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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日葵的邀约

书名:花落时节偏逢君 分类:现言 作者:吃颗平安果 更新时间:2025-04-12 19:5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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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五点十三分,江黎用钥匙打开阁楼门锁时,孟迟已经站在窗边。他穿着那件过于宽大的格子衬衫,袖子整齐地卷到肘部,露出苍白手臂上交错的针痕。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江黎晃了晃手中的车钥匙,“我找到了离这里二十公里的向日葵花田。“

孟迟的睫毛颤动了一下。过去三周,江黎每天都会带来新的色彩——昨天是装在玻璃瓶中的海水,前天是晚霞映照下的碎玻璃。但今天,她要带他去看真正的阳光凝固的模样。

“危险。“孟迟指向自己锁骨下方的条形码,“三公里外会触发警报。“

江黎从包里取出一个小型设备:“电磁干扰器,能屏蔽信号8小时。“见孟迟仍犹豫,她补充道:“今天是我母亲生日。“

疗养院后门停着江黎的旧吉普。孟迟上车时动作僵硬如机器人,安全带扣了三次才成功。当引擎轰鸣响起,他猛地抓住车门把手,指节泛白。

“第一次坐车?“江黎轻声问。

孟迟点头,眼睛盯着仪表盘:“转速...2800。“他突然伸手虚抚江黎换挡的动作,“齿轮比...3.42。“

阳光渐渐强烈,孟迟像猫一样眯起眼睛。江黎摇下车窗,夏风裹挟着青草香涌进来。后视镜里,孟迟的嘴角微微上扬——这是他第一次露出类似微笑的表情。

花田出现在道路转弯处。上万亩向日葵同时朝向东方,金色波浪般起伏。江黎停下车时,孟迟已经解开安全带,整个人贴在车窗上。

“这是...斐波那契螺旋。“他指着花盘中心,声音因惊叹而变形。

江黎绕到副驾驶打开车门。孟迟却迟迟不敢下车,赤脚悬在离地五厘米处晃动,像在试探未知水域的温度。最终是花田边缘的一只蓝蝴蝶引诱他迈出了第一步。

孟迟的双脚陷入松软泥土时,整个人剧烈颤抖起来。他跪倒在花田间,手指深深插进土壤,肩膀起伏如同溺水者终于浮出水面。江黎安静地站在一旁,用相机记录下这一刻——阳光穿透孟迟透明的耳廓,将他染成琥珀色。

正午时分,他们躲在花田中央的简易凉棚下。孟迟已经收集了十七种不同形态的向日葵,按照花盘直径精确排列。江黎则在速写本上勾画新发现的《黎明》构图——将极光换成花田,但保留母亲最爱的翡翠绿色调。

“为什么...对我好?“孟迟突然问。他正在用草茎编织一个精巧的几何体,手法娴熟得令人心惊。

江黎的笔尖停在纸上:“也许因为我们都被困住了。“她指向自己的太阳穴,“我这里有个坏掉的计时器。“又指向孟迟的心口,“你那里有个打不开的门。“

孟迟沉默地完成编织,将那个完美的十二面体放在江黎掌心。阳光透过草茎间隙,在她手上投下细碎光斑。

返程时,天空突然阴沉。第一滴雨砸在挡风玻璃上时,孟迟正在研究车载收音机。静电噪音中突然传出“孟氏集团“几个字,他立刻关掉电源,呼吸变得急促。

暴雨倾盆而下,吉普车在泥泞小路打滑。江黎猛打方向盘,车子撞进废弃公交站的雨棚。引擎盖冒出白烟,雨水从车顶裂缝渗入。

“没事的,“江黎声音发颤,“我叫拖车。“手机信号格空空如也。

孟迟突然解开安全带:“体温...危险。“他指着江黎发青的嘴唇,然后脱下衬衫裹住她。布料上还带着阳光和向日葵的味道。

江黎想反驳,却打了个寒颤。头痛毫无预兆地袭来,视野边缘开始模糊。她模糊看到孟迟在雨中检查引擎,水珠顺着他嶙峋的脊椎流淌。当黑暗吞噬意识前,最后的感觉是孟迟冰凉的手臂穿过她的膝弯,将她整个人抱起。

