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得意洋洋的小孔雀

　　雪白按着花押的信纸在少年泛着淡淡肉红的指尖绽开，方云策望着程立雪，得意又带着渴望。

他不说话，眼睛却会言语。

如何？快夸我。

程立雪看得分明，她笑吟吟接过信纸翻看，上头正是莫嬷嬷的儿子儿媳如今情况，与这几日的变动。

她双手合十，故作惊喜地夸赞：“表哥好生厉害，真真是未卜先知一般的本事，我自愧弗如呀。”

方云策早些年跟着生父外放，程苑膝下又没个姑娘家，且程苑夫妻教子极严，他自幼便不曾同谁家女郎亲近。

眼下花红雪白一个表妹近在眼前，俏生生道谢，方云策起初那点嫌照看表妹麻烦的心思早无影踪，他耳尖发烫，故作老成地背手。

“我既被母亲打发来看顾你，自然要多思量些。”

程立雪本也只是满足满足少年人的虚荣心，应付过后便拿着那些东西低头去与程四爷商量，全然不曾注意方云策，只在听得他开口时，漫不经心嗯嗯两声。

“爹，这莫嬷嬷的儿子赶巧在咱们家布庄上做管事，您看什么时候得空，去布庄拿两匹新鲜布料做衣裳。”

程立雪点着莫嬷嬷之子那行：“况且表哥查出来，他这几日在赌钱，手里头缺钱的人，总有些见不得光的。”

程四爷对自己闺女无有不从，当即应答，两父女商量已定，程立雪身上困乏便要走，谁知一抬头，方云策却还安安静静坐在一侧。

她略有茫然：“表哥还在这里做甚么？开春便是科举，原先听姑姑说表哥早过县试，今岁正好下场练手，何不归去温书？”

方云策原先想说些话，但见程立雪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只得咬了咬牙，道声告辞，径直转身离去。

程立雪身子困乏，也无意多管，便自顾自转身离开。

次日一早，程立雪便请程四爷打发了自幼跟在程四爷身边长大的管事去查莫嬷嬷的事情，程四爷身边的管事脚程快，当天夜间便将消息递来。

程四爷使人告知红玉，满堂昏黄烛光内，红玉坐在拔步床边的杌子上回话。

“莫嬷嬷的儿子果然成了个烂赌鬼，原先也有些吃酒赌钱的癖好，只是不曾玩大，但这两日却不知怎的，上了瘾，每日不事产业，连铺子上的事也不管，只一股脑往兴庆坊里钻，听说连吃喝都在那里头。”红玉轻手轻脚为程立雪揉捏腿脚。

程立雪歪在宝相莲花纹大迎枕上假寐，不轻不重嗯了声：“既是如此，他管着的铺子，眼下是谁在应付？”

“四爷今儿派管事去接手，消息捂死，不曾让老太太晓得。”

红玉这话说得蹊跷，程立雪当即睁眼，侧头去看她：“爹爹如何能接手那铺面？此事为何要瞒着祖母？”

见她机敏，红玉抿嘴一笑：“那铺子本是先头四太太的陪嫁，自四太太去后，按理是该咱们四爷暂且管着，奈何四爷不管事，老太太便将这铺子……”

红玉点到为止，冲着程老太太住着的院子努了努嘴。

程立雪当即也回过味来：那铺子本该是自己日后的嫁妆，自己生母早亡，理应给自己亲爹保管着，奈何自家亲爹不成器，三两下就把东西拱手让给老太太，他是觉着亲娘不会眛下，老太太却觉着横竖不是自己的东西，随意拿来做人情也不心疼。

如今不是探查莫嬷嬷的事，只怕还不能察觉。

程立雪抿了抿嘴，等着红玉继续往下说。

红玉轻声道：“后来又查出来，莫嬷嬷那儿子烂赌，是他小舅子勾的，四爷手底下的管事捉着那小子，还真问出了些东西，前几日，有个戴双蝶串珠银簪的丫鬟给他银子，让他勾着自家姐夫去赌博。”

“他爹妈使唤他姐姐供养他，他也觉着他姐姐养着他理所应当，当即就将他那姐夫拉下水，不过他眼光倒毒辣，说那丫鬟簪子上的玉珠，是上好的老坑种，衣襟上还绣着咱们家的暗纹。”红玉压低嗓音。

程立雪明白，那丫鬟既然能戴着老坑种的玉珠，必然地位不低，少说也是各位太太身边服侍着的贴身丫鬟，还有可能是程老太太身边月例视同姨娘的一等丫鬟。

只是这些丫鬟大都是各自主子身边的心腹，轻易不好查，且她若是大张旗鼓要动，只怕少不得打草惊蛇。

程立雪捏了捏眉心，沉吟片刻，她招招手，示意红玉凑近：“你悄悄地去同几个小丫鬟说……”

两人絮絮低语消散在夜色里。

三日后，程大太太正在自家屋子里盘账，她陪嫁的乳母张氏匆匆入内，附耳在程大太太耳边低语几句，程大太太当即变了脸色：“可查明是谁院子里传出来的消息么？”

张氏摇头：“未曾，只是几个小丫头片子嘴里说闲话，若不是老奴今日恰巧撞着，还未必能知道，那些人说阿莫是让主子害死的，等到头七的时候，要回魂索命。”

程大太太一把抓住张氏的手，眼底满是狠意：“老太太最恨这些神鬼之事，趁着这话还未曾漏到她老人家耳朵里，尽快料理干净，说闲话的小丫头先远远的打发出去，等事情过了，再让人回来。”

她遏制不住的有些畏惧。

当年自己的四弟妹死之后，程家不得安生了好一阵，查到最后一无所获，虽说四弟妹之死乃是她运道不好，难产血崩，但此事闹得人心惶惶，连外头都晓得程家不安宁，好一段日子里，但凡是程府设宴，都有些官家夫人避讳不愿来。

张氏晓得自家主子的意思，当即便去安排，只是还未曾跨出门槛，迎面便撞上程老太太，唬得张氏心肝都发颤：“老太太，您怎么……”

立在程老太太身边的嬷嬷冷笑一句：“老姐姐这着急忙慌的是要去做什么？难不成有什么瞒着老太太的事？”

张氏哑口无言，程老太太不理她，径直往内走，程大太太见得自家婆母的表情，心底狠狠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