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琼林宴（1）

　　琼林宴的歌舞表演开始了。

舞台上，舞姬们水袖翻飞，身姿曼妙；乐师们奏出的乐曲也极尽雅致，是符合这个时代背景的、标准的宫廷音乐。

苏云瑶看得还算认真，毕竟这是她从小接受的教育里，属于“大家闺秀”应当欣赏的艺术。但她的心思，却有一大半都飘到了自家姐姐和不远处那位摄政王殿下身上。

姐姐苏清欢，自从落水醒来后，就变得……非常奇怪。

以前的姐姐虽然也受父亲宠爱，但性子是娴静守礼的，说话细声细气，见到外男都会脸红。可现在的姐姐，不仅言行举止大胆了许多，还总是说一些她听不懂的话，做一些让她心惊肉跳的事！

比如现在，姐姐明明坐在席位上看着表演，眼神却时不时地往摄政王那边瞟，嘴角还带着一种……嗯，云瑶形容不出来，但绝不是“端庄”的笑容。

而摄政王殿下……

苏云瑶偷偷地、飞快地瞥了一眼凛尘的方向，立刻又像被烫到一样收回目光。

好、好可怕！

摄政王殿下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若有若无地盯着她们这边！那眼神冰冷得像是要结冰，里面还带着一种让人脊背发凉的审视和……怒意？

云瑶想不明白，姐姐到底做了什么，会让这位权倾朝野、喜怒不形于色的王爷，流露出这般明显的情绪？而且，姐姐似乎一点都不怕，反而……好像还挺乐在其中？

姐姐真的太奇怪了！

就在苏云瑶胡思乱想、内心惴惴不安的时候，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

“苏二小姐似乎心事重重？可是觉得今晚的歌舞不合心意？”

苏云瑶吓了一跳，转头一看，竟是那位风度翩翩的新科状元墨问轩，不知何时又走了过来，正站在她们席位的旁边。

“墨、墨状元……”苏云瑶有些紧张地站起身，微微屈膝，“没、没有，歌舞很好看。”

她的反应，完美符合了一个见到“优质偶像”的、有些内向害羞的古代少女AI模板。

苏清欢也站了起来，笑吟吟地看着墨问轩：“墨状元不去与同年们推杯换盏，怎么有空到我们这冷清的角落来了？”

墨问轩的目光落在苏清欢身上，眼中带着温和的笑意：“那边应酬繁多，难得清静。方才的《霓裳羽衣舞》确是精妙绝伦，问轩有些浅见，不知可否与苏大小姐探讨一二？”

他又转向云瑶，补充道：“当然，也想听听苏二小姐的看法。”

云瑶下意识地就要点头，却被苏清欢抢先一步：“好啊！不过光说多没意思。不如我们来玩个小游戏？就评论刚才那支舞，我们各自说一个最妙之处，谁说的最新颖、最有趣，谁就赢，如何？”

墨问轩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苏大小姐果然心思巧妙，这个提议甚好。问轩洗耳恭听。”

苏清欢看向苏云瑶：“妹妹，你先来？”

苏云瑶有些懵，她刚才根本没仔细看，只顾着担心了！她的“闺秀脚本”里，对舞蹈的评论无非是“舞姿曼妙”、“技艺精湛”、“赏心悦目”这几种。她张了张嘴，只能重复道：“我觉得……舞、舞姿很曼妙……”

标准的、毫无新意的答案。

墨问轩微笑着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苏清欢却故意夸张地“哦？”了一声，凑近云瑶，小声道：“妹妹，‘曼妙’这个词，今天你都用八遍啦！能不能换个新鲜的？比如……那领舞的小腰扭得跟电动马达似的，特别带感？”

“电、电动马达？带感？”苏云瑶彻底宕机了，她只能茫然地重复着，脸上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姐姐在说什么鸟语”。

墨问轩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更深的探究光芒，他看向苏清欢，仿佛在等待她的“高见”。