雨水敲打着废弃车站的铁皮屋顶。孟迟抱着江黎躲进候车室,用破碎的木板堵住漏风的窗口。他的动作精准高效——十七块木板,每块间隔11.4厘米,正好抵御主要风向。

江黎在长椅上蜷缩成一团,脸色惨白如纸。孟迟跪在她身边,用车站公告栏撕下的纸片计算着什么。

“体温...34.2度。“他脱下湿透的T恤拧干,开始擦拭江黎的手臂和颈部。这是医学教科书上描述的应对低体温症的方法,但触碰到她锁骨下方时,孟迟的手指突然停滞——那里有一道与他自己极为相似的条形码疤痕。

江黎在昏迷中呻吟了一声。孟迟像被烫到般缩回手,转而开始摩擦她的掌心。当这也不起作用时,他做了个出人意料的举动——将江黎冰冷的双脚贴在自己腹部。

窗外雷声轰鸣。孟迟望着怀中苍白的脸,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如果江黎死在这里,世界上将再也没有人知道阁楼里的孟迟存在过。

这个念头像闪电劈开他的意识。孟迟猛地站起,用候车室窗帘将江黎裹成茧状,然后背起她冲进雨夜。

六公里山路。孟迟的赤脚在泥泞中每一步都精确计算着力点。江黎的呼吸喷在他后颈,微弱但稳定,成为他唯一的导航仪。雨水冲刷着两人交叠的身影,仿佛要洗净所有过往的伤痕。

黎明时分,他们终于回到疗养院。孟迟用江黎的钥匙打开侧门,却在她房间前犹豫了——阁楼才是他的领地,但江黎需要医疗设备。

最终,孟迟将江黎安置在自己简陋的床铺上。他用酒精擦拭她脚底的伤口,动作轻柔得像在修复古画。当江黎在昏睡中发抖,他翻出珍藏的教科书,按照图示将她拥入怀中传递体温。

“不要死。“孟迟的嘴唇贴在江黎潮湿的发丝上,说出十五年来第一个祈使句。

江黎在高烧中梦见北极。母亲站在冰川边缘向她招手,身后是翡翠色的极光。当她跑近时,母亲的脸突然变成孟迟,胸口插着抽血管,鲜红浸透了白色病号服。

“血型...RH-null...“梦中的孟迟呢喃着。

江黎猛地睁开眼,现实与梦境重叠——孟迟确实在她耳边重复着这个词,但手里拿着的是温度计而非针管。窗外已是黄昏,雨停了,夕照将阁楼染成血色。

“38.5度。“孟迟举起温度计,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江黎这才注意到床边摆着精确排列的物品:六个空水瓶,三盒退烧药,以及用向日葵花盘做的温度记录表。

“你一直...没睡?“江黎的声音嘶哑得可怕。

孟迟摇头,指向墙上新刻的公式:“水分蒸发速率...每90分钟300毫升。“他递来温水,扶江黎的动作僵硬却小心,如同摆弄精密仪器。

江黎小口啜饮,发现水里掺了蜂蜜。阁楼里不可能有这种东西。她疑惑地挑眉,孟迟立刻指向地板——那里有个被撬开的储物柜。

“你...偷东西?“江黎忍不住笑了,随即引发一阵咳嗽。

孟迟的耳尖泛红:“营养...计算需要。“他翻开笔记本,上面详细记录着江黎的体温、脉搏和用药时间,字迹工整得像是印刷体。

夜幕降临,江黎的高烧转为低热。孟迟坐在床边,就着煤油灯的光线研读偷来的《临床医学手册》。江黎望着他专注的侧脸,突然发现孟迟的睫毛在灯光下几乎是透明的,像蜻蜓翅膀般脆弱易碎。

“为什么冒险带我回来?“江黎轻声问,“你可以...自己逃走。“

孟迟合上书,思考了整整一分钟:“《黎明》...没有第二作者。“

这个回答让江黎眼眶发热。她伸出手,孟迟犹豫片刻,将自己的手掌贴上去。他的掌心有搬运她时留下的伤痕,粗糙温热,与梦中冰凉的触感截然不同。

“我们继续画吧,“江黎说,“就现在。“

孟迟摇头,指向她的额头:“颅内压...需要监测。“

“就画一小部分。“江黎坚持道,“我妈妈生日...还没结束。“

最终妥协的方案是:江黎口述,孟迟执笔。他们用偷来的彩色粉笔在墙上继续《黎明》的构图。孟迟的手出奇地稳,将江黎描述的极光精确转化为数学曲线。当月光透过天窗洒在墙上,那些线条仿佛真的流动起来。

“很美...“江黎呢喃着坠入梦乡。最后看到的,是孟迟用粉笔在墙角写下的新公式——“生存价值函数“,后面跟着一个不断增长的数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