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做局

　　李云灵暴退之下，如猎豹般躬身在车后不远，右手紧握随手摸到的一个大小适合的石头，双眼如鹰隼般盯住车辆，观察动静。漫长的几分钟过去了，车内毫无反应，黑色破破烂烂的SUV车静寂的仿佛像山谷中千年顽石，与李云灵无声的对峙着，彼此间宛如一副时空停止的画面。

李云灵感受了一下刚才他下意识出手的动作，虽然对自己这个应激反应如此的快捷激烈略有惊异，但出手那一刻对于打击角度和力度的自信，却是发自内心的。他感觉自己可能对于搏斗有相当的经验，因为在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喉部软骨被他击断了并相当确信对方已经丧失了反击能力，但难以解释的是车内毫无动静，这又不符合他隐约得出的所谓“经验”。原地等待了几分钟，李云灵眉头一抬，想到了一个可能，他起身向车尾再度逼近，谨慎的拉开尾门，再一次看向车内。

果然，对方是一个外表粗犷的中年男子，身体在车内呈现出扭曲姿势，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他刚才的一击将其头部击向后侧，导致男子再度翻落。

李云灵验证了自己的猜想，当下便对男子的状况进行了检查，其身上没有什么身份信息及其他有价值的物品，但尸体呈现前胸出现塌陷，腿部存在严重骨折，一条右腿的小腿骨断裂后尖锐的腿骨甚至刺破了小腿皮肤，露出了白与褐色交杂的残破腿骨，模样甚是凄惨。

仔细观察了男子在车内留下的翻滚痕迹，主要集中的后备箱区域，后座部分甚至没有发现血迹，李云灵随即排除了其为林村长同行乘客的可能，那么结论很可能是死在坠落之前而非其后。为了验证这个想法，李云灵又围绕着车身进行了排查，果然在车头左侧部分发现了撞击痕迹和血液，大概率是死者是被林村长驾车冲撞，后被林村长扔到后备箱带走，继而就有了林村长开着冲向山谷，终结了这一切。

李云灵跌坐在车旁不远的一块大石头上，抬起手，拿出了搜检这个倒霉死者的唯一物质收获：一包香烟和一个金属打火机。迎着徐徐拂面的山谷秋风，他“嚓”的一声打着了火机，点了根香烟，看了看这个颇有古风的?IMCO打火机，随手揣进了衣兜。

“呼”，随着一道长长的烟气从李云灵嘴里吐出，他感觉整个人都通透了许多，至少心情上的紧张和精神的疲惫得到了极大的舒缓，自己果然是个老烟民，他撩了一下额前垂落的发梢，自嘲的笑了笑。

一根烟抽完，李云灵也有基本的思路，他起身先将烟头扔到车内，然后扯下死者的上衣，打开车的油箱盖，将手里拿的衣袖拧了几把，顺着油箱塞了进去，用机油标尺往里压了几下，确保衣袖接触到油箱里的油面，然后站在旁边观察了一会。等衣物沾满油料后，不出意外的沿着垂向地面的衣物下摆开始滴油，一个简单的重力作用就把油箱里的油撒落在车后轮附近。

李云灵后退五、六米，看了看来时的路线，再次点燃了一根香烟默默的抽了起来。他沉吟思索了一会，长叹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10多分钟后，李云灵在返回清风岗护林站的途中，于山岗转角回首望向来处，只见一股冲天黑烟已经升腾到百多米出，随着舒缓的秋风化作一大片张牙舞爪的莫名黑色怪物，心有不甘地扑向了坠落时的省道。接近地面处则是橘红与漆黑的交杂烈火舞动，形成一个暴瘧的惊心火球，不断制造着升腾而起的黑浓烟雾兵团。

李云灵紧了紧换穿在身上原属于车内不知名死者的上衣领子，对衣服上残留的浓郁汽油味嫌弃的瘪了瘪嘴，所幸大小基本合适，比他原本撕扯挂烂、沾惹不少林村长鲜血的衣服要得体很多，至少看起来像个正常的市民形象了。

