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力争锋刃 编年改元（下）

　　飞舟升天而度，自汴梁起沿京西路南下，过许昌，略新野，经襄阳，游武当，进夔州路跃巴山，降至嘉陵江。一路驶过，多少壮丽河山仅一天饱览无疑，可谓地盖厚，天盖高，人非凡噫！

“太精彩了！”天赐靠在船头浏览日暮时分江涛碧波，“这就是所谓的一眼看遍大好河山呐！来一趟真是值了！”

“逛了半天就生出没点儿诗意？”墨牒毫不客气的问贪狼，“和我还做凡人时尊奉的‘诗仙’切磋了这么久，对这一路美景竟然无动于衷，是不是不合适啊？”

“我现在倒是诗兴大发，可谁愿意听呢？”贪狼道。

“游也游了，逛也逛了，现在也从天上掉到江水里了，你还计较什么听不听的，吟诵你意淫出来的文章吧。”玄蛇搭着桅杆拆台道。

“是啊老主人，你就讲吧，我们也可以继续学习一下！”万家姐妹齐道。

“……你怎么看？”贪狼又问苏园。

“我都行呀，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见你‘才华外溢’了。”苏园道，“虽然没有什么金鼓声代为鼓励，可你也不在意这些场面工作吧？”

“那好吧！我就再放肆一下，彻底抒解情怀一回。”贪狼随即摆起架势，唇舌翻动道：

“丽句清辞出飞霞，逸趣横生觉安法。

寒腹短识颇有趣，名我固当乃自夸。

乐善好施结良缘，更长梦短少持家。

遥记当年降凡尘，山河破碎云泥差。

望眼欲穿成大业，南北朝向灭世阀。

恍如梦境满祥瑞，善假于物化俗雅。

迟暮之年贪功德，扬言钩元提要杂。

计然之策耻繁用，不理祸结兵连打。

花朝月夜有所终，沥胆隳肝剩空嗒。

江流宛转悠扬动，随波万里卷烟霞。

救死扶危拯溺困，黄公酒垆消愁假。

合衷共济复所感，计合谋从意远大。

由谢寒花晚节承，谨守堆山积海纳。

沧桑巨变不忘旧，光辉岁月归华夏。”

“桀桀，你还真有才赋噎！”玄蛇换成人形评价道，伸出双手做拍打状：“在场的，听也听了，不管懂不懂都捧个人场吧！”

“好！”众人闻声，一起鼓掌叫好，多少带着沉浸式体验的天赐单独道：“其实星君是想着借着美景，抒发一下做人时的感情吧？”

“这么说你很懂吗？”贪狼道，“你听完解析出什么了？”

“你是希望这一世不再留下身为人父的遗憾吧？”天赐道，贪狼没有接话，而大家都明白了。

“嗄————”

突传一阵嗥叫，吸引了众人眼光，从远处看去，是扑天鹰自上方飞来巡逻。

“看来咱们这一趟没惊动那些凡人，倒是惊动二郎真君了。”苏园道，“还是改道去灌县解释一下吧。”

“正有此意。”贪狼道，施法使船转舵，奔向灌江口。

……

蜀山峨眉，山涧下一株忽地笑正在盛放。离它不远处，还有两个观赏者：

“不想真君现在也有如此雅致。”贪狼边赏花边评价。

“星君何出此言呢？”杨戬道。

“在所辖之地生出此类得道之物，还是亲眼见证，该属幸事一件吧。”

“也许，如你所说。”杨戬认同，“若他将来能有度人的功德，许会超过他自己的修行。”

说到此处，山涧里白光一现，两位神仙近前一看，原本长着忽地笑的地上出现了一名童子扮相的青年，一袭黄衣坐在草坪中四处张望，最后在无邪的眼神里倒映着两人，开口问道：

“请问，我能做什么呢？”

“灵智初开，都是这么天真的样子吗？”杨戬感慨，贪狼却是一言不发。

“怎么了？你感觉有什么不妥之处？”

