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局势恶化
书名:后三国演义:隋唐的诞生 分类:历史 作者:怒而飞孤鸿影 更新时间:2024-12-16 01:17:39
1.二次革命
很快,北魏朝廷“异地就食”的决定就传到了六镇流民的耳朵里,一片哗然。在这二十万流民中,一个人率先看到了机会,他利用大家的不满,到处煽风点火,试图再次革命,他叫杜洛周。
杜洛周是柔玄镇的士兵,高车人,这两年也在革命军中,在破六韩拔陵团队中无法出头,但他早已被战火淬炼成了一名坚定的革命者。
525年八月的一天,杜洛周对着愤怒的流民们振臂一呼:“腐朽的魏国朝廷不把我们当人看,让我们远离故土谋生,我们还怎么活?”
“不活了,咱们反了!”
“对,造反!又不是没反过!”
流民们你一言我一语,个个怒气冲天,杜洛周毫不费力就被大家推举为革命领袖。
杜洛周豪情满怀,他握着拳头对大家说:“破六韩拔陵给不了你们的幸福生活,我杜洛周带你们实现!”
于是,杜洛周在上谷(北京延庆)再次举起了“真王”的旗帜,宣布二次革命。杜洛周率军包围北魏燕州(河北逐鹿县)刺史崔秉。
九月十八日,杜洛周“二次革命”的消息传到洛阳,胡太后、元徽等人很尴尬,但为了掩饰自己的错误,必须把这事儿推在元渊身上,就跟上次李崇为破六韩拔陵起义背锅一样。
就在元徽想着如何把情敌元渊从前线调回来的时候,元渊却主动请求回洛阳。怎么回事?元渊为何如此愚蠢,主动放弃兵权?因为元渊替流民说好话,他在流民心中地位很高,于是,恒州一带的六镇流民公然推他为领袖,希望他为流民们出头。
这还了得,帮你们说好话办好事是一回事,带着你们反叛那又是一回事,毕竟我可是北魏的皇族呀!元渊害怕流言蜚语传到洛阳,对自己不利,才主动要求回洛阳。这正好让胡太后、元徽二人满意。
胡太后任命元渊为吏部尚书,让杨津替代元渊一切职务,为北讨大都督、定州刺史,去河北一带抵抗义军;至于之前和元渊并肩作战的元纂等人,他们继续留守恒州平城。杨津,弘农杨氏,杨昱的叔叔。同时,胡太后委任幽州刺史常景作为行台,与幽州都督元谭一起讨伐杜洛周。从卢龙塞到军都关,常景都布置兵力守住险要之处,元谭驻扎在居庸关。
朝廷出兵之际,北魏安州的石离、穴城和斛盐三戍的守兵哗变,响应杜洛周,叛兵聚合起来有两万之多。这可是天助我也!杜洛周立刻从松岍出发赶赴叛兵所在地,收拢人心。常景听说后,认为机不可失,指派别将崔仲哲驻扎在军都关截击杜洛周,元谭也配合出。可惜,崔仲哲太仓促了,截击变成了送菜,他战败而全军覆没,元谭的军队在夜间溃逃而散,北魏委派别将李琚代替元谭担任都督。
杜洛周士气大振,开局很好,这引起了斛律金的注意。
为了向朝廷表示衷心,给胡太后、元诩一个投名状,斛律金打算教训下最近闹得正凶的杜洛周,斛律金认为杜洛周刚刚胜利,应该是属于防备,想发动偷袭。但此刻的杜洛周,一呼百应,他的情报网无所不在,斛律金的偷袭也变成了送菜。一战下来,斛律金惨败,退守黄瓜堆。杜洛周听说过斛律金的威名和影响力,他命令部下乘胜追击,如果能擒获斛律金,甚至让他加入革命,那岂不是更好?
黄瓜堆(山西朔州山阴县、仁怀市交界处)百草丰茂,斛律金正带着部众在此休整。
“报告酋长,我们的战马无故陷入暴躁之中,想要挣脱缰绳。”
听了下属的报告,斛律金疑虑起来,直觉告诉他,这肯定是有情况。于是,斛律金立刻匍匐在地上,似乎在听着什么,然后又站起来看看远方,旁边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不好,远方有大军朝我们赶来,不少于六万人!”斛律金对大家说。
正当大家表示怀疑之际,有人冲了进来:“报酋长,杜洛周带着六万人正气势汹汹地杀向黄瓜堆。”
“酋长,您真是料事如神!”大家用惊讶的眼光打量着斛律金。
“敌人距离我们还有百里地,兵力远在我们之上,我们还是赶紧撤离吧。”
原来,斛律金打小就在草原上习得了这样的特异功能:看看远处的尘土、听听脚下的声音、闻闻味道,就能知道敌军的远近和数量。这种能力类似于现在的雷达,而斛律金是全天候、便携式雷达,不服不行。
斛律金赶紧召集族人,对大家说:“如今杜洛周气势正盛,打着革命的幌子无恶不作,朝廷的军队节节败退,为了大家的安全,我建议去投靠秀荣的尔朱荣。”
“听从酋长安排。”斛律金的想法得到大家一致认可,河北山西一带,能对抗杜洛周的,也只有尔朱荣了。
斛律金一到秀荣,得到了尔朱荣的重用。
听到斛律金率众撤退后,杜洛周哈哈大笑:“这斛律金也不过如此嘛。”
此时,另一个更加让他兴奋的消息传来:高欢等人来归附。
高欢自天下大乱以来,一直保持中立,像翱翔的老鹰那样,俯瞰着大地,他要寻找最佳的时机。
对破六韩拔陵这个出头鸟,他觉得要观望;对尔朱荣这个高富帅,他又觉得自己高攀不上;自己创业单干,可是这段时间以来迟迟没有成效。在乱局之中,高欢将眼光投向了杜洛周。
一个天生当大哥的人,自然不想跑去给杜洛周当小弟,高欢只想去窃取杜洛周的革命成果。
高欢带着蔡俊、段荣、尉景以及可朱浑元等人受到了杜洛周的隆重接见。杜洛周虽然喊着要革命,他当然知道所谓的革命不过是抢钱抢粮抢地盘,不可能真的去革官僚贵族的命,和官僚贵族一起瓜分权力和财富才是真正的目的。
高欢等人虽然不是身居要职,但他们都做过北魏基层公务员,而且出身名门望族,这就是杜洛周最好的笼络对象,他想借此建立最广泛的战线,以此来尽快掏空北魏政府。
在杜洛周军中,高欢结识了出身寒门的彭乐,彭乐憨厚可爱没心眼,作战勇猛无敌,给高欢留下深刻印象。
2.关陇合兵
杜洛周点燃了二次革命,这让高平的胡琛更加亢奋了,他宣布扔掉破六韩拔陵的旗帜,自己才是真正的革命领袖。
“恭喜大王贺喜大王,杜洛周一起事,咱们这里的压力就小了。”赫连恩笑着说。
“是呀,丞相,咱们的革命事业蒸蒸日上呀!”
宿勤明达粗暴地打断了二人的谈话:“大王,不能把革命的希望寄托在盟友身上,关键还是得靠咱们自己的力量!要不是万俟将军在四月份用计打败了崔延伯,咱们现在的处境可能和莫折念生、破六韩拔陵一个样了!”自从泾州一战,宿勤明达被万俟丑奴的智谋和勇武折服,现在他死心塌地跟着万俟丑奴。
“是呀,大王。”其他大臣也纷纷附和。
看着恶狠狠的宿勤明达,以及他身边沉默不语的万俟丑奴,胡琛急忙陪笑:“那是,多亏了咱万俟大将军。”
胡琛给自己面子,万俟丑奴这才谦虚地笑了起来,双方的尴尬气氛才缓和下来。
“报!秦州大族吕伯度求见!”
