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十二正经

　　冷宫的雪夜静得能听见冰棱碎裂的响动。

萧景明蜷在庑房的草席上，胸口缠着的白布洇出血痂。

春桃刚熬的药汤在陶碗里冒着热气，苦味混着炭火气直往鼻子里钻。

“你俩作死的玩意儿！”她把瓷碗往炕桌一墩，褐黄药汁泼了大半，“一个面皮破了相，一个咳得跟痨病鬼似的，倒真是难兄难弟！”

萧景明蜷在炕头直抽气，每咳一声都像有铁刷子刮肺管子。

“春桃姐骂得对。”小李子缩着脖颈往炕沿挪，“都怪我拖累萧兄弟......”

“放屁！”

萧景明突然暴起，带得炕桌直晃，“那长眉老妖怪分明就是来找茬的，咱们就是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

“行了行了，赶紧喝药了，凉了就没药效了！”春桃不耐烦的打断二人，将药碗递了上去。

萧景明支起半边身子，药汤刚沾唇就呛得直咳嗽，血沫子溅上被褥。

春桃一把夺过药碗，绢帕狠狠揩过他嘴角：“逞英雄的时候不是能耐得很？这会儿倒娇气上了！”

话虽凶，指尖却放得轻。

“嘶——姑奶奶下手轻点！”萧景明龇牙咧嘴地往后缩，目光扫过小李子额角结痂的伤，“李兄弟，你的伤没事吧？”

小李子垂头搓着衣角，声儿细得像窗缝漏的风：“我没事，那吴...老妖怪没打实。”

两人聊天之际，春桃又端来另外一碗药，她捏舀起勺药汤道，“在把这个喝了，这是血竭粉，娘娘说是治内伤的，快趁热喝了！”

药汤刚沾唇，萧景明就觉丹田气旋乱窜。

昨夜被吴公公掌劲震伤的经脉像被泡进温泉水，蛰伏在胃里的玄阴食脑丸突然蠕动起来，激得他喉头腥甜翻涌。

“呕——”

乌黑血块砸在炕沿，惊得春桃摔了药匙：“要死了要死了！”

“姐姐别慌。”萧景明抹了把嘴，“这是瘀血，不打紧。”他盯着血块里蠕动的红虫，想起韩公公给的噬心蛊，今日正是十五月圆之日，顿时他的后脊梁窜起凉气。

暮色漫过三重宫墙时，春桃终于被劝回正殿当值。

萧景明又支开小李子，空荡荡的庑房里只剩下他一人。

萧景明无聊地躺在床上，感受着体内的情况。

昨夜吴公公那一掌震得他经脉乱窜，此刻丹田却隐隐发烫，仿佛有团火在煨着瘀血。《般若龙象劲》的气劲自发游走，竟将堵塞的手太阴经冲开一线。

他强忍着疼痛并指按向膻中穴，青芒“噌”地窜出寸许，“那老妖怪的掌力阴毒，反倒替我冲开了手太阴经。”

忽然房内的油灯噼啪闪了一下，他的床头便多了一道身影。

“小崽子出息了。”韩公公鬼魅似的飘进屋内，灰袍上还沾着夜露，“连吴有德的阴煞掌都敢硬接。”

萧景明攥紧着被角，咧嘴笑得没心没肺道：“这不是给您老省解药么。”

“啪！”

“油嘴滑舌。”韩公公弹指将瓷瓶掷到榻上，浑浊眼珠泛起绿光：“真当噬心蛊是糖豆子？每月十五不服解药，你心口的蛊虫能啃穿五脏六腑！”

萧景明喉结滚了滚，接过他抛来的瓷瓶一饮而尽。

腥臭液体入喉的刹那，丹田处传来钻心刺痛，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经脉。

“您老这解药......”他抹了把冷汗，“比毒药还带劲。”

韩公公枯指突然按在他腕脉上：“哟，十二正经通了两条了？”

他指尖真气顺着萧景明的经络游走一圈后，又道：“难怪能卸去三成掌力。”

见韩老公主动提起武学，萧景明趁机追问：“那吴老怪的武功......”

“六品末流罢了。”韩公公嗤笑一声，“吴有德那老货练的《阴煞掌》刚摸到任脉门槛，你这野路子日后若能打通十二正经，未必不能与他斗一斗。”

炭火“噼啪”炸开火星，萧景明心道：看来武学九品之分，竟在经脉贯通！

原来，寻常武者习武必须先通十二正经，在贯通奇经八脉方算登堂入室。

吴老怪的掌力阴柔诡谲，分明是走了捷径强冲任脉，这才落得真气不纯，否则第一掌就能送他归西。

只是不知道他十二正经到底通了几条。

“公公可否指点一二。”他嬉笑看着韩公公，打趣一句：“赶明儿我掀了吴有德的棺材板，定给您打副纯金的。”

“啪！”

枯爪拍在他后脑勺，韩公公眼冒凶光：“先把咱家给你的那半部‘般若龙象劲’练明白了在说。”

见萧景明还要张口，韩公公突然掐住他下颌，浑浊眼珠贴到近前：“咱家最后说一遍，别在瞎折腾了，莫要坏了复仇大计......"

萧景明嘟着嘴，干脆道：“得嘞，小的遵命。”

韩公公嗤笑一声，灰袍掠过窗棂时甩下一句：“地牢的夜香桶够你刷到开春了。”

萧景明面色古怪道：“公公还真是啥都瞒不住您！”

........

残月攀上飞檐时，春桃抱着被褥回来，发髻上沾满雪粒子。

“冻死你个……”骂声戛然而止。

榻上少年双目紧闭，周身浮着层淡金雾气，胸口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脱落。

春桃蹑手蹑脚将被子盖在他身上，指尖无意擦过他滚烫的皮肤，慌得绢帕都落在地上。

一夜无话。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纸洒在床头时，萧景明猛然睁眼。

丹田气旋如长鲸吸水，将周遭寒气尽数吞没。

手太阴经与手少阳经交汇处“轰”地炸开热流，他一个鹞子翻身跃下床榻，掌心青芒竟凝成柳叶形状！

“两条正经彻底贯通了！”他攥拳挥向虚空，拳风扫得帐幔“猎猎”作响。“长眉老妖怪……三掌之仇小爷迟早要还你！”

窗纸突然映出道人影。

“萧哥？”小李子端着药罐愣在门口，药汤泼湿了半幅衣摆。

萧景明顺手扯过外衫罩住精壮的上身，挑眉笑道：“李兄弟，赶明儿教你套拳法防身？”

小李子盯着他臂膀上虬结的筋肉，喉结滚了滚：“我……我资质不行……”

“外家功夫不论筋骨。”萧景明掏出怀里的《般若龙象劲》晃了晃，“只要吃苦，包你打的桂宝叫爷爷！”

檐下冰棱“咔嚓”断裂，雪光漏进窗缝，映得少年眉眼粲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