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劝解

　　金属摩擦声在焦土上回响，雷纳德拆解着审判巨像的关节，齿轮咬合处迸发的火花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映得忽明忽暗，那些植入面部的神术符文正随着能量流动明灭。

“短时间内他们应该不会再进攻了。”雷纳德看着退去的咏唱者，将拆解的齿轮抛给沃恩准备回头安装在自己身上。

“还是艾莉森可靠啊。”沃恩在精灵的帮助下把自己的下颌缝补回去，针尾的银线在他青灰色的皮肤上穿梭如蛛网，不由得发出感慨。

“下次该让雷纳德站前排...”巨魔忽然咧嘴露出尖牙，“不过谁让巨魔的再生能力总让人误会我们是优质肉盾呢？”

粗粝的笑声戛然而止，他嗅了嗅空气：“等等，你拆的是不是永恒熔炉的储能模块，你想变成地精出品的炸弹吗？”

艾莉森的耳尖在月光下颤动，指尖拂过雷纳德新生的皮肤组织，她收拢治疗卷轴，藤蔓状的法术刻印在羊皮纸上蜿蜒消退。

沃恩看向雷纳德：“你那几个队友，哪个离咱们现在的位置最近。”

雷纳德的机械义眼红光流转：“是空•石舌，他是一名修持禁欲戒律的哥布林武僧，无论是品行还是实力都很可靠，三年前食人魔军阀突袭暮色镇时，他用拳头洞穿了十二个咽喉，如果没有出任务的话，平常就住在翡翠沼泽里，具体位置就不知道了，他有好几个冥想洞穴，因为…”停顿半拍，齿轮嵌入肩甲的咔嗒声异常清晰。

沃恩擦拭着血迹斑驳的鲁特琴，忽然发出闷雷般的笑声：“哈！禁欲戒律的哥布林！真是听到一次笑一次，总算是有比我还奇葩的存在了。”

琴柄重重砸地，惊起远处渡鸦，巨魔在近战情况下都是把鲁特琴当做大棒用的，“至于具体位置这点就不用解释了，我很明白，作为一只巨魔，我也经常会遇到捕猎我的冒险者。”

“不过一只哥布林竟然能够修持禁欲戒律，并且成功转职武僧，确实是足够令人惊讶了，光是这一点，估计就有不少组织想要暗中把它捕获拿去做实验吧，这么多次都没得手，那些法师塔的老古董怕是要把水晶球都捏碎了。”

雷纳德：“确实是这样的，之前每次完成任务跟我们回冒险者协会交任务时，协会里的执事和其他冒险者就因为他的种族问题，经常和我们起冲突。”

沃恩嘿嘿一笑：“所以后来他就不再跟着你们一起交任务了，而是直接在任务的出发点集合，完成任务后，由你们代领酬劳，再分给他一份，是这样吧？”

雷纳德点点头：“嗯，是的，看来同为的非人种族，你们很有共同语言的样子。”

艾莉森长耳朵突然绷直：“所以你们就默许协会的偏见？让英雄像阴沟鼠般活在阴影里？”

沼泽雾气漫过残破的长袍，沃恩的双眼在阴影下闪烁如磷火

“因为在卡缇娜物质位面，刻板印象往往是正确的，之所以形成这种刻板印象，就是因为这些种族经常做对应的事情。”

“比如我就是一只巨魔，大家对巨魔的第一印象就是掠夺者。蠢笨愚昧的掠夺者，只知道使用暴力，天天闲着没事儿就躲在森林里，挥舞着木棒或者是大斧去劫掠过往的商客。”

“而事实上，我并不反感这种刻板印象，因为我非常清楚的知道，我只是个不幸的例外。”

“我的那些同族。终身愚笨，困顿在丛林之间，每天为了吃喝和交配，争抢殴打，直到有一天受伤死去，又或者被接到清剿任务的冒险者全歼。”

“就是自从巨魔这个种族诞生以来，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情，也正是你我在交谈这些事情时，在其他地方正在发生的事情。”

“艾莉森，你就非常符合我对精灵的刻板印象，不对，你还少了一点傲慢，那种明明举止言谈符合古早贵族礼仪，却骨子里都透露出傲慢的感觉，能在奴隶市场换三艘武装桨帆船。”

“亲爱的咏月之女，你以为刻板印象是挂在酒馆墙上的装饰画？”

“你去过精灵之森？”艾琳森满脸好奇。

“啊没有，但也差不多，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不得不说，无论是哪个种族，他们总是会有一些味道出奇不错的食物或者菜品，包括食人魔。”巨魔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追忆。

精灵被眼前阅历丰富的巨魔吸引了，她很难想象一只巨魔要游历多少地方才有这样的学识。

沃恩嫌弃到五官扭曲：“请不要对我露出这种略带崇拜的眼神，这会让我倍感压力，我只是一个向往自由的巨魔罢了。”

“这么说，会让你觉得我很虚无主义，而虚无主义是很多学者鄙夷的流派，嗯…但我不得不承认，我确实是。”

“反正大家迟早都是要死的，反正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比起和其他人一起输在终点，还不如就直接在起跑线躺着好了，最起码省了一顿跑啊。”

“所以我认为我们几个人是拯救不了你所谓的矮人朋友的啊，更难以阻止铁砧联邦的内部政变，就算带着锻魂之冠也是包死的。”

艾莉森撇撇嘴：“所以，你说了这么多，绕了一大圈回来，就是为了继续劝阻我不去营救我的朋友？”

沃恩无奈的扶着额头：“现在我们该前往翡翠沼泽了，虽然我知道你的内心一定很开心。因为我们在按你设想的路线前进，先是灰色裂谷然后是翡翠沼泽，再往前走走，就要到铁站联邦了，到时候我们不去也不得不去了。”

“因为一项冒险者难以拒绝的法则——来都来了。”

“那不得不提醒你，还有你雷纳德，别否认你有点对这个精灵的建议动心了，我也不知道你是见色起意还是其他什么的，反正长相漂亮的人，总是会在不知不觉中获得优待。”

“就像某位长相差强人意的巨魔，就算提出了理性冷静甚至中肯的建议也不会被重视一样啊，某一位半机械圣骑士先生和他略有钟意的月精灵小姐还是会固执的认为自己的想法才是对的。”

“要知道以我们现在的状态，又有多少实力能够应对铁战联邦的裂变呢？万一他们看到我们拿着象征权力传承了王冠，瞬间翻脸想要制服我们，杀死我们，又该怎么办？”

“还有别忘了，我们身后紧追不舍的晨曦教会，矮人可不干净啊，跟人类的贸易往来从来没有中断过，矮人那些大嗓门能卖点什么？不就是精炼矿石和武器吗，这些东西只会卖给缺少武器的人和势力。”

巨魔掰着粗大指节逐项计数：“四个被通缉的怪物，带着象征矮人王权的锻魂之冠。”沃恩瞥向艾莉森腰间的秘银匣：“穿越灰色裂谷、翡翠沼泽，去拯救某个可能早就变成政治筹码的矮人朋友？”

艾莉森抬手想说些什么，被巨魔打断。

“我知道怯懦和退缩不是什么好品质，所谓勇者，就是明明心怀恐惧却依旧勇往直前之人，但聪明的人总是要多想一步的，那些名誉只有活着的人才能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