“吕伯度?他不是莫折念生的部下么?”胡琛一脸狐疑。
赫连恩赶紧拍马屁:“大王,莫折念生年初的时候惨败,他的部下离心离德,吕伯度一定是来投奔我们的!”
胡琛很高兴:“叫他进来。”
吕伯度确实是来投降的,他和凉州的赵天安一样是骑墙派。在乱世之中,口中有粮、手里有枪的才是真正的主角,跟着谁混还不都吃香喝辣?看莫折念生不行了,吕伯度就占据显新县(天水市秦安县东北)对抗他,战败失利后,吕伯度选择了投靠胡琛。
吕伯度说明了自己来意,态度很卑微。万俟丑奴第一个站出来表示质疑:“大王,人心险恶,不得不防呀。吕伯度可以背叛莫折念生,他日就可以背叛你。”
“哎,大将军,此言差矣,如果不接纳吕伯度,天下的豪杰会怎么看我们?我们的革命事业如何做大做强?”赫连恩忌惮万俟丑奴的军功,因此不得不反对他。
“可是······”
胡琛也壮了胆,阻止了万俟丑奴的质疑:“大将军,咱们格局要打开嘛。”说罢,胡琛就上前亲自把吕伯度扶起来。胡琛对吕伯度推心置腹,而且封他为大都督、秦王,对他说:“莫折念生这个家伙,狂妄自大,妄称天子却一败再败,这样怎么利于革命呢!这样,本王给你兵马,你出兵去教训教训他!”
“谢大王!包在我身上!”吕伯度欣喜若狂,没想到自己居然一来就被封王了。随后,他立刻带兵向莫折念生发动攻击。
胡琛感觉达到了人生的巅峰,自己作为老一辈革命家,今天终于享受到了革命成功带来的果实。他背着手望着天,喃喃自语着:“破六韩先驱,你可以安息了,你的革命事业后继有人了。”
胡琛也想通过拉拢培植新人,以此来制衡万俟丑奴。不过,这一次胡琛看走了眼,吕伯度只不过是个投机分子,是个双面间谍。
吕伯度带着大军进攻自己从小生长的地方,就仿佛回家找自己的宝贝一样,一打一个准,城中的其他大家族如杜粲、骆超等暗中和吕伯度眉来眼去。很快,吕伯度大败莫折念生,再次占据显新县,吕伯度为了自身安全,暗中派人去投降了萧宝寅。
“这些人当初和我一起创业,一起杀掉秦州的刺史,哭着喊着让我当天子,如今我遇到挫折,全部落井下石,真不是东西!”莫折念生的牙咬得吱吱直响。
“哥,咋办呀?前有萧宝寅,后有叛徒吕伯度。”莫折天生也急了。
“不能让秦州白白落在这些假革命的手里,与其让他们去投降,干脆我们主动投降,说不定还能绝处逢生。”
很快,吕伯度、莫折念生的降表相继交到了萧宝寅的案几上。
“你们看,这二人是真投降还是假投降?”萧宝寅对着羊侃、崔士和等人说。羊侃出身世家大族,是东汉南阳太守羊续(有悬鱼的典故)的后代,这一年二十九岁,身长七尺,魁梧高大,熟读文史,早年间跟随父亲在汉中一带征战过,这次随军出征只是萧宝寅帐下一偏将。崔士和,清河崔氏,任萧宝寅的行台左丞。
“莫折念生投降朝廷,不过是走投无路罢了;吕伯度是秦州大族,就和凉州赵天安一样,反复小人。”崔士和说。
“我也同意崔大人的想法。莫折念生、吕伯度、胡琛这些人都是我们的心腹之患,全不可信。”羊侃道。
萧宝寅转向羊侃,托着下巴说:“羊将军有什么好的办法么?”
“咱们可以分头行动,将计就计。”
几人开始仔细商讨起来。
三人分工明确,崔士和去接管秦州,羊侃去游说吕伯度,萧宝寅则带兵进驻陇口。
不出所料,在羊侃一番讲道理摆事实之下,吕伯度很快就归顺了魏军,得到了泾州刺史、平秦郡公的头衔。羊侃让他继续以卧底的身份待在胡琛军中,为北魏效力。一份工作,双倍工资,吕伯度觉得自己赚到了,什么莫折念生,什么胡琛,这些都是狗屁,自己才是关陇一带的王!
不久,一个好消息传到了萧宝寅军中,如日中天的胡琛被人暗杀了。杀胡琛的人名叫费律,是破六韩拔陵的心腹。
破六韩拔陵被元渊、于谨大败后,他开始总结了革命失败的原因,他想来想去,认为不团结是失败的根本原因。自己还没死呢,胡琛居然不认自己这个老大,开始单干!破六韩拔陵觉得有必要教训一下不听话的胡琛,让他知道谁才是真正的革命领袖。可现在自己没几个兵,怎么办呢?破六韩拔陵派出了费律去执行刺杀任务,然后找机会兼并他的部众。
“去吧,咱们的革命火种是否能保存,全靠你了。”破六韩拔陵盯着费律,那眼神仿佛力重千钧,压得费律喘不过气来。
“我一定完成任务!”费律拍着胸脯,领命而去。
费律的到来,受到了胡琛的热烈欢迎。在胡琛看来,破六韩拔陵的时代落幕,自己的时代刚到来,现在不妨给他的特使一些面子,保持表面上的友好,让天下的革命者看到自己海纳百川的胸襟。
费律其实已感觉到了,所谓的欢迎仪式不过是下马威而已。他在胡琛军中这几天,逐渐接触到了吕伯度,吕伯度需要胡琛的头给朝廷表功,费律需要胡琛的头向破六韩拔陵交差,二人一拍即合。
在一次宴席上,利用敬酒的机会,费律一刀刺死胡琛,毫不费力。随后,投机者吕伯度战出来开始发表演讲,表示要接管胡琛的部队。
“大胆叛徒,休得放肆!”万俟丑奴拿起切肉的刀向吕伯度投去,吕伯度肩膀被扎伤。宿勤明达迅速行动,结果了吕伯度、费律以及他们的追随者。当然,万俟丑奴不是活雷锋,他不过是借刀杀人罢了,因为赫连恩也死在了宿勤明达刀下。
自从吕伯度投降那一刻,万俟丑奴就耿耿于怀,他觉得自己是坚定的革命者,和吕伯度这种投机分子势不两立,他认为吕伯度迟早会毁了革命的前途。
在多次向胡琛进谏被拒绝后,万俟丑奴暗中拉拢队伍,积蓄力量,等来了费律的意外之举。
万俟丑奴的行动干脆果断,很快就稳住了局面,他高声对大家说:“胡王和丞相(赫连恩)不幸被叛徒费律、吕伯度杀害,如今我们丧失了主心骨,大家认为谁能继续领导革命?”