“不妥是有，却只是暂时的。”贪狼近前俯下身，将童子拉起来，问：“你该庆幸，于尘世中初相识的是我们俩。”

“不敢不敢，阿申力微资弱，哪敢高攀两位仙长呢？”童子对两人揖揖手，施礼道。

“噢~~~~你叫阿申。”贪狼细品童子的名字，再抬头看看日头：“和现在的时辰相吻合呢。那，你是以此为姓，还是以此为名？”

“小可未曾多想，只是推算了一下自己可能成人的时间，随口而说的。至于用作甚么名姓……不妨由上仙决定吧。”

“嗯，真君你看呢？”贪狼问杨戬。

“他是在问你，就由你给他起个名字吧。”杨戬道。

“……天地华宇，万物皆备于我，唯本真不变。”贪狼道，“结合你初为人时在天地之间的情形定义吧：如今日已西斜，正值申时，你又自称阿申，就以‘申’为姓；你身为蜀地植株，生于林荫涧溪之间，学途无限，化境无际，遇仙成道，自有定数，便以‘学’当名，称你‘申学’可好？”

“好！谢上仙赐名！”申学向贪狼深鞠一躬。

“申学啊~~好。”杨戬道，“你已修成人形，可想过将来作何打算？”

“这个~~暂且没有想过，两位仙长可有明路？还望指点一二。”申学恭敬施礼道。

“嗯……同我们来吧。”说完贪狼带着新人随杨戬走向二郎庙。刚一进门见一细犬冲来，杨戬爱抚几下，问：“客人都好吗？”

“放心吧主人，康将军他们都仔细着呢。”细犬道。

“感谢你们照顾孩子们了，哮天。”贪狼对细犬表示感谢，再看向申学：“来认识一下你的新朋友吧！”

进了庙里，正殿香火旺盛，庄重华彩，右边偏殿的桌案旁一堆人围着，不知有何热闹。

“老主人你来看，猫猫照你船上作的诗仿写了一篇。”人堆里的万佼见到进了内室的贪狼等人，连忙讲道。

“是吗？！”贪狼听罢走近人群一看，逐句念着：

“清辞丽句出飞霞，妙趣横生觉（皆）妙法。

寒腹（端）识趣皆有趣，明知识我乃自夸。

乐善好施皆有因，更梦长短少持家。

遥记当年降尘客，破碎山河撮泥洼（凹）。

望眼欲穿成大业，南北一统破门阀。

晃如梦端皆祥瑞，化于假物皆是假。

迟暮之年不计德，扬言钩元要去答。

耻谋计端繁旧（简）用，不理祸兵连夜打。

朝花夕拾（越）月终酒，沥胆濯肝破庸法。

救死扶伤威济后，黄垆当宫卖酒假。

同洲济困扶为难，合谋纵横意远大。

谢由花开犹朝落，稽首云端迹（即）天涯。

鸿蒙巨（聚）变不曾忘，岁月荣枯当年家。

可怜当时卖酒儿，不识我意皆（是假）探花。——《优波昙花》希有难值。”

“姑且算你厉害吧。话说最后一句话源自哪里？”贪狼一脸难以理解的表情问。

“我自己的构思心得，暂称‘本心法’，行吗？”

“嗯，好啊！”又叫新人上前一步伏案，道：“你也试试点评一下。”

“嗯……”万侣见到新人，扇风嗅了嗅，俯身问申学：“道友可是株忽地笑？”

“正是。方才有了人形就得上仙青眼相加，甚是惭愧呀！”再看文章，思虑良久，只汇成三个字：“不押韵。”

“呵呵呵呵。你的翻版不入眼呢。”贪狼对天赐轻哼道。

“是~吗~哈哈哈。”天赐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几声，把焦点对上申学：“话说阁下是忽地笑？”

“不才就是。”

“那你身上……”天赐上下寻摸半天，周围人看得也不自在，终于，他停下了：“可真干净。”

