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六月的阳光灼热刺眼，考场外的梧桐树上蝉鸣震耳。

许昭站在校门口的树荫下，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准考证边缘。今天是高考最后一天，校门外挤满了翘首以盼的家长，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期待。

“许昭！这边！“

林小满在不远处挥手，身旁站着她的父母，手里提着冰镇饮料和小风扇。

许昭挤过去，勉强扯出一个微笑。自从那个雨夜后，她又回到了学校宿舍，周柏霖没有再提起那晚的事，只是每周会发信息询问她的复习进度。

“你家人还是没来吗？“林小满的母亲递给她一瓶水，眼中带着怜悯。

许昭摇摇头，刚要开口，一个低沉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许昭。“

她猛地转身，看见周柏霖穿过人群向她走来。

“周先生...“许昭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她完全没想到他会来。

三个月不见，周柏霖似乎瘦了一些，下颌线条更加锋利，眼角的细纹也深了几分。

“进去吧，快开始了。“周柏霖看了看手表，“考完我在老地方等你。“

许昭张了张嘴，想问“为什么来“，想问“会一直等吗“，最终却只是点点头，跟着人流走向考场大门。

最后一科结束铃响起时，整个考场爆发出欢呼声。许昭随着人流涌出校门，看到周柏霖站在他们约定的地点，手里拿着一小束白色满天星。

“结束了？“他递过花束，语气如常地平静。

许昭接过花，细小的白色花朵在阳光下几乎透明：“嗯，结束了。“

“感觉如何？“

“还行。“许昭小心地捧着花，“文综最后一道题有点难，其他都写完了。“

周柏霖点点头：“上车吧，外面太热。“

车内的冷气驱散了暑气，周柏霖难得地打开了音乐——是德彪西的《月光》，许昭曾经弹过的曲子。

“晚上想吃什么？“周柏霖问，“可以出去庆祝一下。“

许昭眨了眨眼：“您...不忙吗？“

“今天把工作都推了。“周柏霖打了转向灯

最终他们去了一家安静的西餐厅，周柏霖点了许昭喜欢的牛排和蘑菇汤，还开了一瓶无酒精的起泡葡萄汁。

“我报了S大学的金融系。“许昭小口啜着葡萄汁，“虽然分数可能够不上最好的专业...“

“你没问题。“周柏霖切着牛排，语气笃定，“你比你想象的要优秀。“

这样直接的肯定在周柏霖身上实属罕见。许昭抬头看他，发现他的目光比平时柔和许多，像是卸下了某种防备。

回到家，许昭发现自己的房间保持着离开时的样子，连床头那本《欧洲文学史》都还放在原来的位置，只是表面一尘不染，显然有人定期打扫。

“早点休息。“周柏霖在门口说，“明天可以睡到自然醒。“

许昭点点头，却在关上门后兴奋得睡不着。她打开手机，班级群里已经炸开了锅，同学们约着明天去KTV庆祝。

林小满私信她：“明天下午两点，星光KTV，不见不散！”

第二天下午的KTV包厢里，林小满正对着麦克风嘶吼着流行歌曲。

“许昭！“林小满塞给她一个麦克风，“来唱歌！“

许昭摇摇头：“我唱歌跑调...“

“那就喝酒！“林小满推过来一杯颜色艳丽的鸡尾酒，“成年人了，庆祝一下！“

许昭迟疑地接过杯子。昨天刚满十八岁的她，确实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她小心地抿了一口，甜腻中带着辛辣，呛得她咳嗽起来。

“慢点喝，“林小满大笑，“这可是长岛冰茶，后劲大着呢！“

几口之后，许昭感觉一股暖流从胃部蔓延到全身，头脑开始发晕。

她靠在沙发上，看着同学们嬉笑打闹，突然意识到，这是她人生中少有的、纯粹的快乐时刻。

“许昭，真心话大冒险！“林小满挤过来，脸颊因为酒精而泛红，“你选哪个？“

许昭眨了眨眼，酒精让她的思维变得迟钝：“大...大冒险？“

“给你通讯录里第一个人发'我想你了'！“

一阵哄笑中，许昭迷迷糊糊地掏出手机。通讯录最上面是“A安医生“—上次她发烧时周柏霖联系的私人医生。

她松了口气，编辑好消息发送，然后立刻补了一条解释：“同学游戏，抱歉打扰”。

游戏继续，许昭又喝了几口饮料，世界开始天旋地转。她靠在沙发上，眼前浮现出周柏霖的脸——他送考时递来的满天星，他听她弹琴时专注的眼神，雨夜中他为她撑起的黑伞...

“许昭？你还好吗？“林小满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许昭想回答，却发现自己的舌头像打了结。她勉强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向洗手间走去，胃里翻江倒海。

冰凉的自来水拍在脸上，许昭盯着镜中面色潮红的自己。十八岁了，成年了，可面对周柏霖时，她依然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她掏出手机，鬼使神差地拨通了周柏霖的电话。

“许昭？“周柏霖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背景音很安静，应该还在办公室。

“周...周先生...“许昭的舌头不听使唤，“我...我不太舒服...“

“你在哪？“周柏霖的语气立刻紧张起来。

“星...星光KTV...“

“待在那里别动，我二十分钟到。“

挂断电话，许昭靠在洗手间的墙上，心跳如雷。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酒精模糊了理智，但某种更深层的渴望驱使着她。

二十分钟后，许昭瘫在KTV大厅的沙发上，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她勉强抬头，看见周柏霖大步走来，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穿着正式的西装，显然是直接从某个重要场合赶来的。

“怎么回事？“他问跟在后面的林小满，声音冷得像冰。

“就...就喝了一杯鸡尾酒...“林小满缩了缩脖子，“没想到她酒量这么差...“

周柏霖蹲下身，轻轻拍了拍许昭的脸：“能站起来吗？“

许昭迷迷糊糊地看着眼前放大的俊脸，突然伸手碰了碰他的眉心：“别...别皱眉...“

周柏霖的表情僵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他一把将许昭扶起，半搂半抱地带她向门口走去。许昭靠在他坚实的臂弯里，闻到了熟悉的檀香混合着淡淡的咖啡味——他今天一定喝了很多咖啡。

车里的冷气让许羽稍微清醒了些。她蜷缩在副驾驶座上，偷偷瞄着周柏霖紧绷的侧脸。

“对不起...“她小声说。

周柏霖没有回答，只是将空调调小了些。

“我...我成年了...昨天...“

“成年不代表可以不负责任。“周柏霖的声音低沉而克制，“这种地方，这种饮品，如果遇到危险...“

许昭被他的语气吓到了，酒精带来的勇气瞬间消散。她缩了缩脖子，眼泪不争气地涌出来：“对...对不起...“

看到她的眼泪，周柏霖的表情软化了些。他叹了口气，递给她一瓶水：“喝点水，睡一会儿吧。“

许昭小口喝着水，意识逐渐模糊。朦胧中，她感觉车停了，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抱起。

“周先生...“她含糊地呢喃，“我十八岁了...“

抱着她的手臂似乎收紧了一瞬，又迅速放松。许昭被轻轻放在床上，一双温暖的手为她脱去鞋子，盖上薄被。

“睡吧。“周柏霖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明天再说。“

许昭想抓住他的手，想告诉他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他处处保护的小女孩了，但困意已经席卷了她的意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