“非万俟将军不可!”万俟丑奴的嫡系马仔们带头呐喊着。
一切来得太突然,其他士兵们根本来不及想前因后果,他们看看躺在地上的胡琛,望望坚毅如铁的万俟丑奴,大概明白了事态走向。
“我愿意追随万俟将军!”宿勤明达带头表示支持。
“我等愿意追随!”大家再无异议。
万俟丑奴一边给胡琛办丧事,一边派人去重新结交莫折念生。费律死后,破六韩拔陵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破六韩拔陵像是东汉末年的张角,虽然打着革命的幌子烧杀抢掠,但毕竟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他点燃了革命的火焰,是他唤醒了胡琛、莫折念生、万俟丑奴、杜洛周、鲜于修礼等一批革命者。
莫折念生的投降本来也是权宜之计,胡琛被刺、万俟丑奴上台的消息传来,莫折念生雄心再起。他认为自己是仅存的第一代革命领导人,这种时候不出头,那革命就没有了前途和希望,他走遍了秦州州城大街小巷,和每一个平头百姓诉说理想,描绘蓝图。
很快,在杜粲、骆超等土豪们的支持下,莫折念生杀死崔士和,宣布再次起义。莫折念生和万俟丑奴合作,一时风头无两。莫折念生开始时来运转,因为梁景进“送礼”来了。
十月中旬,前河州刺史梁钊死后,梁景进本来想“父死子继”,没想到朝廷派元祚来接任。于是,梁景进很不满,联合老爹的老部下乞伏世,并和莫折念生合作,武力拿下河州。在梁景进的带领下,莫折念生派兵进攻州城枹罕城(甘肃临夏),形势危急。
河州刺史元祚忧郁成疾,死前找来了平西将军高徽,想把河州托付给他。高徽来自渤海高氏,是高欢的叔父辈,是个出色的外交人才,前几年奉命出使嚈哒(匈奴的一支),完成使命后,刚好来到枹罕城。
还没等高徽同意,元祚就病死了。河州的长史元永平等人,共同推举高徽为河州刺史,高徽杀死内奸乞伏世,指挥士兵对抗莫折念生,同时派人去向吐谷浑求救。城外的梁景进听说元祚病死,立马宣布自己才是河州刺史,加紧攻城。
吐谷浑可汗伏连筹真是交好运了,这几年利用北魏的内乱,频频出兵干涉北魏内政,做到了之前想做却做不到的事情。现在的伏连筹,可以打着帮助北魏朝廷的旗号,合法地烧杀抢掠,何乐而不为?于是,伏连筹亲自领兵,帮助高徽大败梁景进,梁景进向秦州逃跑。
伏连筹正在清点战利品,又听说凉州刺史宋颖来求自己帮忙。宋颖?我上次不是帮他大败赵天安夺回了凉州么?他怎么又把凉州丢了!伏连筹也管不了那么多,反正可以抢东西,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于是,伏连筹带着胜利之师朝着凉州杀去。赵天安大败,再次宣布投降北魏朝廷,又是他笑嘻嘻地从监狱里把宋颖请出来。
凉州宣布光复。可宋颖依旧拿赵天安没办法,赵天安的势力太大了,而且凉州又偏远,北魏鞭长莫及。宋颖只好和这个恶心的赵天安“和平共处”。
伏连筹一走,枹罕城又危险了。梁景进卷土重来,带着莫折念生给的军队,疯狂围攻。当时,交通断绝,朝廷援军迟迟不来,高徽战死,枹罕城破,河州进入莫折念生的势力范围。高徽死前,叫来九岁的儿子高归彦,让他去投奔高欢。高归彦年纪太小,高欢就把他交给堂弟高岳抚养,名义上大家都是同辈人,战乱年代,高岳也没那个耐心,对高归彦很刻薄,高归彦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伤害。这是后话。
河北杜洛周声势很大,关陇的莫折念生、万俟丑奴又合兵一处,这就让其他不满北魏政权的地方实力派蠢蠢欲动。
3.荆蛮动乱
北魏荆州(河南南阳邓州市一带)一带的少数民族宣布反叛,并且给南梁将领曹义宗带路,他们阻断了三鸦路,杀了都督,烧杀抢掠向北直至穰城(荆州治所)。汝水有冉氏、向氏、田氏,三姓部落最为强盛,其他的部落大的有一万户人家,小的有一千户,各自称王称侯,占据险要之处,以致道路不通。
这就让皇帝元诩着急了。元诩已十五岁了,他也进入青春期,也想干点事,一来挽救北魏帝国,二来从母亲胡太后手中夺回权力。
十二月十二日,元诩下诏:“朕将亲率六军,扫荡流寇,现在先讨伐荆蛮,平定南方之乱。”当然,元诩是不可能真的御驾亲征的,不过是表姿态而已。可惜,元诩手中没人,只有之前那个贪功冒进的贪污犯崔暹,为了将功折罪,主动请缨,愿意给皇帝这个面子。
元诩大喜过望,给崔暹几万人去救援,不过,崔暹是真不中用,到了鲁阳(平顶山市鲁山县),不敢向前进。
于是,胡太后改换临淮王元彧为征南大将军,令他率兵讨伐鲁阳,司空长史辛雄担任行台左丞,东赴叶城。又另派征虏将军裴衍、恒农太守王罴率兵一万,从武关出发打通三鸦路(南阳市到鲁山县的三条道路),以援救荆州。辛雄,陇西辛氏,资历老,博览群书,历任要职,为人谨慎;裴衍来自河东裴氏,从南方投奔而来,有才干,理政能力强;王罴,来自京兆王氏,出了名的硬骨头,性情刚烈,不畏权贵,办事干练。
裴衍、王罴人还没有到达,元彧的军队已驻扎于汝水之上,各州郡凡被蛮人寇掠的都争着前来求救。
“可是本王原计划是前往鲁阳呀?”面对各路的求救,元彧不知如何是好。
辛雄对他说:“现在裴衍还没有到来,而大王您的兵马已经聚集起来了,豫地的蛮人们来势凶猛,扰乱到了京畿附近,大王因地制宜,何必去管改变行军路线呢?”