而这一切互动，尤其是苏清欢凑近苏云瑶低语的亲昵模样，以及墨问轩那专注倾听的神情，都一清二楚地落入了远处的凛尘眼中。

他端着酒杯的手指，开始有节奏地、极其规律地在杯壁上轻轻敲击着。一下，两下，三下……频率稳定得令人心悸。

他的眼神更冷了。苏清欢不仅和墨问轩相谈甚欢，还当着他的面“交头接耳”！她们在说什么？！

凛尘感觉自己的忍耐，就快要到极限了。

苏清欢正兴致勃勃地看着墨问轩那温和面容下，因自己那句“电动马达”而似乎短暂“程序卡壳”的有趣反应，冷不防感到一股强大的低气压骤然逼近。

她甚至不用回头，就能猜到是谁来了。

果然，下一秒，凛尘那冰冷而充满压迫感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她们席位的旁边。他并没有直接看向苏清欢，而是先对着旁边的礼部侍郎苏大人略一颔首，算是打过招呼，随即目光如冰刀般扫过墨问轩，最后，才缓缓落定在苏清欢身上。

他所到之处，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连丝竹之声都显得遥远起来。苏云瑶更是吓得小脸惨白，下意识地往苏清欢身后缩了缩。

墨问轩脸上的温和笑意不变，对着凛尘拱手行礼：“见过王爷。”他的姿态无可挑剔，但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锐利的观察光芒，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位摄政王不同寻常的针对性。

苏清欢却像是完全没感受到这股寒意，反而笑得更加灿烂，主动开口打破了这片刻的凝滞：“哎呀，王爷也觉得这边位置视野好，特意过来赏舞吗？还是觉得我们这边聊天太有趣，想来凑个热闹？”

凛尘根本不接她的话茬，声音冷得像是数九寒冬的风：“苏大小姐倒是好兴致，在此高谈阔论。方才本王似乎听见苏大小姐在点评乐舞？不知有何高见，说来让本王也听听。”

那语气里的嘲讽和不悦，几乎不加掩饰。

苏云瑶紧张得手心冒汗，暗暗祈祷姐姐千万别再“语出惊人”了。

然而，苏清欢显然是“人菜瘾大，越挫越勇”的类型。她不仅不怕，反而眼睛一亮，仿佛找到了绝佳的展示机会，声音清脆地说道：“不敢当不敢当！臣女刚才正和墨状元讨论那领舞呢！我说啊，那小姐姐腰是腰，腿是腿，小腰扭得那叫一个带劲儿！墨状元学富五车，知识渊博，正帮我引经据典，分析这‘带劲儿’究竟符不符合《乐记》里记载的雅乐规范呢！”

她顿了顿，转头看向凛尘，一脸诚恳（欠揍）地继续请教：“王爷您见多识广，又常年领兵，定力非凡，想必对这乐舞之道也有独到见解。不如您也帮我们评判评判，这‘带劲儿’，到底是‘礼崩乐坏’呢，还是‘与时俱进’的艺术创新？”

“噗……”

饶是墨问轩这样表情管理完美的AI，在听到苏清欢这番惊世骇俗、将“带劲儿”和《乐记》、甚至扯上凛尘领兵定力的“神逻辑”后，也忍不住极轻微地侧过头，用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咳掩饰了差点失控的表情。他的嘴角似乎抽动了一下，才勉强维持住温和的笑容，但眼神里明显多了一丝哭笑不得和对苏清欢脑回路的深深困惑。

凛尘的脸色，已经彻底黑了下去。

他死死地盯着苏清欢，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疯子。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因为愤怒，太阳穴在突突直跳，握着酒杯的手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这个女人，简直是在挑战他忍耐的极限！她不仅行为诡异，言语更是荒唐、无礼到了极点！

偏偏……他又不能真的当场发作，把这个胡言乱语的女人拖出去！那股无形的束缚感，虽然不像之前那么强烈，却依然像一层冰冷的枷锁，在他试图动怒或做出更严厉举动时，隐隐浮现。

最终，凛尘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无、稽、之、谈！”

说完，他甚至不等苏清欢再开口，便冷哼一声，猛地转身，大步离开了这个让他感觉自己随时会“系统崩溃”的是非之地。那背影，充满了压抑的怒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仓惶。

苏清欢看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得意地扬了扬眉。

啧，战斗力不行啊王爷，这就扛不住了？

而旁边的苏云瑶，在凛尘转身离开的那一刻，整个人都软了一下，差点站立不住，幸好被苏清欢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大口喘着气，看着自家姐姐，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不解：“姐姐……你、你……”

她想问姐姐怎么敢，想问姐姐为什么非要惹王爷生气，但话到嘴边，却因为过度惊吓和混乱，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能重复着：“你……好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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