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以心为镜

　　脚步声越来越近，俞清宁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张领军感受到她的紧张，轻轻回握，手指在她掌心画了个安心的符号。

镜厅的大门被推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站在门口，拄着一根乌木手杖。他穿着老式西装，面容憔悴但眼神锐利，与俞清宁记忆中那个严肃的周教授一模一样。

“教授？”张领军警惕地将俞清宁护在身后，“真的是您吗？”

老人苦笑一声，声音沙哑：“如果不是我，谁会知道你们两个小时候在静园后院的桃树上刻过名字？俞清宁，你当时七岁，摔下来擦破了膝盖，哭得惊天动地。”

俞清宁倒吸一口气，这段记忆她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她向前一步，“周教授您这段时间去哪了？那个蜡像…”

“是我做的替身。”周教授疲惫地走进镜厅，手杖敲击石地板发出沉闷的回响，“三个月前，封印开始松动，我感觉到他在寻找突破口。为了争取时间完成最后的准备，我制作了那个蜡像，将自己的部分意识注入其中，真身则藏在了静园最古老的地下密室。”

张领军仍未完全放松，“您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为什么要监视俞清宁？”

周教授的目光转向俞清宁，眼神复杂，“因为我需要确认她就是林家的血脉。三十年前，我发现林静姝的妹妹有一个后代流落在外，但线索断了。直到三年前，我在一次学术会议上看到俞清宁的演讲——她笑起来的样子与林静姝年轻时一模一样。”

他走到中央铜镜前，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木盒，“我知道时间不多了。他越来越强大，而张家最后的守护者——”他看向张领军，“却执意要走科学研究的道路，拒绝相信祖辈传下来的警告。”

张领军脸色微变，但没有反驳。

“那个他到底是谁？”俞清宁问道，尽管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周教授打开木盒，里面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一个穿长衫的英俊男子站在静园门前，面容与张领军有七分相似，但眼神冷酷得多。

“张维钧，张领军的曾伯祖父，也是百年前导致这一切悲剧的元凶。”周教授声音低沉，“他痴迷长生之术，利用林静姝对他的感情，骗取了开启镜界的方法。但当镜中的存在附身他时，他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个容器，一个让邪灵进入现实世界的跳板。”

照片中的男子面容突然扭曲起来，像被无形的火焰灼烧般逐渐变黑。俞清宁惊骇地后退一步。

“林静姝牺牲自己封印了他，但预言说百年后血脉重聚时，封印会减弱。”周教授合上木盒，“现在，百年之期已至。”

镜厅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刚刚平静的铜镜表面再次泛起涟漪。周教授脸色大变，“不好！他只是暂时被压制，没有彻底消灭！封印需要最后一步！”

“什么步骤？”张领军急切地问。

“有人必须带着这枚玉佩进入镜中世界，从内部永久封闭通道。“周教授从怀中取出一枚与张领军那枚成对的玉佩，“两枚玉佩合二为一，才能形成完整封印。但进去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俞清宁的心猛地一沉，“不！一定有别的办法！”

张领军却异常平静，接过玉佩，“这是我的责任。张家世代守护这个秘密，该由我来终结。”

“不行！”俞清宁抓住他的手臂，指甲几乎陷入他的皮肉，“你刚才还说我们要重新开始！你不能…”

张领军转身捧起她的脸，拇指轻轻擦去她不知何时流下的泪水，“五年前我固执己见，失去了你。现在我知道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他看向周教授，“给我十分钟。”

不等回答，他拉着俞清宁走到镜厅角落，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小笔记本塞到她手中。

“这是我这些年的研究笔记，关于静园的所有秘密，以及，关于你的一切。”他声音轻柔，“如果我回不来，这些应该能帮你理解整件事。”

俞清宁翻开笔记本，第一页就让她呼吸停滞——上面贴着她五年前发表的第一篇学术论文剪报，旁边是张领军工整的批注：“她的观点很有道理，我需要重新考虑自己的立场…”

往后翻，几乎每一页都有与她相关的记录：她出席的学术会议，发表的论文，甚至还有几张从远处偷拍的照片。最后一页是最近写的：“终于找到勇气联系她。静园危机临近，但至少能再见一面…”

“你这五年？”她声音哽咽，“一直在…”

“关注你。”张领军苦笑，“像个可悲的暗恋者。我知道我们理念不合，但我就是放不下。”

俞清宁猛地合上笔记本，眼中燃起决绝的火焰，“所以你现在想再次离开？没门，张领军。要么一起解决，要么一起完蛋。“

她转向周教授，“古籍上说以心为镜，这是什么意思？”

周教授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字面意思。将彼此的心作为映照真相的镜子，达到完全的理解与信任。传说中，心意真正相通的两个人可以创造奇迹。”

“那就不需要牺牲任何人。”俞清宁坚定地说，拉起张领军的手，“我们一起完成封印。”