元彧听后,恐怕会有所失而受到责处,便多了一个心眼,请求辛雄给自己下达一道尚书行台的符令。辛雄认为群蛮闻知皇帝将亲自出征,众心必定受到震动,可以乘势而击败他们,便给元彧的军队下了一道符令,命令他们速去攻打蛮贼。群蛮闻知元彧要来,果然散逃了。辛雄的担当可见一斑。
元彧、辛雄的小胜,又让元诩燃起了斗志,元诩还是要想争一口气,又在朝堂上宣布了诏令。还没等胡太后劝阻,中书令袁翻劝谏阻止了他。
这时候辛雄从军中写好的奏书也传来了,他写道:“人们之所以临阵而忘身,白刃触身而不害怕,一是为了求取荣华之名,二是贪得重赏,三是害怕刑罚,四是逃避祸难,不是因为这几种原因,即便是圣人也指使不动他的臣子,慈父也不能激发起他的儿子。圣明的君主深知这一情况,所以赏必行,罚必信,使亲近的、疏远的、尊贵的、卑贱的、勇敢的、怯弱的、贤德的、愚顽的各种不同类型之人,听到钟鼓之声,看见旌旗之列,莫不奋发激厉,争赴敌阵,这难道是他们厌恶活的太久了而喜欢速死吗?正是因为利害摆在眼前,欲罢而不能。
“自从秦、陇之地叛逆,豫地蛮人作乱,已有几年之久了,近来派军队讨伐,败多而胜少,查其原因,在于赏罚不明。陛下虽然颁下诏书,赏不移时,立马兑现,但将士们的勋位,历年而不定,开小差的兵卒,安然住在家中,因而导致节义之士无所向往,庸碌之辈无所畏惧慑服;将士们前进而击贼,死亡近在眼前而奖赏遥不可见;后退而逃散,则保全自身而不承担罪责,这就是望见敌人便奔逃沮散,不肯尽力的原因。陛下如果能做到号令必信,赏罚必行,则军威必振,盗贼必平。”
辛雄的奏章有理有据,意思就是皇帝你别动,你负责赏罚就行了,跑前线冒险干嘛?在元诩看来,这就是老一套,就是大人们对孩子的轻视和禁锢,奏书没看完就搁置一旁。
元彧、辛雄对战荆蛮的时候,裴衍也遭遇到了曹义宗。二人围绕顺阳、马圈反复争夺,各有胜负,曹义宗费劲力气也没能拿下北魏荆州。王罴因为表现优秀,被封为荆州刺史。双方在荆州对峙起来。
同一时间,一个更加惊人的消息传来,山胡人刘蠡升反叛,在云阳谷(山西朔州市右玉县云阳堡村)宣布称帝,设置百官。山胡,也叫“稽胡”“步落稽”,是匈奴的一个部落。刘蠡升以云阳谷为根据地,不断遣兵四出,骚扰北魏的边境,魏廷深以为患,诬之为“胡荒”。
北有杜洛周起义,南有咄咄逼人的曹义宗,西边还有虎视眈眈的胡琛、莫折念生,这段时间的北魏朝堂焦头烂额,无暇他顾。北魏朝廷剿不胜剿,一时也腾不开手来征剿威胁并不算太大的刘蠡升,刘蠡升也没有太大的野心,只是在山西中北部搞些小打小闹的骚扰,因而得以偏据北方一隅,一晃就是近十年。这是后话。
4.河北起义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526年正月,出身怀朔镇的士兵、丁零族的鲜于修礼,在定州左人城(河北保定唐县)起事,鲜于修礼似乎志向比杜洛周更大,他直接扔掉了破六韩拔陵的旗帜,改元“鲁兴”。
“创业不是单打独斗”,担任过怀朔镇将领的葛荣这样想着。他此刻也在鲜于修礼军中,对鲜于修礼说:“革命刚开始,咱们最好还是保持和杜洛周的良好关系,毕竟魏国才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鲜于修礼心里想,毕竟还是当过领导的人,想的确实不一样,随后他就派葛荣去联络杜洛周,双方建立起联盟关系。
葛荣还到处拉拢那些被朝廷异地安置的六镇士兵,对他们宣讲起义理想,鲜于修礼很快汇聚了十万人马。
鲜于修礼带着大军朝定州州城中山(保定定州)杀去,隐居于此的武川豪杰不得已卷入了战斗中,杨忠的父亲杨祯战死,宇文肱及次子宇文连战死,赵贵、宇文洛生、宇文泰、独孤如愿等人加入鲜于修礼的大军,至于是否是被迫的,谁也不知道。因为葛荣名气大,武川派全部归入他的麾下。
杜洛周和鲜于修礼的“二次革命”,史称“河北起义”,和破六韩拔陵的“六镇起义”,胡琛、莫折念生的“关陇起义”并称北魏末年流民起义。
杨津到了灵丘,闻知定州情况危急,便领兵前去援救,入据州城。鲜于修礼到后,杨津准备出城迎击他,却被长史许被拦下。
“贼兵方才大胜,刺史大人,我们不可轻举妄动呀!”
“朝廷委以重任,我怎能贪生怕死?杜洛周还没铲除,又来了一个鲜于修礼,再不进兵,大魏都要亡了!你给我滚开!”杨津手拿宝剑去刺许被,许被跑开而得以幸免。杨津打开城门出战,斩首数百,革命军撤退了,人心才稍微安定了些。
鲜于修礼起兵的消息很快传到洛阳。
“这些乱贼,就不应该宽恕他们!”胡太后很生气,她很苦恼,为什么自己一心向善,花了那么多钱在佛教事业上,佛为何不保佑北魏。
中书令郑俨深情地望着他的女朋友:“是的,太后,咱们应该将他们一网打尽,绝不姑息!”
“对,一网打尽。”元徽、徐纥等人也跟着附和。
于是,胡太后下令,让寿阳前线的元琛、长孙稚、郦道元等人前去河北战场平叛,让李宪继续守寿阳,和南梁夏侯亶继续对峙。
鲜于修礼的起义,得到了山西境内敕勒人斛律洛阳、费也头牧子的支持,朔州城中的平民鲜于阿胡也造反响应。
二月初五,北伐各路军宣布戒严。一场大战,势不可免。
有了杨津的开局表现,又有长孙稚实力派的支援,按理说,这一次对付鲜于修礼应该是没问题的。可错就错在朝廷识人不明。本来一开始,皇帝元诩的意思是让长孙稚为大都督,统率各路援军。
四月底,等长孙稚一行走到邺城的时候,朝廷追加的诏令来了:解除长孙稚的大都督一职,让元琛取代他。
这个消息仿佛一块巨石,从天而降砸在自己头顶,长孙稚懵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地方上局势紧张,朝廷上的斗争也丝毫不逊色。现在的北魏朝廷,最受胡太后信任的,莫过于元徽。元徽其实是个实干家,在地方任上,时常开仓赈灾,清正廉洁,选贤任能,名声很好。可惜,胡太后为了权力斗争,不惜大搞党派斗争。元徽在上位之路中,逐渐迷失自我,和郑俨、徐纥二人越来越亲密,拿下元渊这个威胁后,胡太后更加信任他了。
四月二十五日,北魏任命侍中、车骑大将军城阳王元徽担任仪同三司。元徽品尝到了权力的快感,于是进一步行动。元徽、徐纥一同在胡太后面前诋毁侍中元顺,使他外出为护军将军、太常卿。元顺在西游园向胡太后辞行,徐纥侍立在胡太后身侧,元顺指着徐纥对胡太后说:“此人是魏国的宰嚭,魏国不亡,他不会死的!”
宰嚭,也就是在夫差面前诋毁害死伍子胥的那位。其实,宰嚭不过也就是夫差用来打压伍子胥的鹰犬罢了,自古以来鹰犬都可恨,但对帝王来说,鹰犬确是维护权力最好的工具。所以,我们是很难评价鹰犬的,他们并不是非黑即白的。
徐纥当然也知道自己的使命,所以,他对元顺的攻击无动于衷,只是耸耸肩就走出去了。望着徐纥傲慢的背影,元顺痛骂:“你的那点刀笔小才,只堪供几案之用,岂可以污辱门下,败坏我天地人之常道!”
徐纥依旧不理不睬,元顺拂衣而起,胡太后默不作声。等元顺走后,搞走了元顺,元徽又把目光放到了长孙稚身上,他对胡太后说:“内有定州刺史杨津固守,外有长孙稚救援,这次我们一定能轻易打破鲜于修礼。可是,我担心······”
元徽的欲说还休,勾起了胡太后的好奇。
“快说,你担心什么?”
“我担心长孙稚会成为下一个元渊,陛下您是知道他们长孙家的威望的。”
胡太后恍然大悟,于是立刻派人去邺城前线发布诏令,临阵换帅。
得知自己给河间王元琛当副手,长孙稚闷闷不乐。他想到了一年前的寿阳惨败,是元琛硬逼着自己出城迎战裴邃,结果魏军战死了一万多人。
“他是王爷,胜了,功劳是他的;败了,只有我去背锅。”长孙稚这样嘀咕着。
随军的长子长孙子裕看出了父亲的忧愁,他对此愤愤不平:“父亲,咱们长孙一家世代为将,战功赫赫,声誉可不能被一个不会打仗、只知道贪污炫富的公子哥给毁了呀!”
