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苍狼谷

　　肯特山位于大月国北部，长约250公里，山峰连绵起伏，岩石嶙峋，狭谷和阶地间错交接。虽然现在是春季，但肯特山当地气温不是太高，而且昼夜温差较大；远远看去山顶白雪皑皑，积雪还未完全融化，色楞格河就发源于其北麓。肯特山是大月国王室春季狩猎必去之地；肯特山也是沙陀人的圣山。

第二天，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向肯特山进发。队伍到达一处向阳坡地时，人马停歇在此安营扎寨。

乌娜看见不远处有一株柳树，柳枝随风摇摆，一时兴起。喊道：“李公子，我们比赛骑马射柳，好不好？”“好！但怎么比法？”“我们事先在选定的柳枝上系上红线做记号，比赛者骑在马上，由其他人给马一鞭子，马跑起来就可以放箭了，看谁射中的柳枝多谁就获胜。”

“公主，这不是我们小时候常玩的游戏嘛，算我一个。”不知什么时候，耶律贤带着几个家奴，突然插了进来。“哪里来了这么讨厌的家伙？人家的好兴致一下就没了。”乌娜气得朝耶律贤直翻白眼。

“那就大家一起玩吧，耶律公子。”宗勖说道。宗勖让乌娜先射，“啪“的一声鞭响，大青马四蹄飞蹬，一阵沙尘起，乌娜左手握弓，右手把箭尾往弦上一搭，然后举至齐眉处，右手把弦往右后方用力一拉，屏住呼吸一松指，只听“嗖“的一声响，远方树上一枝系有红线的柳枝应声落地，宗勖大声叫好。宗勖因箭术娴熟，箭弦还没贴到脸上，只轻轻一拉一放第二枝系有红线的柳枝也应声落地，又是一阵欢呼声。耶律贤不甘示弱，侧身上马飞弛，搭弓放箭，第三枝系有红线的柳枝坠落入地。几个回合下来，柳树上已经看不到红线了。没等众人欢呼声停歇，耶律贤的一个家奴已悄悄将树下箭矢调换了一支，人影不见了踪迹。

正在此时，乌梅来催促乌娜：“公主，祭坛摆设好了，春祭马上要开始了。我们赶紧回去吧，到时你要献酒的。否则，耽误了时间，大王肯定会怪罪你的！”

随着春祭仪式的开始，一切按程序进行：先是祭祀长生天，接着祭祀狼神祖先。最后，乌里翰国王大声宣布：放圣鹰，巡视圣山、牧场！

“公主，该您献酒了。“女官低声催促。乌娜捧着镶狼牙的金樽走向祭坛，忽然听得空中传来凄厉鹰啸。抬头瞬间，她看见陪伴自己长大的圣鹰“雪刃”正打着螺旋坠落，翼尖那抹熟悉的金褐色羽毛沾着诡异紫斑。

人群炸开惊呼时，耶律贤已策马冲出。他银甲折射着朝阳，像道闪电劈开道路，却在俯身拾鹰时突然僵住：“箭尾刻着如意云纹！上面有个汉字“晋”。”这句话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所有目光骤然刺向祭坛东侧的中原使团。

乌娜的金樽坠地，琼浆泼洒在青石板上，蜿蜒成河；她知道~那是李公子的箭。

耶律贤高举着那支箭，大声喊道：“国王陛下，大齐副使射杀了圣鹰！”乌里翰国王暴怒，责问弘名：“大齐使者，这如何解释？”“国王陛下请息怒，此事有蹊跷，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第一，我们为两国友好而来和亲，没有理由干这种事情；第二，唐副使就在我身过，并未搭弓射箭，周围的人都可以作证！至于为什么是他的箭射杀了圣鹰，还需调查。”“父王，我和您说过我和李公子相遇之事。李公子品格高洁，做事光明磊落，我相信此事决不是他所为。”乌娜公主插话道。“你们说的都有些道理。但是，箭是唐副使的，按我们大月国律法，亵渎春祭者需独闯苍狼谷取得狼毒花赎罪。他必须独自进入苍狼谷，证明自己的清白。我承诺：如果唐副使独闯苍狼谷成功，我就答应两国和亲之事，把乌云格日娜嫁给他！”唐宗勖把目光投向乌娜公主，公主点点头。弘名说：“李兄，虽说这是一机会，可独闯苍狼谷肯定危机重重，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放心好了，我没问题。”李勖答道。

“带走！”萨满的权杖重重顿地。按春祭律例，赎罪者需独自走入苍狼谷，在日落前带回绽放的狼毒花。乌娜紧紧咬住嘴唇，痛苦地看着李勖脚踝系上缀满银铃的赎罪绳﹣﹣那是专门用来给狼群报信的死亡之铃；乌娜眼中噙满泪水，迷离中李勖的身影消失在山谷中。

