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线

　　游荡于怪物与人类两端的蜘蛛，与少年为伍的骷髅，与真实相伴的谎言。

在衫斯等人游离于尼古丹的这段时间，位于北方的镇北堡垒附近，正进行着一场战争。

那是一场恐怖的战争，恐怖在没有人能将那战斗的场面描述出来，因为所有人都沉眠于那片红雪之下。

我说的所有人，是指人类。

“怎么可能，居然会有这种事……”

烛光摇曳的大殿中，原本端坐在主位上的人摇晃着站起身，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单膝跪地的斥候。

“我们已经十分仔细的检查过了，但是……我们能找到的只有他们的残骸……还有我们的制式武器……”

跪在地上的男人偷眼一望，恰好对上那张愤怒扭曲的脸，之上嵌着的两颗眼珠。“但是——但是我们已经把那些东西都带回来了，保证没有遗漏，这样至少可以给他们……”

“我要那些废物有什么用！”

站着的男人猛的一脚，把跪在地上的男人踹飞好几米，这其中包含着某些自愿因素。

站着的男人看着狼狈跑出的男人，心里的火灼烧着他，激发着他的毁灭欲望。

他不愿想，即使想到，也不愿承认那种可能。

“一人团灭一个军团，怎么可能！”

原本从第三位一掉再掉到第六位就已经很使他烦躁，眼下战事又不顺，他已是烦恼透顶。

他抓起放在一旁的火枪，大步走出殿外，随后一吸气，放声高呼。

“全军集合，剿灭怪物！”

与此相对，处于镇北堡垒以北五十公里的怪物行营，气氛则十分热闹。

瞭望塔上，一只大眼怪物看见远方的雪地上出现一个血人，没错就是血人，她正在缓步靠近。

而那只怪物没有被吓到，反而欢呼雀跃的跳下塔，喊叫着一溜烟跑进一顶帐篷。

“回来了，她回来了，安黛因回来了！”

怪物们面对面排列在道路两边，欢呼着迎接那位名叫安黛因的血人。

冷风中夹杂着血腥味，令人作呕，而安黛因每走一步都会带起新的风，好在这条路不算长。

她停下来，立在指挥官的对面。

“哟，艾斯瑞尔，我回来了。”

她取下被血污染红的头盔，甩一甩扎成马尾的红发，冲面前的羊头怪物咧嘴一笑。值得一提的是，这红发是天生，但她的皮肤应该是蓝色的才对。

而站在她面前，那位犹如从地狱而来，给人类带去绝望的羊头恶魔。艾斯瑞尔，怪兽们的王子，血仇军的指挥官。也摘下他那头盔，还以微笑。

“辛苦了安黛因，原本我还担心你的新装备在实际作战中会出问题，看来是我多虑了。”

刚刚还沾满血污的铠甲，颜色正变得越来越淡。仔细观察，能看到关节连接处的皮甲上有着类似血管的纹路，将铠甲上的鲜血吸收，并汇聚到胸口的核心。

安黛因没有回话。实际上，他俩心知肚明。这套全身铠甲，可是那位王国首席科学家——的副手——根据长年积累的实践经验，应用了“魔力转化”和“生物科技”等各种前沿科研成果，以及结合对人类和怪物两方的审美观念进行批判后融合升华的独到设计，最终打造而成。

可以说，这套铠甲是完全的完成品，不存在出现故障的可能。

凯旋仪式结束后，艾斯瑞尔将众人遣散回各自岗位，独自领着安黛因前往中军帐篷。路上，俩人谈论了许多。

“回去之后，就先把铠甲脱掉休息一会儿吧，我想你应该也很累了。”

“完全不累！你是不知道，穿这玩意战斗有多轻松，随便蹬一下腿都能窜出去十几米，砍人跟切菜似的，超爽！”

艾斯瑞尔哑然失笑，“那是你本身实力就不凡的缘故吧，要是随便哪个人来穿都能变得像你一样，事情可就简单多了。”

“哎呀，你这样说，我可是会得意忘形的！”安黛因右手握拳，朝他的后背猛击，但没有撼动分毫。

倒不是她没大没小，只是这个家伙，艾斯瑞尔，虽说现在是她明面上的长官，但却是幼时玩伴。

那是很久以前的故事了。某一天，小安黛因偷跑到王宫内廷，正好撞见国王在训练小艾斯瑞尔。虽然她很快就被巡逻的卫兵揪着衣领拽到国王面前，不过国王并没有责怪她。

“你想要变强吗？”