是呀,我可是跟着孝文皇帝南征北战过的!长孙稚仿佛从梦中惊醒了一般:“儿呀,你替为父走一趟吧,就算不能改变朝廷的意见,也要表明我的心意,我是万万不能和河间王继续搭档了。”
长孙子裕向元诩转告了父亲的话:“去年我与河间王一同防守寿阳,他不听正确意见而导致失败,反而却怪在我头上,我们之间便产生了嫌隙,如今我实在难以接受他的调遣,希望朝廷给予调节。”
“嗯嗯,那个······”元诩刚开口要说些什么,却被胡太后打断了。胡太后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长孙稚的想法:“别跟朕讲条件,去年产生了误会,那今年就好好磨合。”
是的,说到底,长孙稚在胡太后眼里还是外人,礼贤下士、威名赫赫正好就是长孙稚的罪过,她觉得像元琛这样懂得享受生活的人才是自己统一战线的,才是可亲可爱的。你不吃不拿,让我怎么放心你呢?
经历过宫廷政变后,胡太后在用人方面矫枉过正,变得疑神疑鬼,异常小心。胡太后的出发点是没错的,她作为帝国实际最高领袖,权力斗争是一时也不能松懈的。可惜,残酷的战争可不会因为高层内斗就变得温情脉脉,革命军很快就会用实力啪啪打胡太后的脸。
长孙稚的这次“小报告”不知怎的,被元琛发现了。
“这老东西还敢背地里说我坏话,有你受的。”元琛心里默默念叨,他觉得有必要给长孙稚一点颜色瞧瞧。
来到呼沱,元琛叫来长孙稚,鼻孔朝着天说:“长孙将军,赶紧进军吧,咱们还有皇命在身,要去剿灭定州一带的叛贼呢!”
“我军长途跋涉,恐怕叛军偷袭······”
“怎么?老将军是想违抗军令么?”元琛劈头盖脸就这么一句话,把长孙稚的分析给堵了回去。
郦道元本来想为长孙稚说句话,看元琛如此嚣张,也就没开口。
长孙稚摇了摇头,带着大部队开始了急行军,元琛和剩下的士兵缓缓跟进。
长孙稚行进到了五鹿(河北邯郸大名县),这里高山林立、地势险峻,鲜于修礼带着大军早已在此恭候多时。这两个月里,鲜于修礼没有被动挨打,留下葛荣继续包围定州杨津,他本人则亲自带兵前往截击长孙稚。
“弟兄们,这是和魏军的第一次正面交锋,咱们必须打出威风,让这帮老爷知道咱们这些保家卫国的士兵不是破抹布,不是可以随意呼来喝去的!”
“好,好!”元洪业带头高呼。元洪业是北魏偏远旁支,破落贵族,鲜于修礼起义后,不满现状的元洪业干脆加入了革命军。很快,他发现革命军这边的待遇并不比北魏差,便尽心竭力崭露头角,得到了鲜于修礼的信任。
革命军这边斗志昂扬,长孙稚却犯难了。
长孙稚看到这里的地形,就预感不妙。突然,他看到了山头隐约有旗帜飘逸,大叫一声:“不好,有埋伏!”
葛荣没有给魏军撤退的机会,带头冲杀,义军从四面八方涌过来。长孙稚带着大家且战且退,并叫人去找元琛支援。元琛得知后,命令后续部队原地待命,他恶狠狠地说:“看你这次死不死。”
很快,长孙稚的军队全军覆没,在几个亲兵拼死护卫下,长孙稚得以生还;义军乘胜追击把元琛的后续部队也击败了。
“三万军队,还不到两个月就被败光了!”元诩气得手直哆嗦,他极其不满地看着胡太后,胡太后也觉得脸上无光。
胡太后一气之下,将元琛、长孙稚二人同时免官。
北魏高层一错再错,地方局势不可控制,接二连三的坏消息传来。
三月十五日,大地主尔朱荣带领手下那群如狼似虎的小弟,打败了造反的敕勒人斛律洛阳、费也头牧子,进一步在山西扩大地盘;看到盟友鲜于修礼大败朝廷军,杜洛周南下抢掠蓟城,革命军击败都督李琚,常景率众抵抗,杜洛周见好就收,跑回上谷。
面对河北起义,皇帝元诩首先坐不住了,他认为这又是一个露脸表现,甚至夺回权力的机会。
5.母子争权
526年五月初九,元诩颁下诏书将要北征,朝廷内外戒严。可惜,胡太后联合郑俨、元徽等大臣施压,他们轮番劝阻元诩。
只听“啪”的一声,元诩把皇冠狠狠扔在地上,他冰冷地说:“母亲,要是您觉得我这个皇帝不称职,您可以另外安排人来做,或者您自己做都行!”
胡太后愣住了,她一直知道儿子有自己的想法,母子之间并不是那么和谐融洽,没想到儿子第一次公开和自己叫板,一时间她被震住了。明明知道长孙稚、元琛的矛盾却不解决,导致了出师不利,这确实是胡太后的错。
郑俨、元徽正要说句话解围,元诩却爆发了:“现在国家有难,你们这帮大臣不为国分忧,反而热衷内斗、识人不明,导致前线连连失利,难道不惭愧么?”元诩指的是元渊、长孙稚等人被免职的事。
沉默,可怕的沉默。元诩的话像针一样,扎在了太后及其党羽的心里,快让他们窒息。他们没想到,眼前这个逆来顺受的十六岁少年,居然爆发了。元诩站在道德制高点,而且句句属实,实在无可反驳。元渊、袁翻、李神轨等人,都对元诩投去了赞许的目光。
过了许久,胡太后才咳嗽两声,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皇帝说的有理,诸位大臣,你们有何意见,谁能但当出征大任呢?”胡太后深刻地意识到,儿子已长大了,羽翼丰满,迟早会和自己决裂的。可是,自己能够垂帘听政,正因为有亲儿子元诩呀,说到底自己的权力也来自元诩的皇权,如果没有元诩,自己还能如此潇洒么?眼下自己的决策确实不得人心,只好先选择了妥协。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大家都知道元渊、长孙稚二人有本事呀,直接说不接行了。这就是胡太后的手段,她必须要大臣来说。
元徽、郑俨、徐纥等人低下了头,他们认为自己是朝廷的脊梁,是万万不能离开权力中枢带兵打仗的。
郦道元站了出来:“老臣推荐广阳王(元渊),是他打败了破六韩拔陵的军队,这是我们有目共睹的。”
元徽一听广阳王三字,就像嘴里飞进苍蝇那样恶心,他露出了牙,狠狠瞪着郦道元。郦道元此言,正好说中了元诩的心思,元诩连连说好。
胡太后看看元徽又看看元诩,没办法,目前能带兵打仗的确实只有元渊了。
经过大家一番商议,新一届人事任免出炉了:丞相高阳王元雍为大司马,坐镇洛阳;广阳王元渊为大都督,出征鲜于修礼;章武王元融为左都督,裴衍为右都督,受元渊调遣。
这次用人方案,也是太后和皇帝的斗争结果:元雍、元融两个腐败分子,是胡太后的亲信;元渊是皇帝倚重的人;裴衍,没有明确的站队倾向。
本次出征,元渊带着儿子元湛一同出征,打算让他去战场上历练,不过这一消息很快被情敌元徽的特务们盯上了。
私下,元徽慎重其事地对胡太后说:“我听说广阳王此次出征带着儿子,重兵在外又是携家带口的,恐怕······”
元徽故意欲言又止,露出一副关心国家大事的样子,胡太后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图,下令让元融、裴衍二人暗中监视元渊。不过,胡太后失算了。二人素来敬仰元渊,便把胡太后的密令给元渊看了,元渊看罢直摇头:“如此怀疑我,何时才能剿灭叛乱?”