“你还有这样的癖好？”玄蛇忍不住问，“也是，毕竟是猫，爱干净也没有什么，不过这样检查有碍观瞻吧？”

“按说这样的花容易沾着夜蛾卵的，看了一圈没有，也是该他万幸。”

“这不是明摆着吗！已经有道行了，虫害不好寄生很合理啊。”万佼道，“有时候我很是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从凡猫化形的？”

“桀桀~~何止凡猫，天猫也不见得有他这样的。”玄蛇道。“来历成谜的这里就两个，不过都不构成威胁呢。对吧小子？”

“是……啊……”望着玄蛇“你懂的”的眼神及表情，天赐感觉汗流浃背，心想：

教主亲下的道旨真不好做呐！不过全靠这副样子躺平才能融入集体呢！接下来就是：

“我说星君，玩这么久咱是不是该回家了？”天赐道。

“这个嘛~~”贪狼走到墨牒身边，对周围人说：“由他决定。”

“怎么？现在就迫不及待想做甩手掌柜了？”墨牒道。

“咱们说好了的。”贪狼道。

“你不会真的想利用他‘瞒天过海’吧？”玄蛇道，“万一被上面的察觉到，你可是罪加一等啊！”

“所以知道的只有你们，和平时不显山露水的真君了。”贪狼看着一旁默默站着的杨戬道，“望你们在我回来前，尽可能多的保守住这个秘密吧。”

“我和手下弟兄平日都在灌江口，你的秘密对我们来说不重要，还是自己管好自己吧。”杨戬语重心长道。

“谢过真君善意。”贪狼行礼道，再看其他人：“那么，你们呢？”

“要说的话，现在我有一个问题。”万佼道，“老主人，您至今没和我们提起过，您到底要去哪儿啊？”

“这个留到最后再说。”贪狼口语里卖着关子，“还有吗？”

“本大爷有个务实一点的问题。”玄蛇指着墨牒提问：“他没有半分你的法力，你离开后真遇到万不得已请神的时候，谁来摆平？”

“我们私下聊过了，到时候用这个。”贪狼说着从袖中取出一面镜子。

“哦，是当初联系廉贞星的灵犀镜。”玄蛇看明白了，“感觉像唱双簧。”

“也不一样，关键怎么做还是在他的。”贪狼说罢，直面墨牒，伸手直指其眉心，一阵白光闪过，再看墨牒，眼中如浮有重瞳一般。

“你又对我做了什么？”墨牒对贪狼的行为感到不解。

“不用紧张，只是把我自己的一点法术传给你而已。”贪狼道，再指向身边的人：“你可以当众试一下。”

墨牒半信不信地看向众人，按装进脑中的手势构图有样学样，最后双手触目施法：“龙瞳，显。”

法术即出，周围可谓是翻开障目一叶般空旷：山脊守望尘世，河涧留意时节，林麝花鹿奔走，红杉银杏正美，川芎杜仲盛产，黄柏山茶养神，真真一副好景致。

“这就是‘龙瞳’的能力吗？！”体验过后，墨牒猩红的眼瞳恢复，发出感慨，“难怪你当初抓我总是那么容易。”

“其实不止这些，但你将来会有更多机会体验的，我就不赘述了。”贪狼道，“回程的路线应该能找到吧？”

“可以是可以，不过，”墨牒看了看大家，再看贪狼，“你真有这么急着要走？”

“早已说定的事，总不能一直把人晾着吧。”贪狼道，转身看向天边夕阳余晖。

“夕阳黯晴碧，山翠互明灭。说的便是现在吧~~”再回头看看自己带来的男男女女，感慨良多，最后贪狼留下一句：

“待我正式刑满出狱的时候，希望也能看到这个场面。”

