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H·D102年热月25日

赫石从来没有存在或符合于人类已知的任何一种元素周期表，也因此其明明多变而极度不稳定的状态和性质却又因为其在相对状态的和性质的超强稳定性，被认为是赫姆世界的赠送给人类的礼物。不符合也不存在于人类已知，不仅仅是指地球，也同样指赫姆，因为在赫姆，所有的一切都与地球如出一辙，苹果落地，分形结构，宇宙的膨胀速度，星球运行的力学规则。除了赫石。

它就像一个意外出现在赫姆的存在，不与这个星球的任何一种物质有关联，却因为人类对其的研究和掌控，成为了赫姆最诡异而又最耀眼的存在。在精灵算法的加持下，于室外环境将赫石内的正负电子进行量级的引导和投射，这种复杂的操作在对赫石的性质变化极高的控制下瞬间完成，也就是这个瞬间，在Z看来，一道又一道灼眼的电弧就这么突然出现在赛场的各个角落。

不同于以往自己的理解，这些电弧以一种交叉的结构出现，在Z的眼里，它们不像是从卓拉秘辛那柄手杖上发射出去的，更像是突然出现在手杖和目标之间，就像它早已存在那样，当他看到的时候，那道电光早已形成，巨量的电荷即便与目标成为的导体的瞬间可以蒸发一切。

当然，这次没有，上一次也没有，下一次还是没有。

地上只留下了灰黑色的痕迹，那是电荷最终被导向白色大理石地面的印记。此时的赛场上，早就没了之前的喧闹，数以万计的观众和观察室的众人包括Z在内，正屏息凝神的看着赛场上不可思议的一幕。对于那些看过“降伏雷电”的人而言，让他们惊诧到噤声的只有那个人形生物，而对于Z而言，他得到的震惊是双重的。

在面对一道道近乎光速出现的电弧之下，是这个人形生物不可思议的躲闪，在Z看来，这种战斗下这个人型生物的每一次回避都如同是运气好一般，刚好而恰巧的躲过了一道又一道致命的电击，他的动作不能说矫健，甚至有些沉重而愚钝，就好像一个还不太会走路的婴儿，又或是喝醉酒的大汉，但即便是如此步履维艰，满场的电弧却是没碰到他一下，Z甚至在想在这样的精密控制下的精密游走，莫不是卓拉秘辛故意的。

即使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人形生物的箭一根接一根的从空当和缝隙中接二连三的投射而来，但卓拉秘辛的那柄手杖就像活着的一样，在她周围不断盘旋轻松打落了箭矢。但人形生物的黑色箭矢非常奇怪，一被打落就消失，而它却还有源源不断的箭矢不断的攻击，在Z看来，战场上闪烁着刺眼光芒的电弧反倒成了一种衬托，疲于应对的恰恰是卓拉秘辛。

但随后他就意识到不对，对比那人型生物虽然愚钝却连口大气也没有喘的冷静模样，卓拉秘辛的脸上竟全是紧张和焦灼，显然事态出乎了“降伏雷电”的预料。

“你怎么看那个。。。”无畏突然冷不丁的一句话，Z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卷着鬃毛的手指向了赛场上那个体态奇怪身形愚钝却又在做完美闪避的人形生物。

“你说怎么看。。什么意思。”

“这是你看到的那个吗？”

显然这个人形生物即便是无畏也看出来了和雕像一样，但就如同雕像有很多座，所有人也不知道有几个，Z努力回忆第一次见到人形生物的样子，对比赛场上这个，的确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两者不能说长的很像，这样的表述是不恰当的，因为并没有更多的细节来证明和证伪。

“他太像个人了。”Z回忆起那天，那个人形生物从天而降的模样，他在裁判庭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完全是本能的说出来的，那时的发生的一切，都只能让他想到神迹二字，也正是因为如此，当无畏和舍古带他看见厄茹的雕像时，他才会有一种奇怪的认同的感，但是眼前这个人形生物，不管他是故意表现的如此步履蹒跚还是本就是这般的不够敏捷和迟钝，诚如自己想着他就像个醉汉一般，导致自己总觉得异样的奇怪。原来是自己带着那种眼神去看待他，如果眼前这个人形生物是个人，反而合乎情理起来。

“我能理解你的意思Z，你那样思考的方式肯定是被地下的见闻所影响了，无畏，要不你跟我们的朋友解释一下吧。”舍古说道。

Z疑惑的看着舍古，却发现无畏玩味的笑了起来：“你这么想倒也正常，不过你忽略了一个点。”无畏指着赛场上的人形生物：“如果说我们是不知情的人，那犯不着想那么多，但是这个异样的东西舍古先生为什么这么担心？”