元渊为了自保,军中大小事情,都让温子升写信到朝中请示,不敢自己决定。
这样一来,军事行动就受到了掣肘,胡太后又不满意了,派宦官去追责。元渊无奈回答:“元徽恨我恨得入骨,我远在外地,与朝廷关系疏远,元徽陷害我,手段无所不用。自从元徽执政以来,我的表奏请示,大多不能获准。元徽在朝中掌权,从早到晚想致我于死地,我如何能够放心得了呢?陛下如果让元徽出朝到外州任职,我便没有了内顾之忧,庶几可以战死于贼庭之上,为朝廷效忠尽力。”
元渊、元徽的矛盾已不可调和了,胡太后却无法解决,她实在是需要二人,需要元渊去当炮灰剿灭叛贼,需要元徽做黑手套处理自己不好出面的难题。所以,元渊的意见,胡太后并没有采纳。
当然,胡太后对元徽也有所警惕,经过元诩爆发事件后,她更加重视权力巩固问题,要巩固自己权力,就要分散手下人的权力,特别是元徽这个野心家。思来想去,胡太后想到了远在江南的元略。
元略是元叉的政敌,在官场的口碑很好,逃到建康政治避难后,也受到了萧衍的喜爱。元略内心一直想回北魏,时常哭泣,因为想家。这一点恰好被胡太后知道了。
“怎样才能把元略给弄回来呢?”胡太后叹着气。
胡太后穿着一件睡衣,慵懒地在靠垫子上,她那成熟女人的魅力,看得郑俨心急火燎。
郑俨强压欲火,快速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低声地说:“当初,元略是被刁双兄弟放走的,如果我们重用刁双,一定会得到元略的感激。另外,要让萧衍放回元略,我们也需要用人来交换,江革、祖暅之二人正是最佳人选,萧衍难以拒绝的。”
“嗯嗯,郑郎真棒,我还好有你!”
“待会你就知道郑郎还有更棒的地方!过来吧你!”郑俨抱起胡太后,朝着内室走去。
果然,按照郑俨的方案,事情进展很顺利。胡太后征召刁双为光禄大夫,遣送江革、祖暅之返回南方以便换回元略。萧衍以周到的礼节遣送元略回去,对他的恩宠馈赠特别丰厚。这也是萧衍一贯以来的风格,以后他还会多次反复接待或者送走北方的客人。
元略刚渡过了淮河,北魏便委任他为侍中,赐爵义阳王。司马始宾、栗法光、刁昌等元略以前的朋友下属都有封赏,凡是元略所经过的地方,一餐一宿都给予赏赐。
等元略道洛阳后,胡太后又任命他为东平王、大将军、尚书令,他深受胡太后的信任,与城阳王元徽受信任的程度等同,元徽、元略在外,郑俨、徐纥在内,共同构成了胡太后的权力基础。
六月初,元渊一行还在路上,前线一系列坏消息就传回了洛阳。
山胡人刘螽升的势力拓展到汾州(山西吕梁市汾阳),和当地的胡人连为一体;还有,河东(山西运城市)绛县的陈双炽造反称王了!
这一次,元诩亲自召开了御前会议,商讨策略。
又是郦道元出来推荐人才:长孙稚、元琛。
元诩吸取了胡太后的教训,选择了将二人分开任职。元琛、宗正珍孙二人为都督,去汾州讨伐胡人;长孙稚为镇西将军讨伐陈双炽。
“陛下,如果要讨伐绛县,微臣也举荐一人,”得到元诩的肯定后,元颢继续说,“河东薛修义。”
薛修义时年五十岁,出身河东薛氏,世家大族,祖上世代为官。从小就轻财重义,结交天下豪杰,得到了当地人的拥护,实力雄厚。正值天下大乱,朝廷下令只要召集三千人马就给官儿做。薛修义很快就召集了七千人,朝廷封他为假安北将军。
元颢讨伐胡琛时,得到了大族薛修义的强力支持,元颢任命他为军主。
“薛修义?”元诩自顾自地嘀咕起来,他知道这个地头蛇,既然无法消灭这些地方实力派,那干脆就利用起来,“好吧,朕任命薛修义为都督,配合长孙稚行动。”
元诩的本意,并不想让薛修义参与实际战斗,谁也不知道他是想澄清天下还是想当草头王,乱世之中,这些大家族是最靠不住的。
出征前,元诩语重心长地对二人说:“希望你们二人各自都能将功赎罪。”
“我等务必尽心尽力!”
长孙稚没有了元琛的牵制,一路上意气风发,志在必得。到达河东地界后,长孙稚专门拜访薛修义,将皇帝的任命书交给他。二人交谈下来,相见恨晚,长孙稚意识到,薛修义确实是个人才。
“陈双炽?哈哈,将军放心,他是我老乡,别的不说,我薛修义在河东地界说话还是管用的。”薛修义信心满满。
陈双炽造反也就是一时冲动,也是被手下人鼓动而已。在薛修义的劝说之下,陈双炽就归降了朝廷,长孙稚实现了将功补过,官复原职。
至于富豪元琛,他也算没辜负皇帝的信任,最终病死军中,保住了晚节。贪污犯没有被暴徒砍死,在乱世这是最好的结局。
6.葛荣登场
到达前线后,元渊找来元融、裴衍两位副手商量应敌之策。元融搞钱还行,说到带兵,真不是材料,之前打汾州胡人就一败涂地;裴衍前不久才在荆州一线被曹义宗打败,也不好说什么。
一旁的于谨目光炯炯,似乎在思索什么。
“思敬呀,你有何良策?”元渊注意到了这个智囊。
于谨说:“大都督,叛贼虽然人数众多,但鱼龙混杂,我觉得可以去做做文章。”
“对呀,就像上次那样!”元渊拍着大腿,兴奋地看着于谨,他想起了上次于谨说服柔然、铁勒夹击破六韩拔陵的事迹来。
“王爷,您只需要给我一些朝廷的空头文件和财物,其他的事情交给我来办!”
“放心,本王这里别的没有,空头文件和金银珠宝多的是!”元渊大笑。
毫无意外,于谨是这个计划最合适的人选。他带着两个随从,换上了革命军的装扮,就混入了义军。
被于谨选中的离间对象是元洪业。元洪业跟着鲜于修礼干革命,不过为了混一口饭吃,鲜于修礼手下人才济济,自然不缺元洪业这种混饭吃的人。元洪业的心思,很准确地被于谨捕捉到了,一番利弊分析下来,他开始动摇了。
“咱们里应外合,殿下你设法除掉鲜于修礼,那么您就是最大的功臣,荣华富贵嘛,不在话下。”于谨说罢,拿出了文件和财宝。
一听自己这个破落户被于谨叫“殿下”,又看到了任职文件和金银财宝,元洪业似乎也找到了皇族的自信,他决定要投靠朝廷,将功折罪:“葛荣不过是小毛贼,我也早有归顺朝廷之意。”
“我就坐等殿下的好消息了!”于谨行礼后,便走了。
元洪业虽然穷困,但身上流着皇族的血夜,能给革命军镀金。瞧瞧,咱多牛?宗室都跟着我们一起干革命!鲜于修礼一直这样想着。
葛荣却一直对元洪业不冷不热,他多次劝鲜于修礼不要和元洪业走太近,说元洪业是潜入革命队伍的野心家。鲜于修礼却不以为然,他用“兼收并蓄”“格局打开”等说辞来应对葛荣。实际上,鲜于修礼也想培养自己的势力,以此摆脱葛荣的控制。不过,鲜于修礼确实看走了眼。
八月二十七日,元洪业趁着鲜于修礼和自己商讨革命伟业之际,很轻松地一刀就结果了这个革命领袖。
元洪业很兴奋,他觉得自己走向了人生巅峰,兴致勃勃地召集义军中高层将领开会,他高声说着:“我有皇帝密旨,诛杀叛贼鲜于修礼一人,其余人等朝廷既往不咎,皆有封赏······”
元洪业一边收买人心,一边联络于谨,希望让元渊赶紧派人来接管部队。
元洪业和于谨私下接触联络的事情,葛荣一直在暗中监控。葛荣在革命军中威望本来就高于鲜于修礼,鲜于修礼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已,眼看他要摆脱自己控制,葛荣就纵容元洪业、于谨等人的阴谋,以铲除鲜于修礼。
听说鲜于修礼被杀后,葛荣假装很震惊,很生气,第一时间召集各方大佬商讨应对之策。军中,比较敬重葛荣为人的有出身广宁石门(山西寿阳县)的世家大族任祥、潘乐、韩显,这些人是高欢朋友蔡俊的老乡,还有来自武川镇的宇文洛生兄弟、独孤如愿以及赵贵等人。
“各位,我们的大王被叛徒元洪业杀死了,你们说怎么办?”
