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小丫头的谢礼

　　四月的春，夜风微凉。

却反常的夹杂着一股浓郁的干燥。

本就因记忆苏醒，而思绪杂乱的秦长空，心中无端多出一份烦闷。

刚走出不远，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叫喊：

“捕爷，捕爷......”

秦长空回头看去，只见一个清瘦少女，朝他一路小跑而来。

少女在他面前驻足。

似乎是没想到秦长空真的会停下来等她，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秦长空疑惑的看着她。

小丫头约莫十四五岁，一身粗布麻衣上打了很多补丁，五官却出奇的精致，小小年纪就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

怪不得会被猪妖看中当寿礼送人。

只是此刻的她，脸上血迹被随意擦拭了一些，露出底下苍白如纸的原貌。

猩红与惨白在她脸上相间。

眉眼僵硬，额头上细汗密布。

显然还没从先前的恐惧中缓过神来。

秦长空不由温润了语调，轻柔问道：

“何事？”

小丫头有些拘谨。

双手藏在身后，轻咬着嘴唇，怯懦的开口道：

“我爹让我来谢谢你，感谢捕爷救命之恩......”

很显然。

小丫头并不擅长交际，说着就要僵硬的下跪去拜。

秦长空伸出刀鞘。

抵住小丫头的下巴，将其将要下跪的身躯缓缓抬了起来。

“免了，要没别的事，我就走了。”

说完便要转身离去。

小丫头一下急了。

鼓足勇气，跑到秦长空前面，转身堵住去路。

“还有事？”

秦长空疑惑的看着她。

小丫头额头细汗更浓，藏在身后双手，不停的紧张扣弄。

似乎攥着什么东西。

却又不知是不舍，还是不敢。

扭捏了很久，小丫头终于咬了咬牙，将双手伸到捕爷面前。

秦长空定睛一看。

递上来的，竟是一只小娟人。

所谓娟人。

其实就是古代的布娃娃。

以铁丝塑造骨架，内塞棉花，再用绸帛为衣制作而成。

价格不菲，与她身上的破布麻衣极为不符。

秦长空接过来，拿在手中打量了一下。

别看小丫头灰头土脸的。

这小娟人倒是爱护的很好，没有沾染一丝灰尘。

只是...

这手感，却不如棉花柔软。

布料也不如绸帛般丝滑。

见秦长空神情异样，小丫头不由得脸颊一红，颇有些尴尬的解释道：

“棉花的买不起，这里面装的是碎稻草，布料也只比麻布好一些。”

“本来这是我姐姐过诞辰时，我爹给她买的礼物。”

“后来连年干旱，颗粒无收，官府征税又高，姐姐为了给我省一口粮食，活生生饿死了。”

秦长空微微一怔。

一股晦涩的记忆，在脑海中逐渐显露。

太河县已经连续三年大旱。

朝廷发的赈灾粮，全都被县令私吞起来。

不但如此。

那该死的县令，还与妖邪勾结，做些口粮生意。

将百姓如牲口般贩卖。

如果不出所料，眼前的这名少女，就是被县令贩卖给了那猪妖的。

所有衙役全都串通一气，从中牟利。

前身的父亲就是不屑为伍，遭到县令算计，才死于妖邪手中的。

而前身不谙世事，看不出其中蹊跷。

上任第一天就被县令设计谋害。

想到这里，秦长空握刀的手，不由加重了几份力道。

此时他也终于明白。

丫头明明真心想要道谢，却又如此扭捏。

究其原因。

不是扭捏，也不是拘谨。

而是害怕！

县衙里的那帮子人奸，恶名昭著。

自己身为衙门捕快，自然会被归类于其中。

一向与妖邪同流合污的衙门中人，今天竟然破天荒的为民出头，斩杀了猪妖。

换谁都摸不着头脑。

一家人靠着种地为生，心思淳朴，想不通其中缘由。

但救命之恩，不能不谢。

却又不敢谢。

又或许是怕此时不谢，事后遭到衙门清算。

这才让小丫头急急忙忙追出来。

“我家值钱的东西全都换了铜板交税，再没有什么贵重物品拿的出手。”

“只希望捕爷不要嫌弃，收下这只娟人。”

小丫头尴尬的低着头。

两只小手不停的揉捏着衣角，说话间时不时的偷瞄两眼。

生怕眼前这位捕爷不满意。

秦长空看着手中的娟人，神色沉重。

这只娟人，或许就是小丫头一家，最为贵重的东西了。

秦长空目光绕过娟人，再次看向小丫头。

恰逢小丫头也在看他。

四目相对间。

小丫头如触电般收回目光，深深埋下头。

刚才讲诉这只娟人来历时，她语气明明在颤抖，却强行压抑着情绪，故作轻松。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这狗日的世道，不懂事的都死绝了。

剩下的可不就懂事的早吗？

秦长空将娟人收入怀中，随意用刀鞘拍了拍小丫头的脸，说到：

“娟人不错，爷很欢喜，滚吧。”

小丫头闻言，心中猛然一松。

当差的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先前还觉得这位捕爷，似乎跟别的官差有些不一样。

现在看来，都是一个德性。

不过。

如此看来，捕爷很是满意。

事后应该也不会再来算账了。

小丫头连忙屈伸施礼，然后逃也似的跑开，头也不回。

可跑到半路，忽然又意识到不对。

猛然驻足回望。

望着秦长空消失的街道，怔怔出神。

一个娟人就能打发恶贯满盈的捕爷？

鬼信。

那捕爷分明不善作恶，却故意摆出一副嚣张跋扈的神态，好让自己放心。

还有院中那具猪妖尸体。

分明就是刻意留下，给他们一家果腹的。

“公子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请受小女子一拜。”

乌云消散，月朗星稀。

璀璨月光下。

有一年少女子当街虔诚跪地，望北而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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