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病榻惊变入幻世

　　消毒水的气味在鼻腔里结成蛛网，李金水被束缚带压陷的肋骨随着呼吸发出细碎的摩擦声。

他盯着天花板上经年累月的黄褐色水渍，那些蜿蜒的纹路正缓慢聚集成周秀娜侧脸的轮廓。

当铁门开启的吱呀声惊散幻象时，他尝到舌根残留的赤色药渣正渗出薄荷混着铁锈的腥甜。

陆明医白大褂下摆沾着碘伏污渍，钢笔在病历本上敲出雨打芭蕉的节奏。侯师傅三根肋骨骨裂。他摘下金丝眼镜擦拭，监控显示是你先动手。

那老东西第三次把周秀娜往防火门上撞的时候，怎么没人看监控？李金水腕间的束缚带随着挣扎簌簌作响。

他忽然想起少女染血的刺绣手帕，那些被水银黏液浸透的并蒂莲暗纹正在病历本封皮上悄然蔓延。

钢笔尖在暴力倾向四个字上洇开墨团。

陆明医用拇指抹过纸面，指腹顿时染上孔雀蓝的荧光。你知道周小姐现在怎么说？他翻开手机相册，周秀娜手腕上的青紫掐痕在冷光屏里泛着菌丝状的磷光，她说你当时像被附身的乩童。

病房暖气片后传来细密的啃噬声，李金水颈后汗毛随着某种节律微微颤动。

他偏头避开陆明医审视的目光，却看见自己呼出的白雾在玻璃窗上凝成半枚残缺的玉佩形状——正是周秀娜从不离身的那块古玉。

院长要联系你家属。陆明医突然放轻的声音惊散了冰花，听说你母亲改嫁后住在...

她坟头草都三丈高了！李金水猛地侧身，后脑勺撞得钢架床嗡鸣不止。

散落的额发间，他左耳垂不知何时多出个米粒大小的穿孔，细看竟有半截鼠尾草根须在渗血。

窗外的雪光透过这个孔洞，在他视网膜上映出清风观檐角的风铃。

陆明医忽然按住他突跳的太阳穴，医用橡胶手套裹着薄荷脑的凉意：不会坐牢的。这个总是冷着脸的医生此刻露出近乎悲悯的神色，周小姐坚持说你是发病时的无意识行为。

啃噬声骤然变成青铜器皿的震颤。

李金水盯着医生白大褂口袋里的药瓶，标签上碳酸锂的字样正融化成水银状的溪流，顺着口袋缝滴落在地面，汇聚成八卦阵的纹路。

他舌尖抵住上颚，尝到幻景魔特有的槐花蜜混着香灰的味道。

你伤人时看到的......陆明医翻开病历本新页，钢笔悬在幻觉二字上方，和平时发病的幻象有什么不同？

暖气片后的青铜震颤化作清风观的晨钟。

李金水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像玉佩撞在青铜磬上，他后颈被保安击中的位置开始发烫，皮肤下浮现出菌丝编织的篆体符咒。