苍狼谷，位于肯特山中部，这里大部分时间为积雪覆盖，峡谷岩壁陡峭。色楞格河贯穿峡谷咆哮而过。

寒风卷着细砂粒抽打在乌娜脸上，她握紧手中带血的箭矢，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这是从圣鹰尸体上拔出的凶器。“是谁策划了这一切？等我找出真凶一定将他碎尸万段！”“公主！”侍女乌梅惊慌地拉住她染血的外衣，“耶律贤将军带着卫队往苍狼谷去了，说是要监督中原人赎罪“。

乌娜翻身上马，腰间的银铃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那声音此刻却像催命的符咒。她想起两个时辰前，她深爱着的李公子走向雪山时，回头望她的眼神~那不是恐惧，而是裹着坚定又有些不舍的温柔。紧张不安一刻不停撞击着她，她找到了弘大将军。弘名觉得情况不对，让卢进带着三十名神机战士跟着她。乌娜心急如焚，策马飞弛，马蹄踏碎的声音在峡谷中格外清晰。

乌娜突然勒住缰绳，猎犬“踏雪”正对着岩壁某处狂吠。她跃下马背，在草丛中拾到半截带着齿痕的骨哨。这是耶律贤贴身佩戴了二十年的狼牙哨，边缘还沾着暗褐色的鹰血。“原来是你……“乌娜将骨哨狠狠攥进掌心。幼时那个会帮她掏雪兔的少年，何时变成了阴鹭的毒蛇？

薄雾裹着杏花香漫过峡谷，李勖迈步进入苍狼谷。耶律贤给的赎罪地图指向谷心祭坛，可眼前这堵缀满野蔷薇的断崖，分明是二十年前山崩形成的新裂口。李勖心里顿时明白大半，“肯定是耶律贤设计陷害我！”

“阁下走错路了。“阴侧侧的嗓音从头顶飘落，两个戴鬼狼面具的杀手踩着石英岩跃下。左边那人双刀缠着浸毒的蒺藜藤，右边瘦高个指间夹着三枚雕狼头的青铜蒺藜~这正是耶律家死士标配。

李勖后退半步，靴跟陷入松软的流沙层。春汛期的苍狼谷暗藏杀机，融雪裹着红黏土形成的胭脂流沙，正贪婪地吞噬他的右腿。“耶律贤没教你们，杀人前该焚香净手么？“他忽然扬手撒出把杏花粉，迷蒙粉雾中寒光乍现。

瘦高个的蒺藜钉入岩缝时，惊起一窝刚破壳的雪隼。雏鸟的惊叫引来母隼俯冲，利爪恰好勾走双刀客的鬼狼面具。

“用那个！”双刀客突然抛来陶罐。李勖旋身踢碎罐体，漫天黄粉沾上衣襟瞬间燃起幽蓝火焰。他瞳孔骤缩：这是西域火龙蚁的卵粉，遇汗即焚。李勖滚入色楞格河时，火焰在河面爆出七色彩虹。

刺耳的狼嚎声从东南坡传来。李勖捂着灼伤的左臂攀上鹰嘴岩，发现下方洼地聚着三十余匹眼冒绿光的灰狼。腥风扑面而来的刹那，锐利的鹰笛声刺破长空。李勖难以置信地抬头，看见乌娜就在此刻破雾而来。她的大青马踏着石英岩凸起处，从断崖飞跃而下，她手中的火把在空中划出血色弧线。饿狼在火焰威慑下后退，却仍有黑影从侧面扑来。

“低头！”乌娜的娇喝与箭矢破空声同时响起。李勖下意识俯身，箭尖擦着他发冠射穿灰狼咽喉。待要开口，却被飞扑而来的少女撞得仰倒在草地里。乌娜的银甲贴着他胸膛，带着娇喘的温度与战栗的暖意。

“乌娜，你怎么来啦？”“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你一人在这，我怎么放心得下？！”

追踪而至的耶律贤用箭洞穿了李勖左肩。血腥味刺激得狼群狂性大发，电光火石，形势危急。

“看，公主她们在那里！”乌梅领着卢进的神机小队及时赶到。在火与光的洗礼中狼群溃散了。

耶律贤看到大势已去，不禁仰天长啸：“长生天，你为什么不助我？你就眼睁睁看着公主和那可恶的汉人在一起？”

春阳穿透谷顶冰棱，将那点银辉折射成光斑投向东北坡。微风中，狼毒花散发出神秘的紫色芬芳。白色、粉色、鲜红的三色花叶交织成花朵，细密的花蕊，宛若冷峻的美人，默默地聆听着寂寞风的召唤。仿佛是一群精灵在安静地等待着使者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