“舍古先生？”Z疑惑的说道，舍古皱着眉头说了句不关我事。

“已经很多年了，没有看过这样的战斗了，看到我们的首席女士在这个赛场上被逼入绝境了，上一次，还是她最后一次登上这里的舞台。”无畏顿了顿：“从这个人型生物在赛场上这么久，不管它到底是人还是别的什么，它都已经超出我们理解和认知的范畴了，你能想象你利用任何一种办法在这样的环境下躲避秘辛的雷电吗？”

“我觉得这是运气问题。”

“有意思，我们常说运气有时是必不可少的，但在这里，用随机理论和乱数来解释是说不通的。”

“为什么，即便是首席女士，她也不可能那么精准的操作这种打击。”

“普罗米亚Z。”舍古接下了话：“操作这种可怕而又绚丽的物理现象和化学反应，可能在你看来‘制造’远比‘控制’要简单的多。”舍古的眉头凝的更重了，场下的闪光格外的夺目起来：“其实对我们而言，这两者从来都是一个东西，秘辛带着的是整个赫姆最强的算力的精灵。。。”舍古突然语塞，沉默了半响继续说道：“我不知道在这个世界还有能超过这位精灵的存在，能超越它的计算，那就算不是什么神圣或诡异的存在，那也如同无畏说的，早已突破了我们的认知。突破认知不需要巨大的像‘尊塔亚’那样的东西，对于我们这些人而言，突破认知从一个微小电子的偏移开始，就已经发生了。”

赛场上的光芒终于消散了。

“时间到了。。。”舍古叹了口气。大屏幕上的被击次数双方都是0次，随着解说说着防护时间结束，保护赛场的防护罩消失，观众席上爆发了更为热烈的轰鸣。紧随其后，已经有人开始冲向了赛场，已经能看见一些投掷物被丢向了卓拉秘辛。

“这让比赛变的简单了。”无畏说道：“只需要一击，没人能承受这样的打击，首席女士只要一次命中，即便对方真的是我们难以理解的东西，但防护罩已经解除的情况下，即使它能承受伤害活下来，但也无法承受这个级别的电流所带来的痛苦影响，除非。。。舍古先生？”

“没有万一了。”舍古离开了房间。

无畏无奈的笑了笑，Z看到卓拉秘辛正退回到赛场的边缘，走到了那个坐着轮椅的少年身旁，Z也好奇过，那少年居然与卓拉秘辛一同上场，但方才的战斗太引人瞩目，他压根就忘记了这个与赛场格格不入的少年已经端坐在赛场边缘整整30赫姆分。整个赛场早已被卓拉秘辛的雷电搅的焦痕遍地，但这少年身旁却干净如初，一如无畏所说，这种控制电荷的能力也许真的是自己无法想象的精密。

卓拉秘辛举起了那柄手杖。红色的光芒从杖顶硕大的赫姆晶体上浮现，随之而来的是晶体旁边逐渐开始升腾的雾气，正当Z对此不解的时候，晶体脱离了手杖飘向了遥远的空中。

“要来了！舍古这时候要走，看样子很悲观啊。”

随着赫姆晶体消失在遥远的天空，卓拉秘辛站在了少年的面前，人形生物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突然冲向了秘辛，秘辛再次释放出数道电弧，依旧没有击中，但人型生物成功的被逼退，恰在此时，原本万里无云的场馆上空突然乌云笼罩，轰鸣声让Z觉得这云未免离地面近的有些可怕。方才开始涌进赛场的人突然开始疯了似的往回跑，而看台上的人们却不让这些人回来，狂笑的声浪似乎期待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这是什么？”Z即便是在室内，也能骤然感受到一股沉闷的气压似乎瞬间抽离了赛场上的空气一般，呼吸变的困难，气氛变得压迫，明明还是爽朗的温度似乎突然变得燥闷起来。人形生物察觉到了危险的逼近，它再次对着卓拉秘辛的方向射出无数箭矢，但即使是这个档口，卓拉秘辛依旧还有余力挡下这些箭，天空的轰鸣声愈发的响亮，即便是在场馆内也肉眼能看到上端压下的乌云里，雷电仿佛是缠绕在云端蠕动的模样。

“气温，气压，湿度在无数的制约和可创造的条件下，引导水分子、电子等等的运动，也许首席女士会输，但她从没让大家失望过，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那卓拉秘辛就是最接近的那一个，这才是真正的‘降伏雷电’。”

赛场上的雷动喧哗丝毫不比上空的声音要弱小，Z明白为什么人们如此期待卓拉秘辛的舞台，这的确比任何一场厮杀都更加让人难以置信。

解说已经开始要求赛场最边缘的观众开始往后撤离，但显然不是所有人都听话的。

“这个赛场上一次出现这招的时候，劈死了大概十多个观众。防护罩的功率有限，不能完全抵挡。”无畏的兽嘴笑的特别难看。

Z天空的黑云的确是在不断降低，明显已经与场馆上方的露天穹顶平行，就像一个巨大的盖子盖住了里面的一切，赛场变的黑暗无比，只剩下场上的电流弧光，而赛场大灯亮起来的一瞬间，人们再次开始狂欢，地面上的战斗也毫无停滞，人型生物的攻击根本没有停止，卓拉秘辛在手杖的保护下艰难后退，已经站在了轮椅少年的跟前，她手扶着轮椅的扶手，半屈跪地，似乎已经退无可退。

