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新朋友和老朋友

　　放学高峰期已经过了，这会儿校道上的人并不多。叶宣戴上耳机边听歌边走路，忽然感觉到自己的书包带子被人拽了一下。他回头看，身后是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关东煮的辛禾。

叶宣摘下耳机，听见她说：“叫了你好几声都没反应，我猜你肯定是戴着耳机听歌了。”他点点头。

辛禾把杯子往他眼前递，“饿不饿？吃一点？这家关东煮味道不错，我百吃不厌。”

他摇摇头。

“不饿？这么瘦多吃点啦。”辛禾说完就迅速往他嘴里塞了一串丸子。

叶宣猝不及防，差点被烫到，只好伸手拿下来，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不是很烫的，吹一吹就好了。放心，我刚买回来还没来得及吃，干净的！”辛禾冲他笑。

他就慢慢咬了一口手里的丸子。

“这是香菇贡丸，味道不错吧？是老板自己亲手做的哦，不是那种速冻食品，所以很好吃！”

他点点头。

于是她又笑，“刚才看你一个人孤零零走在路上，还以为你又不开心了。现在好啦，有我在，你没空不开心。”

有的人认识好几年也未必能成为朋友，有的人交谈过几次就觉得可以坦诚相待，辛禾对他来说，大概就是这样子的朋友吧。于是他也笑了一下，点点头。

辛禾看着他笑，说：“下次你跟我一起去买吧，真的很好吃对吧？”

叶宣点头。

“好，明天见！”女生宿舍和男生宿舍是反方向，眼看就到关门时间了，辛禾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端着一杯半热的关东煮转身就跑。

叶宣张了张嘴，想提醒她慢点跑小心关东煮洒出来，但结果是，他没能成功发出声音——花里突然去世以后，他就患了心因性失语症，一开始确实是他下意识地不想说话，不想跟周围人交流，后来就真的成了说不出来话了。

他看着辛禾越跑越远的背影，颓然地沉下肩膀，转身往男生宿舍的方向走去。

第二天是周五，今天的早读课轮到读英语了，照例是英语课代表刘夏站上讲台带着大家一起读。

早读课对叶宣来说是形同虚设，因为他根本开不了口。但他也没有因此就偷懒不看书了，而是翻开单词表，无声地跟着诵读。

辛禾原本自己读得好好的，余光里看见叶宣看单词表看得认真，心里好奇，问：“你在跟我们一起读吗？”

叶宣点点头。

“那你可以试着张嘴。就算现在你还发不出声音，至少让你的嘴巴习惯张开。”辛禾认真说道。

叶宣抿了抿嘴，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辛禾又说：“那我不看你，你自己先试一试。”然后她就真的盯着自己的英语课本读单词，没有再偷看他了。

叶宣轻轻叹了口气，试着张了张嘴。现在大家读到的单词是perfect，他上嘴唇碰到下嘴唇，做出p的发音嘴型。耳边没有听到任何属于自己口腔里发出的声音，但是他真的无声地把这个perfect单词读了两遍。然后他跟着读“pretend”，读“probably”，没有人在看他，只有他自己在一次又一次的尝试。

辛禾说不看他就不看他，可是两只耳朵却竖起来捕捉身旁的动静。直到早读课下课铃声响起，她也没有听到任何来自身侧的陌生的声音。

叶宣把英语课本合上，趴在桌子上，把脸藏进臂弯里。

他很少做出这样的姿势，于是辛禾有些担心，轻轻戳了下他的胳膊，问：“你怎么了？没关系的，多试几次就好了嘛。反正我又不会笑话你。”

叶宣趴着摇了摇头。

“那你是累了吗？”怕惹来同学注意，于是辛禾也面朝他趴在桌子上，轻声问，“要不等下大课间我请你喝饮料？你喜欢喝什么？”

叶宣终于侧过脸看她，再次摇了摇头。

辛禾有些无奈，“好吧。我给你提那个建议不是要你不开心的呀，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宋医生以前也是这么劝我的。”

叶宣坐起来，拿起笔开始在草稿纸上写：“不是因为你，别担心。”

辛禾有些疑惑，“那是为什么？”

“我想起以前她是如何逼我背单词的了。”

辛禾想了想，没说什么安慰的话，而是说：“忘不掉的人就不忘了，但是人总得向前看。因为人长着两只眼睛，就是要向前看的呀！”

“这话又是宋医生说的？”

辛禾挠了挠头，说：“不是宋医生说的，是我妹说的。”