张领军想要反对，但看到她眼中的决心，最终只是叹息一声，“你一直都是更勇敢的那个。”

“我知道。”她嘴角微微上扬，转向周教授，“告诉我们该怎么做。”

周教授神色复杂地看着两人，终于点头，“好吧。你们需要同时握住两枚玉佩，站在铜镜前，心中只想着对方。如果心意足够相通，就能共同完成封印，而不必有人牺牲。”

镜厅的震动越来越剧烈，几面镜壁出现了裂纹。时间不多了。

俞清宁和张领军站到铜镜前，各自握住一枚玉佩。铜镜中的影像开始扭曲，一个模糊的黑影在其中挣扎，似乎想要冲出来。

“准备好了吗？”张领军低声问。

俞清宁深吸一口气，与他十指相扣，“只要和你一起。”

两人同时将玉佩按在镜面上，闭上眼睛。俞清宁在心中描绘着张领军的样子——他专注研究时微皱的眉头，争论时眼中燃烧的热情，还有刚才说“你一直都是更勇敢的那个”时温柔的眼神。

奇异的是，她能感觉到张领军也在做同样的事，仿佛两人的思维短暂地融为一体。玉佩开始发热，散发出耀眼的青光，与镜中渗出的黑雾对抗。

“以心为镜…”两人不约而同地低语。

青光暴涨，如潮水般吞没了黑雾。铜镜发出清脆的碎裂声，镜面从中心点辐射出无数裂纹，但诡异的是没有一片碎片掉落。相反，那些裂纹中透出纯净的白光，逐渐填满整个镜面。

“成功了！”周教授激动地喊道，“通道正在关闭！“

最后一缕黑雾被白光吞噬，铜镜突然平静下来，变成了一面普通的镜子。与此同时，整个静园的震动停止了，仿佛一个沉重的负担终于被卸下。

俞清宁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确认张领军还在身边。他正看着她，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喜悦。

“我们做到了？她小声问。

张领军点头，突然一把抱住她，力道大得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我们做到了。”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微微发抖。

周教授咳嗽一声，两人这才不好意思地分开。“恭喜你们。”老人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百年诅咒，今天终于解除了。”

他走向铜镜，轻轻抚过镜面，“林静姝可以安息了，张维钧的灵魂也将得到净化。静园终于可以只是一座普通的宅院了。”

阳光透过镜厅高处的小窗洒进来，正好落在三人中间。俞清宁惊讶地发现，这是她进入静园以来，第一次看到如此明媚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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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静园门前。

俞清宁站在台阶上，看着工人们将最后一批文物装箱搬上车。这些经过严格检查和封印的古董将被送往省博物馆，由她和张领军共同研究。

“这本目录你核对过了吗？“张领军走过来，递给她一份清单，顺势在她额头上轻吻一下。

自从那天的仪式后，两人的关系迅速升温。张领军搬出了静园，在市区租了间公寓，而俞清宁也辞去了原来的工作，与张领军一起组建了一个专门研究静园文物的小团队。

“嗯，都齐了。”她翻阅着清单，“除了那面铜镜…”

“周教授坚持要留下它。”张领军推了推眼镜，“作为静园历史的一部分。不过我已经用符灰做了永久封印，它现在就是一面普通的老镜子。”

俞清宁望向静园深处，周教授正坐在回廊下晒太阳，陈伯在一旁为他倒茶。老人看起来比三个月前年轻了十岁，脸上终于有了血色。

“他会好起来的。”张领军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没有了诅咒，静园是个养老的好地方。”

“你呢？”俞清宁转向他，“真的放下家族使命了？”

张领军微笑，从口袋里掏出两枚已经变成普通白玉的玉佩，“诅咒解除后，这些也只是古董了。我终于可以只做张领军，而不是张家的守护者。”

他拉起她的手，两人十指相扣，掌心的符文疤痕已经淡化，但依然可见。

“所以，”他故作严肃地问，“大英博物馆的邀请函，你决定接受吗？”

俞清宁假装思考，“嗯，条件是他们得同时聘请两位专家，而且办公室必须相邻。”

张领军大笑，那是一个俞清宁五年来从未见过的，完全放松的笑容。“成交。”他说。

阳光下，静园的古老砖石泛着温暖的光泽。那些曾经阴森的角落，如今爬满了常春藤，开着小小的白花。俞清宁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不再有那种若有若无的腐朽气息。

“走吧。”她最后看了一眼这座承载了太多秘密的宅院，“我们还有一辈子的研究要做。”

张领军紧握她的手，两人一起走向等待的汽车。身后，静园的大门缓缓关闭，将一个世纪的秘密永远封存。

而在主楼大厅，那幅林静姝的肖像画似乎露出了微笑。阳光透过彩色玻璃，在她胸前的玉佩上投下一道彩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