时间停下了。

那一瞬间，眼前的灼目的白光一瞬间似乎占据了自己的整个身体，Z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竟然在那个瞬间感到自己身体同样感受到无比的灼热和撕裂，这种幻觉一般的疼痛感在光芒闪烁的万分之一秒里成为这个瞬间Z唯一而永恒的记忆，因为那瞬间之后，除了Z这辈子听见过最大最震耳欲聋的轰鸣之声后，Z只能捂着耳朵蜷伏在地上。那像是一个在他耳边低吼而后咆哮的巨人，巨人把他所有的不满和仇怨在一秒不到的时间迸发出来。

这一切，居然让Z久违的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他突然想到，当年父亲看到的那一切，是否和自己今天看到的一样？

巨大的雷鸣戛然而止，短暂的沉寂后，赛场终归淹没在了吼叫的浪潮中，耳鸣还没结束，Z听见兰丽尹正在联络医疗队伍，似乎有许多人被波及，Z听见无畏无奈的笑，他似乎知道发生了什么。

卓拉秘辛依靠手杖支撑，艰难的站在少年的身前，看样子刚才的释放让她疲惫不堪，但她执着于守护这个被她带上场的少年却让Z有些意外和奇怪，都到这个程度了，不论当初为什么要带他进去，但现在她还坚持在少年面前的模样，仿佛那少年才是选手她则是个保镖。

整个赛场的白色地板几乎都被烙上了黑色的印痕，零星不多完好无损的地面上，其中一块不到几平方米的缝隙中，站着一个挽弓蓄势的人形生物，他没有射箭，就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等待。

良久的伫立没能让卓拉秘辛堪破这场比赛的奥妙，而人形生物的思忖似乎停止，它没有射出箭矢，而是冲向了卓拉秘辛。秘辛的疲惫从手杖上那几根为数不多的且毫无意义的电弧之上就能看出，人型生物不出意外的轻松躲过了一切，站在了她面前，人型生物再次挽弓对准了卓拉秘辛的头，整个赛场鸦雀无声，大屏幕上，Z能看见秘辛疲惫的面庞上透着一股难以置信的怨愤和坚毅，她死死的盯着箭头，没有要退缩的模样。黑色的箭矢就在离她眼球不到几厘米的地方，她喘着粗气，恰如身旁的兰丽尹那时一般，Z看到兰丽尹正闭着眼，嘴里不停的念叨着什么，不知是说给那时的自己，还是现在的卓拉秘辛。

也许话语的力量成功传达给了卓拉秘辛，她虽被制约，但眼神里丝毫没有要妥协的模样。

然而意外的是，赛场上爆出了一声又一声巨大的声浪，这声浪回荡在方才被雷电洗礼的赛场，这声浪的话语荒唐至极，却在这里合情合理。即便边缘一片狼藉，但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冲向赛场。声浪里一遍又一遍的此起彼伏，那是人们的呐喊。

但不是助威也不是鼓劲。那些知道或不知道姓名的赫姆人，正在高喊着，杀了她。

Z险些忘记了，这里是屠杀圈。卓拉秘辛，第三奇迹的首席死在这个赛场上，不知会带来多劲爆的反应。兰丽尹已经背过身去，Z明白上一场兰丽尹同样经历的情况，当她在赛场上拼尽全力到最后这一刻的时候，赛场上都是让她去死的声音，而可能就是那个瞬间，她坚持不下去了。

反观卓拉秘辛，赛场上的声浪丝毫没有影响她，她反而还桀骜的笑了起来，面对人型生物没有面庞的脸，她可能从头到尾都没打算放弃一步，直到现在还在寻找一击反转的机会。

可比赛却在一种莫名的情况下结束了，是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情况。

赛场上的谩骂声和观众们的一哄而散几乎没隔多久，就在解说宣布比赛结束的前一刻。

卓拉秘辛投降了。

Z不明白，他不知道为什么前一秒似乎还在等待绝地翻盘机会的卓拉秘辛，突然就投降了。这一切只是因为，人形生物把箭对准了她身后的轮椅少年。从猎物的转移到卓拉秘辛的妥协，几乎没有间隔。仿佛是她突然做出的重大决定。

无畏离开了观察室，Z看着这荒唐的一切，只留下赛场上，紧紧抱着无动于衷的少年的卓拉秘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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