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药狱天光

　　潼关残阳如凝血，将断龙石上的饕餮纹浸成暗紫。燕寒衣的熔金手按在石面，炙心蛊顺着掌纹灼烧，皮肤下的血管如活物般跳动，竟在石缝渗出的青烟中勾出人影——苏砚之，史载暴毙于兵部值房的天机门首徒，此刻身着绣满璇玑星图的道袍，腰间垂着的半截青云剑穗尾端，碎玉铃铛的裂纹与苏挽云的那串分毫不差。

《天工纪要》的末章......燕寒衣指尖发力，蛊血渗入石纹，记忆中父亲书房那本缺页的典籍突然在脑海中补全。泛黄纸页上，燕北川与苏砚之共执青铜锤，在剑冢熔炉前锻造虎符，炉中跃动的并非普通火焰，而是璇玑族地脉深处的幽蓝明火，每簇火苗都刻着北斗七星的轨迹。更令他心惊的是，苏砚之握锤的左手尾指齐根而断，断口处缠着的，正是苏挽云始终佩戴的那截剑穗。

断龙石轰然开裂时，腐尸气息裹挟着三百具剑奴涌来。这些身着天机门旧服的尸身，心口都插着墨家非攻剑的碎片，剑柄却缠着青云剑宗特制的鲛丝剑穗——剑穗针脚暗藏北斗方位，与苏挽云锁骨下的漕船刺青完全吻合。燕寒衣踏着在敦煌领悟的星轨步旋身，腰间虎符突然在第七具剑奴胸前共鸣，掌刀劈开胸腔的瞬间，青铜片的锯齿状缺口让他瞳孔骤缩——那是洛青衣铜匣锁芯的纹路，边缘还沾着与醉云生刺青相同的西域秘药痕迹。

燕师兄，看星图！墨鸦的示警混着木甲应龙的金属嘶鸣从崖顶传来。骑在龙颈的少年操纵龙爪撕裂尸群，燕寒衣这才发现剑奴移动轨迹暗合二十八宿，奎木狼星位的尸身眼眶里，嵌着的正是醉云生失踪的鲁班尺碎片。尺面护河二字以璇玑文反刻，与他在醉云生狼骑刺青下看见的天机门印记严丝合缝，尺身裂痕中还卡着半片衣角，布料纹理似乎也与苏挽云十年前破损的袖口相同。

忽然间地底传来九声闷雷般的锁链崩断响，剑冢深处的震颤让山体簌簌落石。燕寒衣以千机引摄来七柄埋地古剑，剑身上的饕餮纹与虎符兽钮共鸣，布成北斗阵的刹那，剑气劈开的地面下，砖纹里的璇玑文如活物般游动。那些比敦煌地宫更古老的血祭密道砖缝间，嵌着的碎玉闪烁着迦南香的微光，与苏昙临终前金铃的材质完全一致，每块碎玉都刻着极小的燕字，仔细一看这不正是母亲绣在他襁褓上的暗纹。

火光从密道深处炸开，洛青衣踉跄跌出暗影。她的左臂已被青铜械臂取代，关节处流转的暗红血光，正是冷月蓉曾在敦煌使用的璇玑换血术，而械臂表面的齿轮纹路，竟与苏玉衡陨铁炉的构造相同。铜匣里的认罪书......第三页被换成了剑冢星图......她的机械指节精准弹开狼毒箭，箭簇落地处腾起的紫雾，与此前百兵宴上的尸魂散如出一辙，难道苏砚之没写完的，是虎符与剑穗的...

十二道狼毒箭破空而至，箭头泛着与拓拔烈铠甲相同的幽蓝。机关巨狼撞碎山壁的瞬间，燕寒衣听见的却不是狼嚎，而是醉云生带着酒气的笑声：星轨步练得不错，可知道狼骑的星野分疆图，早在你爹铸虎符时就埋进了剑冢？狼首利齿间卡着的半片《天工纪要》，边缘焦黑的缺口正是父亲断刃的形状，残页上以血为引，以魂为锁的字迹，与他在地宫人蛹内壁看见的母亲刻痕如出一辙。

熔金手在震怒中燃起赤焰，燕寒衣将非攻剑碎片聚合成刃，剑锋触及拓拔烈胸甲的刹那，甲胄表面的景泰帝密纹如活物般游走，显露出层层叠叠的咒印。那些用狼血与朱砂写成的禁术，竟与苏玉衡陨铁炉、醉云生刺青下的璇玑咒印同源。当咒印明灭间，拓拔烈的面容突然扭曲，露出底下一张苍白的宦官面孔——眉心红痣的位置，与母亲棺中帛画上那个夜袭刺客完全重合，而此人，正是史载早已服毒自尽的东厂督主汪直。

十七年了，终于等到虎符现世......汪直的声音从狼骑躯体里溢出，带着太监特有的阴鸷，你以为苏砚之真的背叛？他不过是用三百弟子的血，替景泰帝的劫火计划当了幌子！机关巨狼突然解体，露出内部嵌着的漠北王玺，玺面龙纹与狼骑图腾诡异地融合，而玺底的刻痕，正是燕寒衣在在铜匣星野图上见过的火雷引信坐标。

燕寒衣的剑尖在汪直咽喉前三寸凝滞，视线却被王玺吸引——那上面的纹路，竟与蚩尤像壁画上的双符完全一致。当他的熔金手按在玺面，炙火突然顺着虎符涌入剑冢地脉，远处传来的锁链崩断声，正是父亲当年埋下的最后一道护河符在苏醒。而洛青衣趁机掷出的铜匣，此刻正落在剑冢星图的天枢星位，匣盖弹开的瞬间，露出的不是认罪书，而是半幅绣着璇玑星图的襁褓残片，边角绣着的寒字，是母亲的笔迹。

断龙石在震颤中彻底崩塌，燕寒衣望着密道深处渐渐显形的蚩尤像，双符在其手中交叠，缺口处的形状，正是他手中虎符与苏挽云剑穗的轮廓。而拓拔烈的躯体此刻已化作焦炭，唯有眉心红痣处，嵌着枚刻着永镇九边的铜印——那是景泰帝私刻的密印，与醉云生刺青下的护河符，恰好拼成完整的璇玑星图。

燕师兄，地脉在共鸣！墨鸦的呼喊惊醒了沉思的少年。燕寒衣握紧虎符，感受到地火顺着剑冢密道流向黄河，而苏砚之青烟显影的最后一刻，指向的正是虞三娘子漕船的方向。他突然明白，父亲与苏师叔当年铸下的，从来不是简单的兵器，而是用血脉与阴谋织就的网，而现在，这张网的中心，正是他手中的虎符，和即将在黄河掀起的，最后的劫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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