任祥在众人中资历最老,年龄最大,他首先开了口:“将军,万不能让元洪业那小子窃取了革命果实,咱们应当做了他!”
“对,杀死元洪业,为大王报仇!”众人纷纷附和。
“元洪业,跳梁小丑,不足为虑。当务之急,我们需要新的革命领袖。”葛荣云淡风轻地说。
宇文洛生看了看众人,大喝一声:“将军不必担忧,我们愿意追随您!”
看宇文洛生如此干脆利落,葛荣放下心来,他知道宇文洛生在武川一系中发挥着领导地位。
随后,众人异口同声,表示拥护葛荣,诛杀元洪业。
广宁、武川两派都支持自己,葛荣开始了斩首行动。葛荣打着为鲜于修礼报仇的旗号,带着众人向元洪业的营帐冲杀过去。元洪业正对着底层士兵发表激情四射的演讲呢,没想到葛荣已杀到跟前。任祥等人很快控制了元洪业的党羽,元洪业孤零零地站在葛荣面前。
“你这个可耻的叛徒,你有什么资格领导我们六镇的兄弟?”
没等元洪业回话,葛荣一刀下去,元洪业的人头就滚落在地。
随后,葛荣发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说:“弟兄们,咱们都是被朝廷扔掉的破抹布,都曾被贵族老爷踩在地上蹂躏,如今领袖被杀,就要轻易放弃革命立场么?我们手上早就沾染了魏军的血,他们会放过咱们么?”
在一连串的致命拷问下,这些鲜卑大兵们热血上涌,赌咒发誓表示自己要跟着葛荣,将革命进行到底。得到大家的支持后,葛荣和宇文洛生、任祥等人开始布置迎战策略。
“鲜于修礼被杀,朝廷军一定认为我们陷入了混乱,元渊肯定会派兵突袭我们,大家有什么看法?”
“我们可以声东击西,将计就计!”独孤如愿笑着说。
大家纷纷转向了独孤如愿这边。
“我们可以留下一部分人继续围攻定州,葛将军您则带领主力前往瀛洲,元渊必派人尾随我们,我们可安排一直部队在路上伏击,一战即可大败朝廷军。”
“妙呀!不愧是孤独郎呀!”众人拍手叫好。
“众将听令!”葛荣开始了具体部署。
于谨把鲜于修礼被杀、革命军群龙无首的消息带了回来,元渊喜不自胜,赶紧让元融带兵快速前进,去接管大军。
于谨低估了葛荣在革命军中的领导能力和威望,他没想到葛荣在很短时间内就稳住了局面。元融以为此次出兵势在必得,因为进军迅速,浑然不知葛荣已经做好了准备。
九月十五日,在白牛逻(河北保定市蠡县),兴奋的元融遭到了宇文洛生的偷袭,全军覆灭。
宇文洛生把元融押到葛荣跟前。葛荣笑了笑,恶狠狠地问他:“怎么样,元融你贪污残暴了一辈子,现在也差不多该还债了吧?”
帅哥元融尽管一辈子贪财吝啬,但一向豪气干云,他自然不肯向恶势力低头,他闭着眼,懒得跟葛荣多说一句废话。葛荣和这种贵族老爷是势不两立的,轻轻一挥手,潘乐便把他拖下去砍了。就这样,北魏帝国富豪榜排名前三的元琛、元融相继死去,仅剩下首富元雍一人。
“弟兄们,又一个残酷剥削我们的贵族老爷被我们打倒了,魏国这座大厦又被我们抽掉了一块砖,总有一天,我要带领你们把这破房子掀个底朝天!”
士兵们欢呼不已,有几个胆大地高喊“万岁”,也就是叫葛荣称帝的意思。
葛荣不置可否,只是静静坐着,他一向比较冷静和理智,从不轻易表露自己的想法。
独孤如愿见状,已经看出了箭在弦上,他极其镇定地对葛荣说:“民心所向,葛王如果再不称帝,恐怕会寒了大家的心,只有竖起旗帜,大家才能看到您的决心,才能看到革命的前途。”
在这种形势下,广宁、武川两系的大佬纷纷站出来,一致劝进让葛荣当皇帝,葛荣这才答应下来。
葛荣自称天子,建国号为齐,改元广安。随后设立百官,将宇文洛生封为渔阳王,潘乐为京兆王,任祥、独孤如愿等都有封赏。葛荣继续发兵围攻定州,刺史杨津派人找元渊求救。
“啊!这可怎么办?”元融兵败被杀、葛荣称帝,这消息像雷一样击中了元渊的头,他焦急万分。
于谨一时半会也不知如何是好,叹气着说:“形势比人强,葛荣的锋芒很难阻挡,王爷不如避其锋芒,以便徐徐图之。”
裴衍也表示支持。于是,元渊带领大部队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7.元渊惨死
前线的消息传到了宫中,朝野震动。元徽像是逮住了出洞的老鼠那般激动,他觉得这是一次彻底铲除情敌兼政敌元渊的机会。在元徽的示意下,侍中元宴对对胡太后说:“如今章武王被杀,身为大都督的广阳王却按兵不动,反而退缩不前,恐怕有异心;广阳王手下有个叫于谨的人,谋略过人,担任军师,恐怕不是陛下的忠臣。”
随后,元徽、郑俨、徐纥等人都出来攻击元渊、于谨。
也不能怪这些人落井下石,元渊这一次大败,不仅损失了皇族元融,而且间接导致葛荣称帝,这对北魏帝国是一种很严重的挑衅行为,那就怪不得胡太后对元渊不满了。
元渊毕竟是前线最高军事统帅,胡太后不好对他下手,只能采取旁敲侧击的办法,便张榜于尚书省门前,以重赏招募能抓住于谨的人。
元渊知道后,替于谨感到愤愤不平:“可恶,这帮祸国殃民的小人,又在兴风作浪了!”
于谨淡然一笑:“如今女主临朝,信任重用谗邪奸佞之徒,假如她不明白殿下您的一片真心,恐怕灾祸很快就会降临。我请求捆绑自己赴朝,向有关官署投案服罪。”
“思敬,你不能去呀,恐怕有去无回呀!”
“殿下,我这叫以退为进,你放心,我去会会他们!”
不得不佩服于谨的智慧和勇气,面对政敌的陷害,他选择了坦然面对,如此一来,那些流言蜚语就不攻自破了。
于谨回洛阳后,径直来到尚书门前的榜文之下,撕下了榜文,默默微笑。
“大胆,你是何人,敢揭皇榜?”值班侍卫一声大喝。
“我,就是于谨,就是皇榜上悬赏的对象。”
侍卫震惊了,派人控制住了于谨,并及时向胡太后报告。
“什么,于谨还敢主动送上门来!”胡太后勃然大怒。
“快,给朕押上来!”
