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血色青州

　　腊月十七，子时三刻。青州城的雪色泛着靛青，硫黄气息裹着细雪扑在琉璃瓦上，将永盛镖局的飞檐灼出滋滋白烟。燕寒衣蹲踞烧饼摊前，粗陶碗里的羊油结着琥珀冻，忽有花椒粉在表面震出蛛网状裂纹——那是踏雪声碾碎冻土的频率，比更夫的梆子早了七分。

老张头，借你辣椒面！少年扯下油纸包时，指腹擦过粗陶罐口的粗粝颗粒，干燥的辛辣气息混着雪粒子钻进鼻腔，激得泪腺微颤。身后潼关老兵的絮语被北风扯碎：当年薛将军用古法炒花椒......尾音消失在琉璃瓦崩裂的脆响里，赤铁水顺着檐角滴落，在雪地上烫出滋滋冒烟的紫斑，像极了父亲信笺上被火漆灼穿的孔洞。

断墙下的叩击声像浸了血的木鱼。燕寒衣五指插入积雪，冻土下的青砖沁着灼烫——福伯腰部压着的横梁还在渗火星，松木焦香混着皮肉炙烤的甜腥钻进喉管，这味道与三年前母亲棺椁里的气味诡异地重叠。老仆指尖抠进砖缝，三道血痕蜿蜒如褪色的朱砂符，喉间涌出的血泡碎在他手背上：潼关...苏先生...青云剑穗...最后两个字化作血沫，渗进砖缝里的冰棱，折射出诡异的虹光。

瓦砾堆轰然崩塌的瞬间，三道黑影已掠过屋脊。为首者缅刀斜挑，硫黄火光在刀身绽开孔雀翎般的虹彩，刃口破空声竟带起狼嗥般的颤音——是塞北狼骑的裂云十三式。燕寒衣旋身翻滚时扬手撒出辣椒面，细粉在幽蓝雪光中划出金红色雾带，这招他曾在汉中见过唐门子弟演练，此刻指间无镖，唯有呛人的辛辣在雪幕中炸开，却混着淡淡铁锈味，有人藏了喂毒的袖箭。

啊！招子！左侧黑影捂眼惨嚎，声线里带着西域胡茄的破音。首领却冷笑挥刀，新月弧光撕裂雪雾，正是塞北狼骑秘传的弦月斩。燕寒衣后仰如折柳，刀锋擦着眉骨掠过，三缕额发混着雪粒簌簌而落，发梢掠过睫毛的刹那，他看见对方护腕上的狼牙纹饰与父亲临终前扯下的半片护腕严丝合缝。

未及起身，第二道剑光已至，剑尖轻颤如灵蛇吐信，剑柄吞口处的青云纹在火光中明灭。他突然张口咬住来者手腕，咸腥血味在齿间炸开的同时，指尖扣住剑鞘蛇形暗扣。咔嗒轻响里，三寸毒针滑入掌心——父亲去年曾说，青云剑宗新制的蛇形剑扣藏着苗疆见血封喉的剧毒，此刻针尾红绳的编法，竟与母亲梳妆匣里的帕子暗纹相同。

随着剑光来袭首领的怒吼被弩箭撕裂。七支乌木箭带着破甲尖啸钉入蒙面人眉心，箭尾云纹在气浪中活过来般翻卷。燕寒衣瞳孔骤缩，这分明是父亲去年押送进京的破甲千钧弩，弓弦震颤声里还带着关中松木的沉郁，却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龙涎香——那是宫廷贡品才有的气息。

雪地突然腾起幽蓝磷火，人油混着硫黄噼啪作响。燕寒衣滚地抄起半截焦木，达摩院首座演示的一苇渡江在脑海闪过，焦木点地时竟激起冰棱爆响。火油罐被击爆的刹那，他在气浪中瞥见首领靴底的狼牙钉——朱砂混磁铁的寒芒，正是今秋九边大营新造的踏雪甲，而钉帽刻着的苏字，与福伯血书最后一笔完全重合。

留活口！声浪裹挟着刀风压向颈侧。燕寒衣怀中虎符突然坠地，青铜相击的闷响如古寺晨钟，三道剑光竟同时凝滞。他趁机撞入敌怀，膝尖碾碎气海穴的瞬间，肘击膻中穴的力道带着少林罗汉拳的刚劲，最后一式童子拜佛却偷师自洛阳游僧的袈裟功——这招本应化开攻势，此刻却在虎符共鸣中震出暗劲，将对方胸骨击出蛛网状裂纹。

血珠飞溅在雪面绽开细碎红梅。燕寒衣踉跄起身时，后颈已贴上缅刀的冷铁——那刀气竟带着塞北雪原的罡风，激得硫黄火明灭不定。首领正要开口，九节钢鞭突然从斜刺里扫来，鞭梢铜刺泛着漠北狼毒的幽蓝，正是当年父亲提过的阴山鬼哭鞭，而鞭身缠着的红绳，与母亲棺椁上的引魂幡材质相同。

更夫的破锣声刺破雪幕时，燕寒衣正伏在乱葬岗的草席堆里。虎符的寒意透过衣襟渗进心口，褡裢里《潼关堪舆图》的血渍还未干透，在月光下泛着紫草染过的暗紫。五里外的风陵渡口，青衫人正用蟹八件拆解蟹壳，金钩般的蟹钳扎入船板时，暗舱里的硫黄火雷引信正滋滋燃烧，火星溅在案头羊皮纸上，隐约可见燕北川三字被朱砂圈住，旁注：斩草须除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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