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救赎（一）

　　“你不是……”一个带着颤音的声音传来，透着丝丝冷意。

门被推开了一条缝，沁颖站在门外，明亮的眸子里闪着光芒，表情却显得有些呆滞，脸色苍白，用力地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

她提着装早餐的袋子，既不进来，也不再说话。

邱强和苏舒犹如一对被撞破的野鸳鸯，然而在沁颖眼中，身为妻子的她，面对这一幕竟没有愤怒的资格。

邱强能够看出沁颖的极力忍耐：她的手攥得极紧，指节已然发白，嘴巴用力抿着，脸上的肌肉由于过分紧绷而显得有些扭曲。邱强心想，如果她原本不知情，或许早就忍不住将手里的东西朝他们砸过来了……苏舒看了一眼沁颖，脸上没有丝毫慌乱——甚至连一丝尴尬都未曾有！

她抬起头，在邱强脸上亲了一口——十分自然，既不做作，也没有向沁颖炫耀挑衅的意思。然后说道：“你回来了？别在意，我只是这么一说，就像你和龙冈在一起的时候一样，就算当时再亲密无间，也别把那些话当真。”沁颖浑身一震，脸色瞬间变了，仿佛被什么重物击中一般，往后退了一步，然后下意识地抬手扶住了门框。

这是第一次，当着邱强和沁颖的面，将他们之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捅破了，真相就这样赤裸裸地摊在他们面前。邱强不明白苏舒为何要选在此时说这些，她的话像一把利刃狠狠戳在了邱强心上——那一刻，心瞬间痛得无法忍受！瞬间，照片……视频……龙冈猥琐的眼神以及那种如愿以偿的得意表情，全都立刻与门口那个修长玲珑的身形和熟悉的面孔联系到了一起！

此刻的沁颖，看起来那般贤淑，甚至柔弱得不堪一击，无论怎样去想象，都难以想象曾经的她，就是在邱强如今躺着的这张床上，和一个平日里她甚至连一眼都不愿多看的男人，无数次地纠缠……将她平时不肯表露的和永远不会对邱强展现的一面，都给了那个人。

“男女永远都是这样……”苏舒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我和你丈夫所说的话，跟那个人对你讲的话没什么不同，都是戏言，就像偷情的人总会说我爱你，你若把那爱当作是承诺，就太可笑了……”

邱强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倘若不是竭力克制，邱强的愤怒定会如洪水般决堤而出。对着门外的沁颖说了一句：“我还没完，你要是不想看，就过会儿再进来。”沁颖又退了一步，大概没想到邱强会这般言语，看样子她似乎确实想要避开。不过犹豫了一会儿之后，还是走了进来，随手关上了房门，走到了和茜茜的小床之间，用身子挡住了睡梦中的女儿。

邱强想，鲜有人会有这样的经历：当着自己妻子的面和另外一个女人毫无顾忌地缠绵，将本应最为隐秘的行为全然展示出来。或者，同样少有女人面临这样的状况：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而自己却孤独地站在一旁。

不知她此刻是怎样的一种心境，哀怨……揪心……愤怒……抑郁还是悲伤！邱强有些麻木，感觉自己就像站在手术台前，正在进行一场预演了无数次的手术，一刀下去，鲜血淋漓地呈现在眼前，病变的器官，丑陋扭曲，一切看上去都那般令人恶心。

他们皆是病人，他们都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他们总是不明白这个世界有多疯狂和变态，人们装模作样地寻找秩序，却不知自己原本就是扭曲凌乱的。

沁颖尴尬地站在那里，像个引火烧身的孩子般无助，楚楚可怜又惶恐不安，她始终没有正视，而是把目光盯在墙壁上。那里，挂着他们巨大的结婚照，照片里的邱强英姿飒爽，里面的她妩媚动人，洁白的婚纱像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笼罩其中。婚纱，对于一个女人意味着规则，将那里面的身体只允许给指定的男人独自享有。如今规则被打破了，他们开始游离于规则之外，再也无法掌控方向，谁也不知道，最终的终点在何处？

时间，对于三个人而言，都过得同样缓慢，但终究还是一分一秒地流逝。邱强原本试图证明的想法此刻已完全变成了发泄。过了一会儿，邱强起身，就那样无所顾忌地坐在了床头，他打开床头柜，从里面拿出烟，抽出一支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却被呛到了，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烟，是苦的，涩涩的，有种刺鼻的感觉，眼泪差点被呛出来。

苏舒这时也起身，为他做着清理。

这样的行为，在邱强和沁颖之间从未有过，沁颖对此类做法极为反感抵触，她一直认为那样做是不洁的，而且觉得那是一种格外低贱奴性的表现。可苏舒做得很坦然，甚至大胆地看着邱强，眼神里满是顺从。

沁颖皱着眉，邱强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不屑。突然，邱强就被她的这种表情激怒了，她在不屑，不屑谁？随后俯身在苏舒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邱强尽量用自然的语调说道：“谢谢你，你让我明白了什么是男人和丈夫！在这点上，你比我老婆强得多……”

苏舒扬起头，给了邱强一个微笑，只是，那笑略显勉强。她仔细端详着邱强的脸，目光祥和，像是一位母亲在看着自己的孩子。良久，说道：“没错，和我比起来，你老婆简直就是一张白纸！”

转过头，对沁颖轻轻地接着说：“你不必在意什么，我比你出色，只是因为我阅人无数，你其实也可以！”

沁颖的脸僵了一下，似乎被苏舒的那句话击中了痛处，她抬起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低头看着地板，眼睛不停地眨动，接着，就有一滴眼泪掉落，转瞬即逝。直到此时，她才表现出能让邱强读懂的表情——一直以来以贤良淑德自居的她，对自己未来形象的忧虑，对堕落之后的恐惧。

苏舒还在说：“你现在一定在后悔，后悔听了我的话，让自己的丈夫终于堕落了，的确，我也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现在，你们终于能够直视对方，坦然面对以前无法触及的禁忌话题了。原本觉得，我的任务完成得很圆满，能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因为就在刚才，我和他的时候，突然发现你的丈夫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了！变得让我觉得无法掌控。说到底，我只是一枚工具，一枚平衡你们生活的砝码，其实，更多的砝码，却是掌握在你们自己手里的……”沁颖沉默了一会儿，有些心虚地看了邱强一眼。

邱强正直视着她，面带微笑。

“对不起……”她说。语气带着些许哽咽的味道。

“完全没必要……”邱强故作轻松：“我和你一样，同样有邪念，压制自己的邪念，是件很辛苦的事情，你今天释怀了我，也释怀了你自己，两全其美，从今以后，我也不用再掩饰自己了。”沁颖狐疑地看着邱强，又看了看苏舒，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们收拾一下吧，我不习惯这么说话。”

……

晚上回来再见到沁颖，她的情绪似乎平复了许多，人看上去非常平静，看到邱强回来问了一句：“今天医院忙吗？”邱强边换衣服边回应：“不太忙，就一个理疗，下午做的。”她“哦”了一声，继续收拾折叠收回来的衣服。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安静的日子。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