当陆明医的钢笔尖即将戳破纸面时，他舌尖残留的赤丸药效终于冲破天灵盖。

菌丝磷火从鼻腔喷涌而出的瞬间，消毒水气味被香火味取代。

李金水踉跄栽倒在清风观庭院的老槐树下，腐殖土里嵌着的玉佩碎片正吸收他嘴角溢出的血沫。

远处传来扫帚划过青砖的沙沙声，他慌忙用道袍下摆盖住正在渗血的耳洞。

元成子师叔闭关前说过，你该在卯时初刻来取《云笈七签》。扫落叶的小道士声音像蒙着湿布，手中的竹扫帚柄上布满菌丝状木纹。

当李金水抬头时，小道士的脸突然融化成水银镜面，映出陆明医正在现实世界翻看他床头柜的身影。

李金水抓起玉佩碎片划破掌心，疼痛让幻景魔的边界暂时稳固。

他跟着小道士穿过回廊时，注意到每根廊柱上都钉着青铜铃铛，铃舌却是正在蠕动的鼠尾草。

当晨风穿过第九个铃铛时，他听见周秀娜的啜泣声混在铜铃震颤中，某个铃铛表面赫然浮现她手腕的掐痕。

藏经阁的门槛上积着三寸厚的香灰，李金水刚抬脚就踢到个硬物。

半埋在灰里的青铜八卦镜映出他背后的人影——那人道袍上的鹤纹正在啄食他影子里的菌丝，腰间玉佩与他手中残片发出共鸣的蜂鸣。

香灰突然无风自动，在空中聚成个逃字。

料房的霉味裹着香灰往鼻孔里钻，李金水踢开半人高的紫檀木箱，十二格抽屉里涌出的当归须子扑簌簌落在他道袍下摆。

他揪住离得最近的兔唇学徒衣领时，发现对方粗布衣领内侧密密麻麻缝着黄符，那些褪色的朱砂咒文正顺着指缝往他虎口里钻。

新来的规矩。他碾碎掌心的咒文残片，看它们在青铜灯盏里烧成磷火，每月初七交供奉。

料房西窗漏进的月光里，七八个灰袍学徒挤成团发抖。

有个戴银项圈的姑娘突然跪倒在地，铜盆里的沉香粉被她撞得腾起青烟。

李金水蹲下身盯着她发间摇晃的银蝴蝶簪，簪尾振翅时抖落的星点火光竟在他掌心凝成半枚八卦图案。

道爷饶命！兔唇学徒突然从裤腰摸出油纸包，三枚沾着灶灰的铜钱在油污里泛着绿锈，上月炼丹剩下的...他话没说完就被李金水踹翻，铜钱滚进墙角鼠洞时发出铃铛般的脆响。

李金水后槽牙咬得发酸。

他摸到腰间玉佩残片正在发烫，那些嵌在裂痕里的血丝竟在木柜阴影里游成细小的符咒。

当他要揪第二个学徒时，突然瞥见窗棂上凝结的霜花正诡异地聚成周秀娜的侧脸轮廓，鼻尖那颗小痣的位置嵌着粒朱砂。

都聋了？他抓起案板上的铜药杵砸向青砖，飞溅的碎渣在月光里化作流萤。

突然有只冰凉的手拽住他道袍后摆，回头看见个梳双丫髻的少女正褪下右脚金环。

那环内侧刻着的梵文在接触空气的瞬间泛起幽蓝荧光，像极了周秀娜手帕上水银黏液的光泽。

苏雪莹上月替仙长试药得的赏。少女垂着头露出后颈狰狞的烫伤疤，金环搁在青砖上发出钟磬般的余韵。

李金水弯腰去捡时，发现金环内侧的梵文正在重组成清风观的建筑布局图，某个闪烁红点的位置赫然是今早少阳带他路过的丹房。

料房梁柱突然传来木材爆裂声，二十八个悬在房梁的香料袋无风自动。

李金水抬头看见每个麻布袋都在渗出暗红液体，那些液体落地后竟自动汇成八卦阵的阴鱼图案。

当他握紧金环后退半步时，苏雪莹突然抓住他手腕，指尖冷得像从冰窖刨出来的玉圭。

申时三刻的雄黄粉...她声音轻得像香灰坠落，该送去丹房了。

李金水感觉耳垂的鼠尾草根须突然刺入血管，太阳穴突跳的节奏与丹房方向传来的捣药声渐渐重合。

他扯下苏雪莹发间的红头绳缠住金环，发现绳结打成的瞬间，料房所有香料袋同时停止了颤动。

月光斜照在少女低垂的睫毛上，投下的阴影里隐约有菌丝状的纹路在游走。

窗外传来巡夜道士的梆子声，第三声敲到一半突然变调成陆明医钢笔敲病历本的节奏。

李金水猛地攥紧金环，尖锐的棱角刺破掌心时，他看见现实世界的病房天花板正从料房梁木的缝隙里渗进来。

消毒水的气味混着雄黄粉的辛辣在喉头翻滚，那些悬在幻景与现实交界处的香料袋突然同时炸裂，漫天飞舞的陈皮与艾草碎屑里，他听见周秀娜的啜泣声从丹房方向传来，像是隔着层水银幕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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