当时国王这么问她，她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也不知道变强的目的是什么。

那之后，她就被接到王宫内居住，每日和艾斯瑞尔一起接受国王的亲自指导，偶尔还会有一只老乌龟来传授技巧和战法。

长此以往，她逐渐把艾斯瑞尔当成了自己的兄长而不是上级，这也是她敢于打闹的原因。

只不过，在这段回忆里，她省略了一个人，但她宁愿不去想他。那样的家伙，就应该一辈子躺在角落，偷懒到死。

“话说回来，你战斗时有没有感觉体温异常的高？”艾斯瑞尔正色道。

“哦，当然有！”安黛因右手叉腰，神情激昂道：“我现在还感觉全身热血沸腾，快要融化一样！”

艾斯瑞尔停下脚步，转身面向安黛因，郑重的把左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以后的战斗，如果再出现这种情况，就先稍微冷静一下，不可热血上头。这既是艾菲斯对你的要求，也是我作为长官对你下的命令。”

安黛因做出招牌的露齿笑，以军礼回应道：“是，绝对服从长官的命令！”

紧接着，她右拳再次出击，在近距离攻向艾斯瑞尔的胸腹。

到达中军帐篷已是傍晚，营地里响起随军乐队的鼓乐声，夹杂着士兵们杂乱的歌喉。

艾斯瑞尔正在地图上研究。前不久，他命专人考察附近地形，重新绘制了一份高精度地图，和以前收集的地图一一对比，这才充分了解一件事。

以前收集的地图，完全过时了。

战争不是一呼一吸间就能结束的，为此他需要做好长远的准备。这场远征已经开启一年，他从霍博出发，途中建立了无数据点和驰道，构建起这立体的，能够互相支援的防御体系。

据点能够防范人类军队对侧翼的袭击，同时也能保护来自霍博那源源不断的物资顺利送往前线。

而向镇北堡垒方向推进，也是在站稳脚跟后最近一个月内发生的事情。

这也不怪他谨慎，毕竟是相当重要的战役，能否光复镇北堡垒全在于他的战略选择。

“唉，要是地图足够精确的话，这个据点的设置应该能做到更好的……”

在另一边的坐椅上，安黛因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艾斯瑞尔那副烦恼的模样，左手揉搓着右手腕，还是有些麻麻的感觉。

“要我说，你跟他还真是一脉相承的软蛋。都打到这里了，还谨慎个啥啊。”

“小心驶得万年船，”艾斯瑞尔仍望着挂在墙上的地图，“还有，别把我跟父王相提并论，我还比不上他。”

“怎么连你也学起那家伙，说些乱七八糟的话来了，”安黛因背靠着椅背，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那家伙，倒是比你们好些！”

闻言，艾斯瑞尔来了兴趣，回过头诡笑着说：“吼，是因为在那次莫名其妙的袭击里，他救了你一命的缘故吗？”

安黛因脸色通红，“是……才怪咧！那次是我故意露出破绽的，不然他肯定又要偷懒不干活！”

“说真的，那家伙啥都好，就是懒。还有他那兄弟，啥都好，就是太别扭。”

“那可说不定。”

安黛因诧异的看向他。

“我是说，和你比起来，我跟他们相处的时间更久，所以知道的也更多。真实情况，也远非你看到的那样。”

安黛因颇有些不服气的哼了一声，不一会儿淡然一笑：“随你怎么说吧，反正我也不像以前那样热血上头啦。”

艾斯瑞尔点点头，重又转回头去继续研究。

眼下需要做的事有很多。对他而言，首当其冲的就是完善现有据点之间存在的瑕疵，加固防御以及休整驰道。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句话的个中道理，也是安黛因口中那个懒惰家伙教给他的。

不过，教给他的其实不止这些，他只了解到一部分，关于战法的语句。像是“兵贵神速”“谨防夜袭”之类，怕是不知吧。

夜幕降临，狂风也如期而至。这片大地自古便有“白色荒漠”之称，那风卷雪起，形成的暴风雪就如同遮天蔽日的沙尘暴一样，充满致命危机。

能见度低的可怕。

艾斯瑞尔和安黛因还在中军帐里，前者对着地图若有所思，后者已是昏昏欲睡。风从缝隙处漏进来，吹起一股困意。

战士们也已入睡，换班巡逻警戒之类的事也是照常进行，现状看起来似乎很安全。

但，艾斯瑞尔却一直放不下心，他总觉得这种安心感里的违和感过多。

选择保守的战术，是因为远征大计不容有失，却并不意味着他是个守旧派。

他隐隐觉得，敌人或许不会甘心失败，很可能将在今晚有所作为。

思索过后，艾斯瑞尔移步到安黛因面前，轻轻来上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