于谨一把推开了身边的侍卫,大声说:“我会走!”
胡太后盛气凌人,冷言冷语地说:“于参军,你胆子可不小呀!说吧,你是怎么蛊惑广阳王按兵不动的。”
于谨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侃侃而谈:“陛下,我于谨听说朝廷要问罪,没有逃跑,反而前来京都,不是我不怕死,而是我问心无愧。我此番前来,不是认罪的,反而是来邀功的。”
“邀功?”元徽撇撇嘴,轻蔑地看着于谨。
“广阳王功勋卓著,有击败破六韩拔陵的首功,并且提出了安置六镇流民的合理意见。此等意见因小人蛊惑,没有被陛下采纳,导致六镇流民再次在河北起义。朝廷派杨刺史(杨津)讨伐杜洛周,却被鲜于修礼围攻,朝廷不得已再次派人(长孙稚、元琛)征讨鲜于修礼,又是因为小人蛊惑,陛下决策失误,导致前线将领不合战败。”
“关键时刻,广阳王不负众望,主动请缨,抗击贼兵,前段时间用反间计,除掉了贼首鲜于修礼。如今,正要大举进攻葛荣之际,却遭到了小人的陷害,导致驻足不前。我大魏军队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却一次次败在小人手里,长此以往,哪一个将领还敢信任朝廷,哪一个士兵还敢信任陛下!不惩罚小人,表彰将士,恐怕我大魏永无宁日,贼兵日益猖狂,国家败亡,百姓流离失所,回天无力!”
“如果陛下不相信微臣所言,微臣情愿一死。”说完,于谨便毫不迟疑冲向身边的柱子。
元诩赶紧叫侍卫拦住了他。
于谨一番陈词,慷慨激昂,每一次提到“小人”都指向元徽、郑俨等人,情到深处,涕泗横流。群臣无不被他的演讲所折服。胡太后也知道,于谨很给自己面子,很多大事都是自己拿主意,于谨却把这些推给了“小人”,面对于谨的指桑骂槐,胡太后只能默默接受。
元诩也是激情澎湃,第一个出来表彰于谨:“于思敬忠贞爱国,体恤万民,实在是王佐之才呀!”
胡太后也不得不表态,承认于谨以及元渊的功劳。
不能再让于谨回到元渊身边了,必须把他打发到别处去,胡太后想到了折中的办法。她脸上挤出一点笑容来,对着皇帝说:“王罴不是苦守荆州么?正好需要于谨将军这样的人才去帮助。”元诩点了点头,听从了母亲的意见。
“陛下,臣愿意和思敬一同出征援助荆州。”辛纂拱手说。辛纂是辛雄堂哥,辛雄在平定荆蛮之乱中立了功,当哥哥的也坐不住,想去边境一展身手。对此,元诩积极支持,让辛纂和于谨一同带兵支援王罴。
胡太后当然不会惩处元渊等人,这些人正是他驾驭群臣的工具,也是给自己错误背锅的人,怎么能处理呢?
元渊失去了于谨这个主心骨,心情更加低落了,有了朝廷的催促,他只好带兵前往定州,一路上很拖沓。
杨津所在的中山城被围攻很久了,他就像快溺死的人,拼命寻找着能让自己浮起来的东西,哪怕是一根竹竿。听说元渊迟迟不来就自己,杨津反而成了一个得不到就要毁灭的怨妇。
“莫非广阳王真的有想法?”杨津这样问自己,他又想了想,“对,广阳王肯定对我取代他位置这件事耿耿于怀。”元渊平定六镇起义后,为了避免元徽的迫害,主动放弃兵权回到洛阳,朝廷派杨津取代他的位置,去河北平叛。
对此,杨津不得不防,让士兵加强防守,没有自己许可,不能放元渊的军队进城。
听说杨津拒绝自己进城,此时的元渊,心灰意冷,他变得杯弓蛇影了,没想过怎么去自证清白,而是开始自保。人一旦长期遭遇不公正待遇,信心就会受到打击,这也是人之常情。没了自信,元渊的决策开始偏离轨道了。
首先,元渊带着大军停在州城南边的南佛寺。两天之后,元深召来手下都督毛谥等人,同他们订立盟约,约定危难之时,互相援救。元渊的意思是大家要团结一致,防止周围一切敌人的偷袭,这里也包括杨津。
可是,在毛谥看来,元渊你这就是拥兵自重。毛谥也开始怀疑元渊,并且派人秘密告诉杨津,说元深图谋不轨。元渊手下人都举报他谋反,这更加证实了杨津的看法,他一边指使毛谥讨伐元渊,一边派人去朝廷报告元渊谋反之事。
面对手下人毛谥的突然袭击,元渊败逃,毛谥穷追不舍。元深同身边人抄小道到了博陵地界,遇上了正在指挥骑兵开展扫荡任务的宇文洛生,宇文洛生把元渊带到葛荣跟前。
元渊一来到葛荣军中,不少人议论纷纷,他们认识这个人,正是他建议朝廷采取安抚措施来对待这些六镇流民。
赵贵、独孤如愿、宇文洛生等武川派都善待元渊,为他说好话。
革命军中也有表示要处死元渊的,比如广宁派的韩显、潘乐、任祥等人,他们和元渊没有瓜葛,也不是六镇流民,他们不过是乱世中加入革命军捞好处的地方实力派罢了。
“为了表明我们革命的彻底性,一定要诛杀元渊呀,大王!”潘乐大声说。潘乐的说法,得到了广宁派的支持。双方争吵起来。
葛荣一看元渊如此深得军心民心,害怕革命遭受到影响,下令处死了元渊,果断是乱世枭雄必备的品质。
就这样,在自己人和义军的联合夹击之下,北魏朝廷最能打仗的广阳王元渊死了。至于才子温子升,也算是命大,葛荣手下的都督和洛兴是温子升的好朋友,提前派人把他送走了。回到洛阳后,死里逃生的温子升专心读书,蛰伏起来。
葛荣即刻下令去宣传杀死元渊这个头号敌人的重大意义,将元渊塑造为大魔头。很快,朝廷收到了杨津的举报,并且得知了元渊的死讯。
反正元渊死无对证,革命军首领葛荣想让他死,前线最高指挥杨津想让他死,胡太后等人也想让他死,那元渊只能被黑化了。城阳王元徽诬陷元深投降了贼寇,逮捕了他的妻子、儿子。
可以说,北魏平定六镇起义最大的功臣元渊,是死在高层的权力斗争之下的,这是官场经常发生的事情,任何时代都有这样的事,比如白起、李牧、魏延、诸葛恪等等。
葛荣先后诛杀元融、元渊两位朝廷重臣,声威赫赫,毫无疑问成为河北起义的领袖。
当然,河北首义杜洛周的表现也不错。
五月初十,杜洛周就攻下了燕州,刺史崔秉逃到定州。十一月,经过半年对幽州范阳的反复争夺,范阳大族卢文伟倒戈一击,抓住了幽州刺史王延年、行台常景,把他们送给杜洛周,杜洛周拿下幽州,并善待常景、王延年二人。
其他地方的革命力量也不容小觑。
七月十一日,鲜于阿胡攻破恒州平城,元纂投奔冀州;十月,营州称王的就德兴攻陷平州,杀死刺史王买奴。
北魏帝国内部已乱作一团、无可救药,屋漏偏逢连夜雨,南方边境一个坏消息传来,寿阳丢了······
原创于2022年5月,修改于2025.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