“刑满？你不是要……”还未等玄蛇说完，原地已经没有贪狼的身影。几人再跑去庙外看，只剩下空旷地的一片红霞。

“星君的作风~~还真是出人意料啊。”天赐道。

“有时候他真是令人头疼，疼得要命！”玄蛇气愤不已。“如果我是你，一天到晚只剩炸毛了。”

“那~~还真有画面感。”天赐尴尬得瞧着远处，还有一个人安逸的呆坐在石阶上。进前上看，是苏园。

“苏老板，你好像很放心啊。”

“对老身来说，这老东西~~呵呵呵，可太容易懂了。”苏园苦笑几声站起身，望着天赐：

“想满足好奇心吗？”

……

东海，彭湖。

近看凌波殇殇，远望鲸涛鼍浪，岸屿当中一袭黑袍冷面等着赴约者。终于：

“呜~~~~”一头羽翼黑兽踏云长驰而来，背上白衣神客稳坐，龙笛泛音积余传来。崖畔微微风浪驶过，两方神仙最终打了照面。

“让你久等了，贪狼阁下。”博雅站到岛屿之上。

“你的坐骑长得挺有特点。”贪狼看着博雅及他的黑兽道。

“天狗的种式多样，想要驯服在下也是花了一番苦心的。”博雅抚摸着天狗的鸦头说，随后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有贪狼需要的那个东西。施法将其浮空放入贪狼手中，贪狼同样将对方所需物品送去，交易就此完成。

“至于还想再说给阁下听的是：去了之后，您大概会遭遇更痛苦的，面向全身心的磨难，您可要想清楚了。”

“关于这个，他无需你操这份心。”不知何时，远处一华服女子抱猫行来，用外人看来仿佛能窥探人心，实则也可以的眼睛看着还在商量事情的两位：“靠他的本事，我更担心和他作对的人下场多惨。”

“我的形象在你眼里依旧不怎么样呢。”贪狼自嘲着，反观博雅这边，对女子是俯首贴地，似十分敬畏道：“小神拜见女皇陛下。”

“哈哈哈，老天真是眷顾我，百年前的一世英名还有人记着。”苏园扶脸笑了起来。

“有君主待遇的女人曾经有不少，能在明面上确认是的只有你一个，想不知道你的事迹才难啊！”贪狼道，再俯视博雅：“你也不必这么抬举她吧？”

“在下的挚友，在世为人时同在下说过：有些事，是需要毕生牢记的。”博雅起身，“还望两位于天下有大功之君，予以理解。”

“自然理解。”贪狼与苏园道。说罢贪狼拿出交易得来的“界门”开始施法，镜子面渐变成虚幻光影，同时巨大无比。

“穿过这里，就是星君要去的世界了吧！”苏园怀里的猫落到地上，变作天赐模样问贪狼：“星君，无论前路坎坷与否，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你放心。”贪狼说着，手里拿出一张书页。

“是夭夭的~~你还带着那个蛇孩？”苏园道。

“主干和旁支，我都要清理干净。”贪狼说完，步入那片虚空。

“这老家伙……”待到光影退散，苏园望着空无一人的方向叹气。

“于人于神，命运都是悬而未决的东西啊！”

“在下理解，做神也有为难的时候。”博雅道，眼神瞬间充入杀意，一指天边的云，鸦天狗瞬间冲进云端，张口咬住一物，正要落下之际，嘴里又空了。

“什么情况？难道交易明细被哪个神明监控了？”天赐抬头仰望天空，张皇失措。

“又是如此啊。”苏园道，面前平静，内心却很紧张，因为在她眼里，有一瞬映出了鸦天狗的猎物——隐鸦。

“那帮藏匿的家伙，永远不让人省心啊。”

天边一隅之地。

“那群神仙，果然还是很麻烦呢。”一名绝美女子通过颗明珠看到了“捕猎”全貌。

“事已至此，你当如何？”一旁的健硕青年问道。

“世人愚昧，总想着有正途可走呵，兄长。”说到这时女子举起明珠，疾声厉色道：

“我如今要告诉他们，所谓的歧途，也可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