坐倒，又使出一次镇魄，于是多了一只小巴戈。两只巴戈犬加在一起，便能吼出两倍的红圈圈。

女水鬼这下子无法逼近了，反倒不住往河里退，两只小巴戈则一步一步向前逼去。

此刻，方才跳下河的数只水鬼，通通往岸上逼来；同时，水底下也站起数只水鬼，同样往夏又离的方向逼来。

“呃！”夏又离喘着气，抹抹脸上水滴，后退几步。他接着凝神念起出墨咒，左手上的黑墨不停滴落下地，他用手指沾了墨，开始不停地画着。

一只、两只、三只，四只、五只、六只⋯⋯一只又一只的小巴戈自夏又离周身的符箓光圈中跃出落地，甫落地便是一阵狂吠；

夏又离仍不停念咒，不停画符。

他发现有只吉娃娃掺杂在巴戈犬当中，跟着又发现一只博美，他不明白这些镇魄犬的品种差异，也没那闲工夫去多想，他只是不停重复喃念同一段咒语音节，比划着重复的符箓手势。

越来越多巴掌大小的小狗落地，将夏又离围得滴水不漏，它们发出激昂的叫声，吼出一圈一圈的红光，将逼来的水鬼全给震回了河里。

“镇魄⋯⋯”夏又离低头看着脚下拥挤的巴戈犬中，偶尔夹杂着其他品种的小狗，狗儿们身上都散发着微微红光，像是一队军队一样地守护着他，他心中的恐惧感顿时减去大半。

夏又离得意洋洋地在河边扠着腰，左右张望，大声说：“还有没有，一起上啊。”他这么说时，还又多弄出几只小巴戈，增添己方军势。

但他浑身湿透，可等不了太久。

夏又离回到街上时，那少少的豪气一下子又失去影踪了，他让河岸蚊子叮得满头是包，衣裤脏湿、狼狈不堪。

而且，他的机车竟然消失了。

“啊！我的车呢？”夏又离来到本来停放机车的街边，怎么也找不着他的机车，一连问了几间路旁商家也毫无下落。

“不会是被偷了吧⋯⋯”夏又离颓丧地朝自家的方向走，他知道这可得走上好一大段路。

虽然皮夹和日记本都还在手中的提袋里，但他这副模样，可也没脸搭公交车，更别说坐出租车了。

他茫然地走着，一面画咒，沿路不时丢下几只巴戈，反正也没人看得见。

夏又离自己倒是见到不少四处游离的鬼魂，这也是他不停画咒的原因。

他经过河边一场惊吓后，对眼前所见到那些飘浮在空中、斜立在路中、蹲屈在墙角的鬼感到有些忌讳。

但这些鬼并没有河岸那些水鬼凶狠，路上的鬼大都安静地游荡，有些则三五群聚不知在闲聊些什么。

他们见到夏又离经过，便都停下聊天，默默看着夏又离经过，偶尔夏又离刚好扔出一只小巴戈时，那些鬼也会让小巴戈的吼叫吓得四处逃窜。

“傻瓜，不要一直丢狗啦！”

不知从何而来的一句话，让夏又离呆了一呆，停下脚步，望着身边来来去去的路人，却找不着那声音的来源。

夏又离对那声音有种奇异的熟悉感，像是认识了很久的老朋友，但却又分不清年岁、分不清男女，甚至不像是人的说话声音，更像是一种动物叫声，像是从他心中发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