护林站瞭望台后方，孔昭平和林虎平花了差不多3个多小时，直到上午十时许，终于用林虎平堆积平时收集的林木打造了一个简易粗陋的棺木，小心的把林村长的尸体平放进去，盖上碗口粗木条拼接而成的棺材盖，没有钉死，而是用绳索紧紧捆绑后，固定在护林站配的一辆破破烂烂的橘红色老旧皮卡后箱位置。

孔昭平把皮卡后挡板放平后，反复确认固定的没有问题，转身对林虎平说：“终于弄好了！哑巴，就按我们商量好的，先去把老林埋在罗梅的墓旁，让他们这两个苦命人团聚。下午我把村里的卡车偷偷开出来，你去林场借个吊车，咱们把车拖走，晚上扔到镇上的翠山水库里。任谁问，都咬死不知道老林的下落。等把这帮害人的龟孙收拾了，给老林报仇以后，咱们再给老林风光大葬！”

林虎平将一捆硕大的绳索和两把铁锹放进车后厢，默默地点了点头，眼眶发红，用双手轻轻抚摸着棺木，似乎在做最后的告别。

孔昭平见状也是双眼发涩，他抬头望天，用力吸了两下鼻子，轻轻拍了拍林虎平的后背，说道：“咱们不能让老林白死，还有很多事儿要做。走，咱们先吃饭，吃完饭干活！”说完他用手绰了绰身上尘土和木屑，带头向护林站屋子走了过去。

护林站里，孔昭平与林虎平两人情绪都不高，草草就着昨晚剩下的肉汤，煮了点面条呼噜呼噜的吃完，前后才花了二十多分钟。随即二人关上屋门，直接坐上皮卡车，发动后几个急转，沿着清风岗的缓坡草皮小路消失在山谷中。

待到李云灵再次返回到护林站，已经是下午快5点了，他拄着那条细木枝捆成的临时手杖，一来到屋前小平台就迫不及待地一屁股坐在了上次的那个熟悉石条上，喘着气伸开酸痛的双腿，一把丢开已经磨得手掌心红肿、轻微破皮的手杖，用双手轻轻拍打大腿两侧，竭力舒缓着疲惫的身心。

他估算着孔昭平和哑巴今天一早就回小铺村处理林村长的丧事去了，考虑到农村办丧事的繁琐程度，这两天大概率哑巴不会在护林站了。李云灵昨晚在和孔昭平聊到护林站情况时，特意装作无意地询问了一下护林站对附近人员往来的态度，已经得知大多数的护林站都不存在锁门的现象，一来是护林站本身就没有什么可偷的东西，只有一些基本的生活物品和一台已经坏掉的老旧通讯设备，生活物资比附近大多数村民家中也不多多少，一般只留存一周左右的简单食材而已；专业设备只有林场管委会给护林员配置的一部手机，替代了几十年前那台古董步话机，至少林虎平能熟练操作手机视频通讯和编辑文字信息发送。二来则是护林站也为附近村民和其他巡线的护林员提供临时住宿，免费的，主打一个相互支持关照的鱼水之情，毕竟防火监管离不开本地民众的理解支持，特别是护林员大多来自附近的村镇，都是本地人，来来往往的多是乡亲亲戚什么的，本就是拉不下脸来摆什么态度。因此李云灵对哑巴不在丝毫没有在意，甚至还有些欣喜，至少他想今晚应该能睡个好觉。

李云灵熟练的从口袋摸出一根香烟，“嚓”的一声惬意的点燃后，开始彻底放松下来，享受着这傍晚山顶落日余晖之下的秋色美景。

“这里不能抽烟！”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李云灵背后响起。沉浸在夕阳美景之中思绪漫飞的李云灵没有思想准备，被这近距离突如其来声音吓得一哆嗦，嘴角叼着的烟都差点掉在地方。他慌忙回头，只见孔昭平和哑巴都站在他背后两三米的地方，正在盯着他。这一下抬眼看见这意料之外的两人，李云灵不禁惊讶地瞪眼张嘴，嘴角叼着的烟终于是无声滑落掉在了地上。

“啪”，林虎平向李云灵这里走上了两三步，一抬脚跺在了地上的烟头，再拧动几下，踩灭了这个侵犯他职业尊严的火种。

“你怎么回来了！”

“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孔昭平和李云灵都带有不解地同时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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