叶宣看着辛禾，有那么几秒的时间整个人完全呆住了。

于是辛禾问他：“我说错什么了吗？”

叶宣摇头。

辛禾看了他几眼，又问：“明天苏锦绣的生日会你去吗？”

叶宣依旧摇头，在纸上写字问她：“你要去吗？”

“本来是不想去的。”辛禾啧了一声，说，“但是石意那家伙肯定会去，我得过去看着他。等中午生日会散了我就顺便接瑶瑶回家，她上画画课的地方刚好就在附近。”

叶宣想起那个用着花里那双眼睛的小女孩，想起那句不符合她年龄的话。如果……他心念一动，动笔写道：“那我也去吧。”

“你不是不喜欢苏锦绣吗？去她生日会干吗？白惹一身骚。”

“看着你们。”他这样写道。

辛禾笑了一下，“那随便你吧。你知道她家在哪儿吗？”

“……”他真不知道。

辛禾又笑，说：“我们明天上午十点在太阳广场见吧，参加生日会总得带礼物过去。”

叶宣点头。

周六上午九点五十分，阳光明媚，太阳广场果然很晒。叶宣走到广场另一侧的商场门口等着辛禾，她刚刚发消息说公交车堵在路上了，要晚点才能到。

广场靠近马路那一侧种了一排小叶榄仁树，枝叶繁茂，郁郁葱葱。

他就是在这一刻想起了从前那段无关紧要的对话。

“小叶榄仁树的叶子可真好看，画都画不了这么匀称。”

“什么树？”

“小叶榄仁树，橄榄的榄，仁慈的仁。它的花语是静静的美。”

“哦。看着是挺好看的。”

手机嘀嘀响了几声，叶宣回过神来去看，是辛禾发来的，“我还要两个站到，你在商场大门口等吗？石意快到了，我让他先去找你。”

“好。”他回复完了，安安静静地站在商场门边。

不一会儿，他果然看见石意背着书包跑过来。

石意换了新衣服，是一件黑色的T恤，上面印着一个巨大的笑脸。他的头发也精心打理过，一路跑过来居然没有乱。他停下来还有点喘，问叶宣：“等很久了吗？”

叶宣摇头。

“我们进去找个地方坐着等吧，外面太热了。”石意建议道。

叶宣没有意见，跟着他进商场里面了。

里面冷气开得很足，十分凉快。石意轻车熟路带着叶宣到了一家麦当劳，给辛禾发语音说在商场的麦当劳等她，然后问叶宣，“想喝什么？我去买。”

叶宣正想拒绝，忽然听见有人喊他。

“叶宣？”

他转身去看，只见陆雪一手拿一个冰淇淋，惊讶地看着自己和石意。

石意问他：“你以前的同学？”

叶宣抿唇点点头，朝她走过去。

陆雪顺手递给他一个冰淇淋，说：“我在这里闲逛，没想到能碰到你。那边那个是你现在的同学吗？”

叶宣点点头，接过了冰淇淋，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陆雪就笑，“放心吃吧，反正是买一送一。”

叶宣点了一下头，张嘴舔了一口冰淇淋，甜甜的，凉凉的。

“你们是有事吗？我看他一直看这边，你回去吧，我走啦，下次再见！”陆雪一向心直口快，也没有刻意要一直跟他聊天。

他第三次点头，目送她推门走出去，才走回石意那边。

石意见他吃冰淇淋，还觉得新鲜，“你居然也吃冰淇淋哎。我刚刚也点了，第二份半价，等下给辛禾好了。”

叶宣也不知道该怎么答，只好点了一下头。其实他想问“不是买一送一吗？为什么你是第二份半价？”但又觉得这问题有点傻，也不重要，就懒得打字去问了。然后他就看着石意跑去柜台拿他的两份冰淇淋了。

麦当劳在商场里面，只有一侧是透明玻璃墙，石意刚才选的是靠窗的位置，对着广场西侧，能看到不远处的公交站和行道树。

叶宣就是在这一刻看到陆雪的。她左手拿着一束花，目测是白玫瑰，右手还拿着一个冰淇淋，一路边走边吃，像小孩子一样，看起来有些雀跃。

这么短的时间，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得来的花。叶宣正纳闷，下一秒就看到了从后面跑上去与她并肩前行的宋齐。

叶宣眨了眨眼睛，有些惊讶。因为他看见宋齐不仅追上了陆雪和她肩并肩，甚至极其自然地揽过她的肩膀，两人以一个非常亲密的姿势继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